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恋六骑士]深渊绝响》八汰猫

3、第三章

　　当尤金回到只身一人回到会议室的时候，他发现，该隐正倚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景色，一脸沉思的模样。

　　虽然打扰对方思考也许并不好，但是……

　　尤金微微吸了口气，出声道，“我已经将她安置在东侧塔楼的房间里，门口派人警戒，并拜托特蕾莎抽点时间照看一下。”

　　该隐并不是没有注意到来人，他点了点头，“辛苦了。”

　　尤金慢慢走近，接着道，“雷比亚斯大人呢？”

　　“已经回房间了。”该隐回答。

　　“其他人呢？”

　　“大概在食堂吃饭吧。”

　　看来那位神秘的不速之客还是打搅到了骑士团正常的作息时间。

　　尤金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切入正题。

　　“该隐，你怎么看？”

　　对此，银发青年也是早有准备，“你是指她？对于她的身份和目的，确实充满了谜团，但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

　　“她昏迷前最后的那句话，对吧。”尤金很自然地接上了话，看来他们两个持有相同的见解。

　　“那句话到底是针对谁？”该隐的眼神微紧。直到刚才，他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尤金轻轻挑眉，“还用问吗，当然是针对雷比亚斯大人。”看来他对最后的这场闹剧颇有微词。

　　“那么，她说出这番话的意义又何在？”

　　“当然是为了引起雷比亚斯大人的注意，好保全自己的性命。”一旦牵涉到雷比亚斯大人，尤金总是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你在担心什么，即便有再多的疑问和怀疑，只要等她醒了问清楚就好。”

　　虽然早已习惯了该隐的谨慎，但这次竟如此纠结，尤金还是略感不解。

　　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该隐的担心并非毫无缘由，不管那个少女是在虚张声势还是抱有其他目的，至少实现的可能性并非完全为零。

　　那个时候，从她飘渺虚幻的嗓音中滑落的话语，确确实实地使雷比亚斯大人动摇了。

　　该隐不敢肯定其他人有没有察觉，但作为最早追随侍奉雷比亚斯大人的从属之一，他深切地看清楚，唯有一瞬间，从那只翡翠色眼珠中透露出来的震惊和绝望的气息。

　　如果从那位少女口中吐露出来的是真相的话……

　　想到这里，该隐忽然有些不安，希望只是他想错了。

　　银发青年收回思绪，“好了，尤金，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吃完饭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工作。”

　　“我知道了。”尤金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风织睁开眼睛的时候，大脑还处于茫然的状态。

　　和以往不同的天花板……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我这是在哪里？

　　她缓缓坐了起来，轻轻摇了摇犯晕的脑袋，仿佛是想要把脑海中的雾霭尽数散去般。

　　好像那个时候，她被人胁迫来到了一座城堡……

　　然后……

　　无数沉重的记忆如海啸般，刹那间将她吞没。

　　呃……呃……

　　她想要发出悲鸣，然而喉咙却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卡住了一样，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记忆的洪流最终达到了顶点，犹如要将她尽数填满般呼啸而至。风织终于无法再支撑，猛地俯下身，靠着床沿，不停地干呕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不过是数分钟，她朦胧间听到身侧有人正用关切的语气和她说话。

　　“你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吗？”

　　风织下意识地抓住了来人的手，然后，她感到自己的背部被轻轻拍了拍。

　　“好点没，要不要喝点水？”

　　风织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微点了点头。

　　她感到自己的手被松开了。不久，一个水杯被递到了自己的跟前。

　　来人扶起了风织，将水杯递到她的嘴边，少许喂了几口。

　　缓了一会儿，风织的眼神才终于能勉强对焦。

　　好心帮助她的是一位一头红发的少女，眼睛大大的，正透露着丝丝担忧。

　　咳了几声，风织觉得自己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谢谢你。”

　　“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叫医生？”红发少女的关心并没有停止。

　　“……已经没关系了，可能是刚刚醒来有些不适应。”风织轻声却很坚决地回绝了对方的提议。

　　“这样的话……”红发少女想了想，“你都睡了两天了，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

　　“如果不麻烦的话……”这一次，风织没有反对。

　　“那么，你稍等片刻。”红发少女立刻起身，她的手刚搭到门把手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回过了头，“对了，我叫特蕾莎，你是叫林风织吧。”

　　“叫我风织就好。”她并不讨厌对方的好意，更何况她如今的处境，也容不得她任性。

　　“风织小姐，我很快就回来。”

　　特蕾莎关上了门，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但是风织心中非常清楚，更大的风暴已经在孕育中了。

　　特蕾莎并没有离开很久，当她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托盘。

　　“我看你刚醒，所以弄了点清淡的东西，希望合你的口味。”

　　她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拿起盛好粥的碗，递给了正坐在床上的风织。

　　“非常感谢。”风织点头接过瓷碗，轻轻吹了吹，小口地吃了起来。

　　说实话，刚刚苏醒的她并没有料到会受到这样的待遇，按照她昏迷之前的情形判断，哪怕她有幸逃过了在睡梦中就这么死去的危机，等待她的也绝不应该是这样明亮的房间和热腾腾的粥。

　　自称骑士团的那帮人其实本质上还是很亲切的么，还是说……

　　在风织进食的时候，特蕾莎只是乖巧地在一旁看着，并没有说什么话。

　　明明之前看上去是一个那么温柔和顺的人，现在却一言不发，是本性使然，还是被人特别吩咐过不要和自己搭话？

　　风织一边转着念，一边不紧不慢，把碗里的粥吃完。

　　“还要添点吗？”特蕾莎本能地站起了，想要接过碗。

　　果然本性其实是个喜欢照顾人的善良女孩……

　　“不用了。”风织把碗交回，“我之前的情形……还是不要一下子吃太多比较好。”很明显，她是在指自己刚才干呕的事。

　　“也是。”特蕾莎很快收拾好了桌子，再次拿起托盘，“那么我先走了。”

　　红发少女点了点头，消失在了门外，留下风织继续陷入沉思。

　　骑士团很显然是在进行某种试探，或许他们觉得，特蕾莎那样的女孩不会那么容易让人产生防备心，说不定会有什么空子可钻？

　　无论如何，眼下也只能猜测，比起这个，风织更为在意的是，那位名叫特蕾莎的少女，不知为何，给她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少女的脸确实长得很漂亮，整个人透露着明媚的色彩，仿佛周围的景色都一下亮了起来，但除此以外，她好像并没有流露出什么足以影响到周围的气场。相较起来，那个突然出现在会议室的男人就……

　　呃……等等，难道是……

　　风织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深沉起来。

　　然而她的沉思并未能持续太久，她所期待的大风暴已经拉开了序幕。

　　门突兀地被打开了。

　　风织心下道了句“来了”，便收敛起心神，不管来的是谁，都不是她心不在焉就能应付过去的。

　　让她稍感宽慰的是，来人是相对比较温和的该隐，如果来的是那个神经质的基法，恐怕她免不了要受点皮肉之苦。

　　对于一向举止文雅的该隐来说，不敲门就进入女孩子的房间，当然是一件极其不礼貌的事，不过既然他还存着突袭审问的心态，也就顾不了那么多。有很多事，他还想从那名少女身上得到答案。

　　从这一点上来说，就足以窥见一丝他为人处世的缜密细腻，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感觉，但是为了达到目的，他也会露出冷酷的一面，特别是事关雷比亚斯大人的话。

　　关上房门，该隐走到屋子正中，没有刻意离得太近或是太远，他正想说些“看到你气色还不错”之类的场面话，话到嘴边，却没能继续。

　　这个女孩，她的气质……变了？

　　明明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依然还在，只是，似乎变得沉静了下来，至少，已经不会让人忍不住想去确认她的存在。

　　发生什么了？

　　该隐正转着念，那边厢风织却开口了。

　　“怎么了，你不是有很多话要问我吗？”

　　多少有些出其不意的话语让该隐不由愈发提起了精神。是的，这个女孩很不好应付，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但那份难缠，说不定只会更甚。

　　该隐在心里默默吸了口气，“那么，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吧。林风织小姐，你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要接近我们骑士团？”

　　风织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对方，没有丝毫逃避，“我以为，你真正想知道，其实不是这些。”

　　“你在说什么？”该隐似乎有些不满，“我不想知道这些，还能想知道什么？不要以为我对你的态度稍微温和一些，你就可以得寸进尺，要是把我的耐心磨光了，我想，基法一定很乐意接手的。”

　　动摇……似乎并不能察觉到多少，不愧是担任着参谋一职，光是掩饰心绪就已经做得非常完美，恐怕不加大点力度是不会露出破绽的。

　　那么……

　　风织主意已定。

　　“我觉得，比起这些琐事，你更加想知道的，应该是关于我昏迷前最后所说的那句话的……真实含义吧。”

　　其实风织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她只是在赌。心思缜密的人容易多想，所以意义不明的话更加容易引起这种人的忌惮和深思。特别是参谋这种职位，就是要将战场上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一并考虑进去，以期尽可能地把战局引导向自己所希望的局面。

　　那么，鱼儿会不会上钩呢？

　　该隐只停顿了一秒，自然得仿佛对话的间隔本该就是如此。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不论怎么看，你的那句话都像是扰乱我们思绪的烟雾弹罢了。我为什么要在意呢？”他是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他只是把心中所想吐露出来而已。

　　原来如此，果然不愧是担任审问俘虏职责的关键人物，这样的谈吐，这样的心思，恐怕在谈判桌上也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风织如果把自己代入统治者的立场，大概会非常渴望这类人才，但这里只是佣兵团，该隐这样的人淹没于此，真是有些浪费。

　　不过现在还是专注于挺过眼前的危机为好。

　　眨眼间，风织再次整理好了思路。

　　“唔，看来你是不太在意呢，毕竟，你不是那句话所针对的对象，不过，那位阁下的话，就不一定了吧。”

　　其实，风织本意也不想把谈话搞得那么复杂，如果她的实话能被对方接受的话……只是，空间跳跃这样高难度的话题，在如此中世纪风格的世界里，好像也太有点格格不入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让自己陷于绝对被动。

　　“你好像还不太明白你的立场。”该隐游刃有余地垂了垂眼，“如果雷比亚斯大人真的在意的话，还会让我来对你进行审问吗？”

　　说实话，风织也不能完全肯定那样暧昧的话会对那个叫什么雷比亚斯的人起到什么作用——她根本不认识他，也无法确认对方的想法，不过既然对方的情绪已经强烈到让自己产生共鸣，继而强行打开记忆的匣子，那么，那句下意识却应该接近灵魂本质的话，应该也不至于让对方毫无动摇。

　　这样的话……

　　“还是让雷比亚斯大人亲自来问我吧。也许是理性的驱使让他本人下意识想要否认这样极端的想法，但是，逃避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你应该也会认同这样的观点吧，该隐先生。”

　　不然，这位银发银眸的青年，也不会陪着自己在这个“不在意”的问题上绕了那么久。

　　这一次，该隐终于无法继续维持他完美的仪表。

　　沉默了片刻，他叹了口气，“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会让我如此棘手。”

　　明明只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少女而已，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瞳孔，外表上也就这点比较罕见，没有厉害的魔导潜力，身体甚至有些虚弱，却能一举命中对方的弱点。

　　该隐并不觉得自己在和她的交谈途中有露出过一丝一毫的空隙，但是，为什么她就是能把握住这唯一的可能性呢，还是说，她另外还掌握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筹码？

　　这种情况下，果然还是要交给雷比亚斯大人亲自决断吗？

　　该隐很矛盾，在这次交锋中，他落败了，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但就这样让雷比亚斯大人和她碰面，真的好吗？明明是一个在魔导力和身体素质上没有丝毫出彩的柔弱少女而已，不知为何，却让他，这个冠暗骑士团团长，深深感到忌惮。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哦，该隐先生。要是你实在犹豫不决，也可以让基法先生来，如果……”说到这里，风织刻意地顿了顿，继而道，“雷比亚斯大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面对我的话。”

　　虽然这话听上去有些像是讽刺，但直觉上，该隐能隐约察觉到其中藏着什么深意，然而恐怕是现在的他所无法参透的。银发青年微微咬了咬嘴唇，随后，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