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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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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从哪里来,但我知道,我终于死亡。
我知世间有魅魇一族,生于天地,长于战乱,靠吸食将死之人的魂魄为生,寿命漫长无比。而我与他们,很是相像。
但我又与他们不同,我有着他们不曾拥有的人的智慧,也用不着吸食他人魂魄来充补自己。我自生来,便悠悠地飘荡于世间各处,无所牵挂,无所依存。
我飘游很久,也看到许多。
我看到那些互为亲友的人类生离死别之时,眼眶里总是淌出闪着悲伤的晶液。
我看到那些互称“爱人”的人类热情时甜蜜相拥,又在分别时歇斯底里,或是在大难临头之际各自飞去。
我还看到,来自远方的侵略者狂肆狰狞的表情令人作呕,忠勇保卫者之眼神令人坚定。
……
人类,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于是乎,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也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我想去体味一番那复杂奇妙的情感,我想拥有一份真正的人性。
正如人没有通天之能,我亦不知道那个结局如何。也不知那两百年后,当我陷入囹圄之时,遍体鳞伤,便是我万劫不复的开始。
我开始入主路边无魂的野尸。
我以□□醒来,不知归往何处。我默默地等待,焦急又悠然。我走在荒无人烟的野地、河边,极力想融入那个令我着迷的人类社会,却不知所措。
我一次又一次地死亡。
或被过路的兵马蹄踏而死,或被深林里疯狂的野兽啖食,亦或是深埋于白雪之下,寒气注骨,身裂而亡……
我一次又一次地苏醒,而每次醒来都会换一具新的躯体。
我陷入了生与死的轮回,迷茫又无力阻止。
还记得我最后一次醒来的情景。
树下,雪中。苍茫一片上盛放着突兀蜿蜒的树枝,垂下的冰锥林挂,好似象征着枯死的新生命的到来。
六七岁的孩童靠在冰冷又粗糙的树干旁,缓慢地张开了被蒙上薄薄冰碴的眼睑。
呼,好冷。
我试图站起,可是早已冻僵麻木的双腿使不出丝毫力气。幼小的身躯重重地摔倒回树旁,背后隐隐作痛。好一会静坐,才使这副冰冷的身体回升起微弱的温度。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好像又产生了冻死将时的错觉。不过这一次是那么真实,那么能令人信以为真。
“喂,小家伙,醒醒。别睡!”面前的男人用手指按住我的鼻下,声音粗犷。
我弱弱的向他望去。
他好像满是欣喜,一下将我打横抱起,结实的身躯瞬间温暖了我酸麻的躯体。他的怀抱是如此宽阔,不过顷刻,就兜住了一个幼小少年飘渺的心。
我在这温麻如电流般的触感中逐渐清醒,缓慢睁开的双眼中深深刻下了男人温柔的神态。
我被他带回了一个称为“家”的地方。
在那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几天昏迷不醒,卧榻不省人事。
迷糊之中,我总能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在我旁边不断祈祷——愿我能早日醒来,早日安然无恙。她擦拭我的额头和身子,为我添火增被。
那天晚上,我恍然间睁开静闭已久的双眼,终于看清了哪个映在橘黄烛光下的身形。她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替我掖好被角,起身正要离去。
见我睁眼,她惊叹一声,欣喜道:“嘿,你终于醒了。夜里天凉,你盖好被子......来,先喝口水吧!”
妇人索索叨叨,又照顾了我好一阵子才开门离去。
外面的冰雪已经消融,只是风还有些冷,透过一瞬翕张的门缝挤了进来。使屋内的盆中的火焰挑了挑。我不由得拽了拽被角。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的——温暖。
第二天我又见到了那个带回我的男人。知我无名无姓后,他便收我为义子。他笑着抚摸着我懵懂的头,“启于臻善,藏于风雪,以后就叫你曹启吧!愿你永远善良、快乐,要学会以德报怨。”
粗沉的声音悠回,润进我的心海,绵延在我的一生。
院中的柳新吐出嫩绿的芽,在春天特有的和煦的风里摇了摇,招呼着树上慵懒的鸟儿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鸣叫——算是替我应了声。
于是我有了一个人类的名字。
还有了一个人类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