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拾氿

4、竹藤

　　“不知宇司对今日太傅所说的横渠四句有何看法？”遥遥宫门中走出两人。

　　“回殿下，太傅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宇司愚见，为天地确立起生生之心，为百姓指明一条共同遵行的大道，继承以往的圣人不传的学问，为天下后世开辟永久太平的基业。”被唤作“宇司”男子拱手向另一身着蟒袍的男子道。

　　“宇司之意，深得吾心。”蟒袍男子拍了拍风宇司的肩膀，以表欣慰。
　　“殿下谬赞。”

　　“今日宇司……”太子栾栎还未说完的话便被宫门传来的声音打断。

　　“阿兄。”清亮的女声传入二人耳中。

　　宫门外，一身鹅黄色罗裙的小姑娘正在冲着两人招手，头上的珠翠叮当作响，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佳觅，你怎么独自来了？”风宇司有些惊奇，作为风家独女，备受宠爱，父亲怎会允许她只带婢女出门？
　　远远望去，城墙后果然隐藏着自家小厮。

　　“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自己伴读的妹妹，栾栎也自然视作自己的妹妹。

　　“阿兄，你在看什么呢？”风佳觅将手放在风宇司的眼前晃晃。

　　“没什么，既如此，宇司就先带舍妹回去了。”风宇司向太子行了一礼。
　　“好。”

　　上马车之前，栾栎还听见二人对话。

　　“阿兄，阿兄，今日宫里的吃的什么糕点，跟醉欢楼比如何？”
　　“宫里的自然是好的。”
　　“我也好想进宫吃糕点啊。”
　　“下次我给你带出来。”
　　“多谢阿兄！”

　　真是小孩子心性，栾栎笑笑也跟着随从上了自家马车。

　　这是栾栎住进东宫的第八年了，东宫里的人来来回回，只有他一人被困于这里。

　　他还记得年幼的时候有一个婢女，不小心冲撞了他，那个婢女装作委屈的样子，他不忍就放她离开了。
　　后来也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婢女了。
　　久而久之，他也快忘了。

　　后来的一次宫宴，皇帝问风佳觅想不想一直吃宫里的糕点。
　　风佳觅快乐的点点头。
　　却没有看见自己爹娘的眼里的暗淡之色。
　　栾栎冠礼之年，皇帝为风佳觅与栾栎赐婚。
　　储君大婚，宴席大摆三日。

　　栾栎隐约看见了年幼时的那个婢女，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若是那个婢女还在，现在应该已经是老妪的年纪了。

　　栾栎及冠第二年，京郊大旱已是三年，百姓颗粒无收，钦天监预测京都有位女子乃神仙下凡可解天下之忧。

　　皇帝下令张贴皇榜，若有能求雨之女子，赏黄金万两，高官进爵。

　　站在金銮殿正与皇帝商讨政策的栾栎听来报说有一女子独自接了皇榜，说能降雨。

　　皇帝准了，并为女子准备降雨工具。

　　她拒绝了，不过第二日京郊便下了一整日的大雨。

　　皇帝听闻高兴极了，许她黄金万两。

　　她说她苏之之别无所求，只想要当太子妃！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太子栾栎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纳她为太子侧妃，皇帝准了。

　　栾栎想，不过是东宫再多一个困在那里的人。
　　况且他与佳觅已经心意相通，心里再装不下他人。

　　很快太子侧妃苏之之不受宠的消息，京都人尽皆知。

　　春闱之时，皇帝准许王公大臣带家眷前往，共同欣赏春景之色。

　　风佳觅自小跟随长兄学习骑射，围猎之事，自是不在话下。

　　“殿下，要不再比比这次谁猎的多？去年输给殿下，今年臣妾苦练，请殿下赐教。”风佳觅一身骑装，英姿飒爽。
　　“好。”

　　“那殿下，臣妾先行一步，驾！”风佳觅策马先行。
　　栾栎也跟在后面。

　　正值正午，栾栎看着马上已经装不下的猎物，将一些扔在了地上，今年便让让她吧。

　　“殿下小心！”栾栎感觉到有人在他的背后，湿热的东西流在他的肩头。
　　树林中，人影攒动，来人应该是看没有射中目标，打草惊蛇，先行离去。

　　“佳觅！来人，快宣太医！”
　　太子妃围猎遭人暗算的消息传遍了京都。

　　东宫内气冲冲的冲进一人，径直将坐在风佳觅床边的栾栎，一拳打倒。

　　“来人，将风宇司抓起来。”太子身边的侍从急忙叫人。

　　“慢着，你先出去，此事不可声张。”栾栎站起身，擦了擦嘴角流出来的血。
　　“是。”侍从看了两人一眼，悄声退下。

　　“太医，怎么说？”风宇司坐在床边，风佳觅脸色惨白，毫无生气，他现在忽然后悔了，是不是当初根本不应该把自己的妹妹送进东宫。
　　栾栎站在那没有说话。

　　“没有办法了吗？”
　　“刚刚听闻南海仙山有一仙人，我打算亲自前去，看看能否有这个运气。”栾栎话落，便听见外面一阵骚乱。

　　“何人？”
　　“回殿下，外面来了一疯癫老头，说能救娘娘性命。”侍从跑进来道。
　　“快请。”

　　闻声进来一老叟，发须皆白，进门直往风佳觅处前去。
　　站在床前，久久未发言。

　　“道长，太子妃娘娘可有救？”风宇司看那老叟一言未发，十分焦急。
　　“贫道受故人之托，来为殿下与娘娘解命中一劫。”只见道长从兜中抽出三根银针，暂时封住风佳觅的命门。

　　“我用这三根银针封住了娘娘的命门，如今要救娘娘仅有一法，需太子殿下与贫道一同施法，将灵力注入娘娘体内，逼出余毒，太子殿下乃仙人历劫，若强行使用仙法，违背天道太子殿下会忘却这件事情且回归后会妻离子散，不得善终，太子殿下可愿意？”

　　“我愿意。”几乎是老道话毕，栾栎就立马同意，“不管我是谁，如今我现在就是太子栾栎，我要救的仅仅是我的太子妃。”
　　“好，那便请太子殿下与贫道一同施法，还请侍郎外出等候。”

　　风宇司再次进屋后，风佳觅的脸已经没有当初那么苍白，多了一些红润。
　　栾栎抱着风佳觅为她取暖，道长说若是过了今晚太子妃能转醒，那边会今生无忧，若是不能……

　　屋门外，风宇司恍惚看见太子侧妃苏之之带着侍女路过。
　　嫁进东宫数余载，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吧。

　　风佳觅转醒之时，栾栎正趴在她的床边，少年的鬓角竟生出了些许青丝。

　　风佳觅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是花界的公主，栾栎是天界的殿下，两人联姻，但并无交集。

　　她还看见一女子被污蔑打破了仙器，她想看看那个污蔑那女子的人是谁，却始终看不清他的脸，模糊之间觉得有点像阿兄。
　　她被吓了一跳。

　　栾栎也睁开眼睛，看见眼前已经醒过来的风佳觅，一把拥住了她。
　　几天几夜的焦虑在这一刻，皆数化作无形。

　　“栾栎。”
　　“我在。”

　　后来的两年间，栾栎辅助皇帝治理国家。

　　栾栎二十四岁这一年，皇帝驾崩，太子栾栎继位为新帝。
　　封风佳觅为皇后，母仪天下。

　　新帝将从仙山带回的蓝田玉亲手雕刻凤凰玉佩赠予皇后，两人再遇之时，凤凰玉佩便会产生共鸣。

　　在栾栎治理国家的十几年里，后宫仅有皇后，与当年纳的苏贵妃二人，百姓和乐，从无战争，风调雨顺，百姓皆道帝君再世。

　　传闻陛下去的那一晚，苏贵妃也随陛下而去，情深至此，佳话后谈。

　　史册上称栾栎治理国家的那几十年为“福泽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