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更》草木何求折

4、【短篇】一天

　　这个月工资发下来了，到手是一千零三块四毛六。
　　租得房子五十平，每月二百七，两室一厅一厕一厨房，有个小阳台，真的很小，就在次卧那间。最近是夏天，热到甚至每日都能看到中暑或者热射病致人死亡的新闻，即使再怎么不舍得开空调，晚上睡觉前还会开一个小时聚聚凉气儿，好得让入睡舒服些。半夜被热醒的时候会像晕了一样的中暑状态迷迷糊糊步伐晃动地栽到窗边，打开窗户，吹会儿不怎么凉快也不怎么大的夜风，又一头栽到在床上。
　　空调是海尔的老旧型号，这套房子的主人零几年时买得，没什么智能变频省电模式。空调一开，电费就像被无形之中抽走了似的，交一次要一百块打底。
　　吃饭是绝对舍不得在外面花钱的，每年过生日时去诸如“香格里拉”“香辣虾”之类的饭店，点一盆大虾混鸡肉，花上个一百一十九，就是这一年里吃过的最奢侈美味的一顿饭——吃剩的汤汁还可以用来下几天的面条。直到最后在冰箱里存放的一股子霉气儿了，实在是不新鲜到不能吃了，才会十分舍不得地丢掉。
　　每天天刚亮就起来去赶集，在集上跟卖菜的老婆子问价砍价，豆腐只舍得买摊主放了一天带着淡淡腐臭味儿的不新鲜的——这能省掉将近一半的价钱。这么忙活一早上，回家时才七点多点，拎这么大一兜东西才花了不到二十块，快到家时见拉车卖李子的，挑了几个，凑个整，花了二十二块。
　　这是她一周的伙食。
　　淘米的水倒在了另一个空盆里，用来接着洗菜，洗干净后没再用水冲一遍，反正待会儿都要过油锅，她从小就坚信从妈妈那里听来的炒一下什么脏东西都没了的话，没必要再浪费水。
　　等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最后的最后仔细捞出盆子里的菜叶子，把水倒在大桶里，用来留着冲厕所。
　　然后开始炒菜做饭。
　　油是最便宜的那种豆油。在买东西上她向来秉承着哪里便宜在哪买，拼多多淘宝什么的同样量升的便宜就网购，超市搞活动比网上还要便宜就在超市买。但她不会囤货，也没钱没必要囤货，每次都是买一桶就走，这种没任何念想的逼日子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她是北方人，按习惯早晨不会吃米饭，可米饭顶饱，她一天只指望着这一顿饭裹腹。她要工作的地方管饭的话每月要交二百块的伙食费，这已经很少了，每日三餐每月三十天，还能吃上肉……可她还是不舍得。随便找了个同事吃完外卖自己要回来洗干净的塑料盒子，打包好米饭和炒得青菜豆腐，再用自己偶尔享受一回买得大桶茉莉蜜茶装好白开水，用买菜给的塑料袋子装上，去上班了。
　　她有一辆电动车，每月能省六十块钱的公交车费，在必须要戴头盔的规定出台前，每天上下班是她在这炎热的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因为凉快，被风吹着真的惬意又凉快。
　　这也是她无趣又平淡的生活中活得最像一个人的时刻。
　　到了医院，因为是职工，可以停在医院内部省个看车子的两块钱，她换好衣物，把饭放在柜子里，祈求着它今天变异的速度慢一点，好让自己可以不用吃馊的太狠的饭菜。
　　熟练地收好出院病人的床单被罩，换上消毒好的，把脏掉的那些送到处理中心统一清洗消毒，就听起来这么简单的工作。
　　疲惫又枯燥地奔波一上午，好不容易挨到了午休时间，她呼出一口气，洗干净手，去柜子里拿了自己的饭菜。
　　今天是个幸运日，她的饭一点儿没坏。
　　来工作的大都是四五十岁的阿姨，家里条件一般，但也没差到她那个水平，每个月的伙食费还是交得起的，有几个条件挺不错的，还是因为退休后不想闲在家里又出来找活儿干的，她喜欢和这些阿姨打交道，能拿到她们点完外卖买完饮料后的各种包装盒。
　　她唯一的讲究就在每月换一次饭盒上了。
　　晚上骑车回家，电量还有百分之三十，肯定不够明天骑的，她推进车棚，每月交得二十块钱里包含充电的钱——但她总充不了太久，就被不知道是看车老头还是其他来充电的人拔掉了。
　　在车棚待了三个小时，确定电车充进去的电即使被拔掉充电器明天也够用，她才拖着脚回家了。
　　不舍得烧热水器洗热水澡，又怕凉水感冒——她不敢生病，杂七杂八的开销减掉后只有四百块存款的人也没资格生病——没办法，只好拿毛巾沾了水，擦了擦汗津津的身体。
　　就这么躺在了床上，一天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