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坠落后[无限]》元弋

5、烟雨濛城（五）

　　汪府内部结构规整对称，每个少爷小姐姨娘都配有自己的宅院，下人们统一住在一处。
　　许妍他们被安排到了客人住的西院，而汪奇树的院子在西南角，离得挺近，连商一出院门就听见了老鸭张着自来熟的大嗓门在和小厮攀谈。
　　那小厮明显不想与他多说，闪躲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惧意，见连商和谢晚声过来，便赶紧找了个理由遁了。

　　“啧。”老鸭撑着东院门口的一颗槐树，“第三个了，个个都是那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我吃人吗？！”
　　他余光瞟见两人：“连先生和谢先生来了。二少爷那边有说什么任务信息吗？”
　　连商摇头。
　　“真什么都没说？”何超一脸不相信。
　　老鸭赶紧给他找补：“这汪府管家怪得很，昨天把我们扔在房里就走了，今早又从窗户里丢进来一张纸，叫我们去采买迎亲用品。采买就采买，他偷偷摸摸不敢见人是怎么一回事？”
　　谢晚声接过老鸭递来的红纸，上面的字不知是用什么颜料写成的，底色泛白。

　　李记生鲜铺：鸡、鱼。
　　黄昏客栈：腊猪腿。

　　“那管家说我们回来的时候得一人拿一种，如果没拿会不会跟之前个人一样……”老鸭心有余悸。
　　连商知道他指的是船上那个被扔下去的人，抿了抿唇：“大概吧。”

　　“上面都没标数量，这怎么买？”谢晚声看向老鸭。
　　老鸭立刻答道：“他说我们只要报上汪府的名头，直接拿就可以了。”
　　二人对视一眼，连商问：“不需要什么凭证？”
　　老鸭摇摇头：“不需要。”
　　“有时间限制吗？”
　　“有！”老鸭被他提醒，“要在中午十二点前回来！那个什么东西说的为期三天，是从昨晚上开始还是从今天开始？而且谁家婚宴大办三天还这么冷清？他娘的我一早起来问了半天，连个屁都没问出来！”
　　老鸭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哥哥，我们现在就走吗？”谢晚声说着往老鸭二人身后看了一眼，“还有人呢？”
　　何超语气不耐：“她们三个住后面那排房子。妈的，那几个女的磨磨蹭蹭不知道在搞什么！”
　　自从知道这里是坠星之后，众人对连商的态度转变了不少，除了何超，这人对谁都那样。

　　“再等等吧，五分钟还没来我们去叫就是了。”
　　安抚完何超，老鸭转向连商，语气客客气气问道：“连先生是坠星的人，对这儿有什么了解吗？”
　　“不清楚。”
　　老鸭的脸色也有些绷不住：“那你记忆里的坠星是什么样的？”
　　“海，全是海。”他语气平缓，没什么起伏的音色比起回答问题，更像是在复述，“所有人都住在海底，没有人去看过海平面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出去的人都没回来，应该是死了。”
　　老鸭他们从没听过连商说这么长一段话，对视一眼，觉得那语气瘆得慌。

　　一时之间没有人接话，但好在许妍带着两个女孩儿来得及时。
　　“你们接到任务了吗？”
　　谢晚声抖了抖手上的红纸：“采买。”
　　“我们也是。”许妍从包里拿出一张一模一样的红底白字清单。
　　众人将两张纸放在一起对比着看。
　　老鸭念道：“如意干果店，买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庆家酒庄买黄酒和白酒。我们的不一样啊，意思是你们去买干果和酒，我们去买生鲜腊肉？”

　　“应该是。”许妍将自己那张红纸拿了回去，“我们刚刚去问了府里的丫鬟关于婚宴的事，结果她们基本都说府上没人结婚，有几个看上去知道点消息的，也全都避而不谈。”
　　“几百年前的地方了，鬼知道这儿的婚俗是什么样子，一个个结婚跟死人似的，晦气！”何超啐了一声。

　　“各位怎么不问我？”谢晚声轻声提醒。
　　“对噶！”老鸭拳头在掌心一敲。他先前只想着这里是坠星连商肯定知道点什么，但忘了谢晚声不就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几人目光看过去，谢晚声依旧举着他那把素白的伞，和整饬的衣衫放在一起显得有些失调。
　　濛城的雨仿佛永远不会停，如毫针、如牛毛，落在身上没什么分量，给人一种淋一天也淋不湿的错觉。以至于谢晚声伞不离手的举动在他们眼里透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毕竟这人从长相到性格都不像是忸怩的人。

　　于绛绛迟疑着开口：“谢先生真的是这里的人吗？”
　　“如假包换。”
　　谢晚声笑笑：“联合诸位的话和自己的见闻，我猜测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这汪府还维持着封建余孽的派头，老婆要娶大大小小好几个，任务目标只是其中一个小老婆，不受重视。”
　　“第二种就比较耐人寻味了，一个正常活人的婚事需要这般讳莫如深吗？除非……”
　　老鸭咽了口唾沫，正想打断他叫他别吓人，结果又听这人继续道：“除非，他娶的是别人的老婆！”
　　“……”

　　“开玩笑。”谢晚声摆摆手，神色微整，“如果不是人的问题，那就只能是婚宴本身。我之前在朝州遇到过一家人，儿子因病早夭，父母为保他在地下不孤单，买了个生辰八字与他相合的姑娘，配阴婚。”
　　“活人和死人怎么结婚？”许妍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跟她的鬼丈夫一起埋了，就算礼成。”

　　“这不是杀人吗？！”于绛绛声音颤抖。
　　“对。这就是杀人。”他声音一沉，“如果汪府结的是阴婚，那你们的任务不外乎助纣为虐。”
　　“可如果不做任务，会死吧。”许妍看向谢晚声。她记得谢晚声帮连商接任务的时候说过，不接会死。

　　不接是死，接了不做也是死。
　　一股令人窒息的浪潮猛然将他们淹没，众人一时之间脸色都有些发白。

　　星辰纪元的人类居住在空间站上，几乎脱离了山河湖海，培育皿成为生命诞生的温床，死后也不会像他们的先祖一般埋入地底。
　　然而，在莫名其妙的游戏里，在被人们刻意遗忘的星球中，那个可怕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吃人怪物，仿佛卷土重来了。

　　“啧。管他配的是阴婚阳婚，她不死就是我死！”何超将手伸出去，“你们不做任务就把纸拿来，我自己去！”

　　老鸭神情尴尬：“那要不我们还是……”他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没继续往下说。
　　连商接上他的话：“先去采买吧。”
　　“我听哥哥的。”谢晚声耸耸肩，“小姑娘们不用害怕，现在才第一天，后面大有变数呢。”
　　于绛绛看着许妍，许妍没说话，却是跟在了连商他们后面。

　　“我们是分开买还是一起去？”老鸭数着纸上的物件，“鸡、鱼、腊猪腿，这不才三个？加上连先生和谢先生我们就是四个人啊。”
　　“一起去吧，等把东西买齐了再分。”许妍拨了一下终端，“现在在是上午九点半，离规定时间还早。”

　　于绛绛四下张望着：“我感觉比昨天我们才来那会儿商贩少了好多……那个！干果店！”
　　“嚯，小姑娘眼睛倒挺好。”谢晚声顺着于绛绛手指的地方看过去。
　　那是间极小的铺面，正门甚至不能容下两位男子并行，门口摆放着一块木牌，上书：如意。

　　几人乌泱泱挤在门口，一眼就能看到堆在货架上的各种干果。
　　“如意？”老鸭念了一遍门口的牌子。
　　里面的人听到声响，掀开右侧的蓝布伸出半截身子应了一声：“诶！”
　　是个脸颊圆滚滚的姑娘，扎着两条麻花辫子，眼神直勾勾看着谢晚声。
　　谢晚声收了伞，踏进店里冲她笑了笑，小姑娘顿时红了脸：“你、你们是来买东西的吗？”
　　许妍跟上去将红纸递给她，叫如意的小姑娘接过扫了一眼：“枣生桂子，这是喜事将近？”
　　“是吧。”许妍面色依旧不太好看。
　　“可是上面也没写要多少……”如意怀里抱着个圆果盘，里面零零散散放了些干货。
　　老鸭闻言接道：“哦，我们是汪府的，大少爷成婚需要这些。”

　　“砰——”果盘掉在地上，瓜子花生散了一地。
　　“汪、汪府大少爷？”如意方才红润的笑脸顿时转为惊惧，“他们找到人了吗……”
　　连商眉峰一动：“找到什么人？”
　　“没什么！”如意身子微颤，咬着嘴唇，“我知道你们要什么，等会儿就去拿。”
　　连商看向散在自己脚边的一堆干货和蹲下身子收拾的如意，垂着眼睛帮她把东西捡到果盘里。

　　谢晚声弯腰将如意扶起来：“你认识‘阿烟’吗？”
　　小姑娘身子一颤，瞪着眼睛看他：“他们找的是阿烟？！”
　　“嗯。”谢晚声点点头。
　　如意捏着拳头欲言又止。

　　于绛绛机敏，从店里抬了个椅子来放在如意身后，扶着她坐下：“姐姐坐下来慢慢说。”
　　如意还在犹豫，谢晚声左右看了看，瞧见她刚才掀开的那方蓝布。蓝布陈旧却十分干净，看得出来主人的爱护，上面绣着云纹和玉如意，最右侧的云纹边上还用青线勾勒出一个小小的“烟”字。
　　谢晚声不经意道：“你和阿烟关系很不错？”
　　如意点点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你可以将知道的告诉我吗？如果阿烟现在还活着，我们或许可以救她。”连商蹲下身和她平视。

　　“可是救了她任务怎么……唔！”何超才开口就被老鸭捂住嘴。
　　老鸭笑着：“抱歉抱歉，他脑子不太好使。”说完便将何超往门外带，在门口说了两句话。
　　后者原本暴躁的脾气被老鸭两句话生生压住，臭着一张脸站在最边上，看上去老实不少。

　　“你们……是谁？”如意看着连商，总觉得这张脸莫名熟悉，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我们是从朝州来游玩的旅客，听闻汪府办喜事在招人，就去试了试。”谢晚声替他答道。
　　“朝州吗？好远。”如意垂了垂眼睛，她深吸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汪府根本没有喜事，只有白事。”
　　众人的目光看向谢晚声。难不成真给他说中了，这汪府配的是阴婚？
　　“汪府大少爷三天前去世的，痨病，无药可医。听人说他死前嘴里一直叫着未过门妻子的名字，汪老爷以为他想在地底要个伴儿，所以一直在全城找八字相和的适龄女子。”
　　“汪奇驹有未过门的妻子？”许妍连忙问道。
　　如意想了想：“应该是五年前的事情，他未过门的妻子也叫阿烟，但不知为何死在了婚宴的前一天晚上。还是淹死的，在自家的莲塘里。”

　　莲塘……
　　谢晚声皱着眉头。
　　“你怎么了？”连商疑惑看向他，这人情绪一下变得很低。
　　“如果我说，我……认识这个‘阿烟’呢？”谢晚声面露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