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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程念辞第一次没对池畔咒自己的话起反应,收起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仿佛刚才发疯大笑的人不是他,他依旧是那个外人眼中温润如玉的太子,整整衣襟,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次他没再多虑,直接问了出来:“你方才说你近些时日都无法再用奇门八卦了?”
      池畔点点头:“之前放了金金后对我的影响大到超出了预期,测算的事物总像朦朦胧胧隔了层雾,辨不分明。昨日出门逛花灯遇到康译松的时候还能算出局势已然被拨动,和他打了一架后反而一点也算不出来了。”
      程念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和康国师如何了?”
      池畔真又重复了一遍:“打架。”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杀不了康译松,还以为是我下手不够准,今天又去试了一次,确实杀不了,我把曛蛇放出来后就跑了。”

      不过这才算是正常。
      池畔本就是应天命而现身,不管她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神”,只不老不死这一点便足以和凡人划清界限。因为活了太久,学会了太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若是她真毫无拘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便是人间的帝王也不会答应,遑论天道了。
      她之所以能感知到天地灵气逍遥自在着,便是因为本心的“清净”。
      无根无果,才无拘无束。
      在人间待得越久,身上越会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因果,池畔本来还能自己慢慢消化,那些影响对她来说也算可有可无,但若动真格想插手世间事,天道决不会坐视不理。

      池畔没想解释这么多,只是说道:“康译松此人疑点太多,需小心为妙。”
      程念辞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昨日才和一众人等见识过曛蛇的可怕,池畔竟然就这么直接放出来咬人……也不知道到底该谁小心谁。

      方左宜恰好走了过来,对他们二人道:“神女大人,太子殿下,所有人已全部收押牢中了。”
      池畔便道:“去看看。”

      没成想府邸都未出去,三人便被魏宇拦了下来。
      魏宇自幼被溺爱无度,混账惯了,他又不傻,心里对自己能横行霸道的凭仗门儿清,如今失去了依仗的靠山,要说失去父亲的悲痛当然有,可更多的,是对自己日后再不能如此荒淫度日的悲愤和可惜。
      一看到害自己不得不收敛的罪魁祸首,魏宇嚣张了十数年的性子登时发作,根本不管程念辞什么身份,指着他的鼻子哭骂道:“都是你派人杀了我爹!卑鄙小人!蛇蝎心肠!”
      一边骂,一边竟还想冲上前,被周围的家丁仆人慌里慌张地拦住了。
      魏宇人被拖抱的死死的,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地叫骂着:“扫把星!短命鬼!你命格不详,要不是国师当年的言论留了你一条性命,你早不知投胎几回了!陛下和皇后身为你的生身父母都不亲近你,你日后定是孤独终生的命!”
      不等冷了神色的程念辞发话,池畔突然出了声:“孤独什么终生?”
      魏宇这才注意到程念辞身边竟然还有位女子,在看清池畔的容貌后直接大张着嘴怔在了原地,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滑稽又可笑。
      池畔走在最前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施舍给魏宇,嗓音平静道:“凡是我起过名字的东西,还从未被我抛弃过。”

      到了大理寺地牢,收押入狱的人挨着板子,吃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一片吵闹声里,安静了一路的程念辞才在池畔的注意被吸引走的时候浑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腕,指腹按在了自己的那颗痣上。
      ……怎么又开始发烫了。

      池畔盯着他们被打板子,奇怪地问道:“为何不再用些其他刑讯手段?只是打板子也太轻了些。”
      方左宜沉默片刻:“……屈打成招,于理不合。”
      程念辞扫了他一眼。
      不过短短不到一日的接触,他倒是看出来了方左宜此人的端方正直不似作伪。现在大成的状况竟然还能有此等官员,也不知积了什么福。
      定远帝派了他来和自己一道调查,也是算准了方左宜在百官中的口碑,有他全程陪同查案,最后的结果只会更令人信服。
      还真是用心良苦。

      池畔“啊”了一声,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不仅有字,还有风骨。挺合我眼缘的。”
      猝不及防听到了句来自神女大人的夸奖,向来沉稳平淡的方左宜都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垂下了头,面皮却染上了层不太明显的薄红:“臣惶恐,神女大人过誉了。”
      一旁的程念辞先是听到那句“合眼缘”后抬起了头,紧接着又注意到了方左宜的变化,心底“啧”了一声,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莫名有点不爽。

      等了一轮刑讯结束也没人开口承认刺杀魏平风,方左宜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池畔倒一派轻松,趁方左宜上前和狱卒交流时在程念辞耳边悄声道:“既然凶手是谁并不重要,随意捏造一个也没关系。”
      池畔凑得太近,呼出的气息轻扫在颈侧,程念辞面上不显什么,心跳却突然快的不像话。
      他本就没打算揪出真正的凶手,抿着唇,矜持地点点头,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方左宜,忽然对池畔道:“你刚不还欣赏别人有风骨?真打算不彻查此事反而去推到无辜之人身上?”
      池畔用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复杂目光看了程念辞一眼。
      程念辞无言:“……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池畔惊诧道:“没想到你也挺有风骨。”
      程念辞:“……”
      他现在觉得冷静多了。

      折腾一上午,两人拜别了方左宜,去了桃楼用膳。
      池畔明明只来了三趟,熟练的却像是扎根在这儿了一样,叫了乐仪君知弹琴唱曲儿,边听边吃着饭菜。
      曲调缓和,乐仪的歌声也柔和婉转,相应相合,没有一方会喧宾夺主。池畔听得舒心,大手一挥,又拿程念辞的钱赏起了两人。

      吃完了饭,池畔正品着茶,忽然听程念辞问道:“我对外一直称已过弱冠,你知道我实际的年岁,为何不问我为什么?”
      池畔犯了食困,懒洋洋的,声音不像平日里那般清冷随性,尾音反而带着点扬声,反问道:“重要么?”
      程念辞在这一瞬似乎又看见了当年尚且年幼的池畔,落在耳畔的语调和当年池畔神采飞扬的欢呼声重合起来,恍惚片刻,才后知后觉她回了什么,错开盯着她的视线,道:“许多人都喜欢窥视别人的秘辛。”
      “人活一世很短的。”池畔坐直了身子,拿起了颗橘子,毫不客气地示意程念辞给自己剥开,接着道,“种地垦荒、经营店面、柴米油盐,要操心的事太多,又不能像达官贵人一样穿金戴银三妻四妾的享受,大多数人都活得很累,唯一的乐子可能就是口口相传的‘听说’。”
      池畔实在不想伸手,直接张口咬住了程念辞递来的橘瓣,咽了下去,才道:“可我活了很久,这些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所以也没兴趣探寻别人的秘密。”
      程念辞正要喂下一片橘瓣的手突然转了方向,池畔咬了个空,一脸不理解地看着阿溪三两口吃完了剩下所有的橘瓣。

      程念辞无视了池畔的那句“阿溪?”,站起来净了手,没什么表情地道:“孤还要忙着去找方少卿,神女大人自便。”
      池畔已经能敏锐察觉出程念辞每次情绪波动很大时都会换个称呼,虽然想不明白又哪句话惹到阿溪了,不过她以前养得玉团要更难伺候,相比起只会喵喵和挠人的猫猫,会说话的阿溪果然还是好养多了。
      不解地挠挠头,池畔跟上了沉默不语的程念辞,试图和他搭上话:“何时去挑个倒霉蛋当替死鬼?”
      程念辞淡淡道:“多谢神女大人提醒,此事孤自有安排。”

      池畔忽然拉住了程念辞的后衣领,直接把人扽得顿在了原地,直截了当地问道:“阿溪,你生气了?”
      程念辞不管回什么都显得自己矫情,干脆闭了嘴,不说话了。
      他都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东西,明明池畔的话句句在理,她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年被民间口口传颂的“神女”,本就和他们这些凡人不是同一俗世的人,世间确实鲜有琐事能留住她的目光。
      可……不管是十年前那两年的相处,还是如今这月余的接触,自己在她这里还和别人一样没有区别吗?就如她口中说得“并不重要,不感兴趣”吗?
      宽大衣袖内垂着的手腕被他自己摩挲地泛起了红,程念辞心底的烦躁来得突然又莫名,他又想起池畔对方左宜说过的那句“合眼缘”,登时脸色更差了。

      “阿溪?”
      程念辞被猛然凑近的池畔叫回了神,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烦心什么东西。
      ……是池畔。
      竟然是因为池畔。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几乎是惊恐的和池畔拉开了距离,胸腔中的心跳声声有力,砰砰,砰砰,快的似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池畔被程念辞这一脸见了鬼了的表情搞懵了,正想问他“心跳这么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下一刻,就看到程念辞逃一般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自己追上一样。
      飞速逃离池畔的程念辞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咬着牙,一手紧紧揪着衣领,灌入口鼻的冷风冰得五脏六腑都凉了下来,谁知那可恶的心脏却还是蹦跶的那么欢快!烦死了!

      想找方左宜推进查案冷静冷静的打算在宫里来人传召他时被迫打断,程念辞神色沉沉地盯着面前的宫人,如野马放逐般的心跳渐渐沉寂下来。
      宫人礼数周到,恭敬地传了话:“皇后娘娘说和太子殿下许久未见,想传殿下进宫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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