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星墨冰

6、第6章

　　台风过后，宁宁回了家。
　　这事是周母先提起。
　　初时她问起了初中的事，之后惊觉要办理初中的事，便让周清晏带着宁宁拿需要的文件，也顺便收拾想要带走的东西。
　　江烨晨也凑热闹，跟着两人一起去了，但他再次看宁宁的家，他还是直皱眉头。
　　宁宁觉得有些尴尬，两颊微烫。旁边的周清晏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她急忙阻止说:“哥哥不用捡！我等会收拾！”
　　周清晏按下她的手说:“没事，你去收拾你想带走的东西，外面的我跟你烨晨哥哥收拾。”江烨晨附和:“对啊，你快去。”
　　两人倔强，宁宁只好无奈的去收拾东西。
　　其实她也没什么好收拾，都小学毕业，书本可以不要，要拿的就只有身份证明文件、初中取录通知书和几件衣服而已。
　　她跑去厨房拿了个红包塑料袋，将所有东西塞进去。从房间出来时，发现小小的客厅干净一片，周清晏与江烨晨坐在木椅上等她。
　　江烨晨抽走她怀里的塑料袋说:“都收拾好了？”她点头，周清晏起身走向门口说:“我们去吃蛋包饭吧，昨天没吃成，今天补上。”
　　啪啪啪！
　　周清晏与江烨晨不约而同的望向宁宁，宁宁一头雾水的与他们对视。
　　这个时间，谁来找她？
　　拍打铁门的声音有响起，江烨晨率先迈步开了木门，铁门外站着一位短发女人，身高及他肩。
　　短发女人看见江烨晨先是愣了愣，随即视线落内屋里问:“请问曹宁在家吗？”江烨晨剑眉微拧反问:“你是谁？”
　　“我姓关，是曹宁的中文老师。”
　　宁宁闻言立马伸头，看见带着些许警惕的短发女人，她诧异的说:“关老师？！”
　　江烨晨侧了身，宁宁完全展于关老师眼前，关老师似是松一口气，挂上温柔的笑容说:“宁宁，你在啊，能跟老师聊聊吗？”
　　关老师进屋，众人沉默了几分钟。
　　周清晏看了眼宁宁说:“宁宁，我们在外面守着，你说完话喊我们。”
　　“啊，好。”
　　他又拍了拍宁宁的头，说:“不用急，慢慢说。”
　　宁宁点了点头，周清晏与江烨晨很快就走出屋外，剩下关老师与宁宁在屋内。
　　“你最近过得好吗？老师是来将毕业证书给你的。”
　　宁宁回头，关老师手里拿着一个绿色透明文件夹，面头的是黑框淡黄色的纸，写着她的名字。
　　她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关老师浅笑继承说:“还有全级第三的奖状和书券，应该有一百五十元。”
　　宁宁闻言笑了起来，家里没什么玩具和电视机，读书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是唯一的兴趣，所以每当她取到好成绩时，总是很高兴。
　　关老师见她的模样，眸子的柔光更甚，同时怜悯浮于眼底，她视线落在门上问:“刚刚那两个人是谁？老师记得你没有哥哥。”
　　宁宁一愣，随即说:“他们前日救了我。”
　　“救了你？为什么？”
　　“因为我……”
　　宁宁停了下来，没有再说话，沉默不语。
　　关老师见她有难言之隐，若有所思，又问了其他问题，说:“那你爸爸呢？这几天老师来都没有人应门，你也不在家吧？”
　　“爸爸……离开了。”
　　“离开了？去哪里？”
　　“我不知道，我现在跟清晏哥哥一起住。”
　　“清晏哥哥？是刚刚出去的其中一人？”
　　“嗯！清晏哥哥和烨晨哥哥对我很好，买了很多新衣服给我，又带我吃了很多东西。”
　　宁宁一想起门外的两人，就忍不住扬起唇角。关老师眼底的担忧却更甚，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万一他们是坏人了，你会被卖的！”
　　宁宁摇头说:“不会的，他们是好人。”关老师训斥道:“宁宁，老师有没有教过你，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
　　“老师，他们真的是好人，不会骗我的。”
　　宁宁眸子纯粹干净，神色坚定不移，关老师忽然觉得头疼，这孩子在某些地方意外的倔强。
　　她叹息一声，说:“既然这样，比起更陌生人一起住，你要不要跟老师一起住，直到你爸爸回来。”
　　宁宁怔住，她继续说:“老师始终对你跟陌生人一起住不放心，你若能跟在老师身边，我会放心许多。”
　　“老师……”
　　几分钟后铁门被拉开，在门外靠墙而站的周清晏站直了身子，用手肘推旁边的低头看手机的江烨晨。
　　关老师对他们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宁宁微仰着头说:“哥哥，可以走了。”
　　“事情都说好了。”
　　“嗯！”
　　周清晏声线温润，转身向前走说:“走吧，去吃饭。”
　　宁宁小跑追上他，小手抓住他的手指，宽大修长的手掌很快将她的手包裹在内。
　　不久，空出的手也被江烨晨握住，宁宁眼楮半眯，心情愉悦，说起了拿全级第三的事情。
　　江烨晨与周清晏的连环称赞，夸得宁宁不好意思，周清晏唇角牵起好看的弧度，桃花眼波光潋滟。
　　宁宁住的地方小，隔音不好，宁宁对他们的维护，他与江烨晨隐隐约约的都听见了，连最后关老师问宁宁要不要跟她住时，她的回答，他也听得清楚。
　　她说:“老师，对不起。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他们帮了我很多。我很喜欢哥哥他们，想和他们在一起，不想分开。”
　　周清晏眼里笑意更浓，低笑了一声，江烨晨瞟他一眼说:“你有病啊？突然发笑。”
　　他目光垂下，落在侧仰头看他的宁宁，慢悠悠的说:“没什么，就突然想到开心的事。”
　　宁宁歪了歪头，又望向前方继续走路，三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盛夏来临，夏日炎炎，屋外像烤炉似的，宁宁基本上都呆在周清晏家里。
　　周母去国外工作，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临走前留了个香吻给宁宁。
　　周清晏在等大学入学，没事做，日日陪着她看多啦A梦，重捨了不少童心。江烨晨也经常上来，培养培养关系。
　　“烨晨哥，这是什么？”
　　江烨晨望向宁宁手指的方向，扬起手上黑色的盒子，扔给宁宁几步后的人，说:“生日礼物。”
　　“谢了。”
　　“最后一次，以后没了。”
　　“行。”
　　周清晏应得爽快，他一向对什么什么礼物没有欲望。
　　宁宁惊讶的回望周清晏，问:“哥哥，你今天生日？！”周清晏已经转身走到客厅，他回首说:“嗯，所以今晚有蛋糕吃，是芒果蛋糕，你会对芒果过敏吗？”
　　“不会。”
　　“那就好。”
　　周清晏说完这句就入了房间，江烨晨走入屋内，宁宁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烨晨的手一重，他回头发现宁宁不知什么时候拉住他的手，她小声说:“哥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弯腰凑到她脸旁，小女孩对着他耳小声说:“我想去文具店，你能带我去吗？”
　　“去文具店做什么？”
　　“我想画一张生日卡给清晏哥哥。”
　　宁宁在周清晏家里住了好几天，偶尔去楼下跟江父学钢琴，像进了桃花源，无忧无虑。
　　她对于这样的时间十分珍惜，也很感激，想做许多的事回报他们。
　　刚好之前爸爸还有工作时，心情好时会给她两三块钱，她全部存起来，应该够买一张生日卡。
　　“哦……”
　　江烨晨拉长尾音。
　　可惜了，他生日已经过了，不然也能收到宁宁画的生日卡。
　　“哥哥，可以吗？”
　　江烨晨对着卡姿兰大眼睛，心软得不像话，软化平时张扬的声线，低声说:“当然可以，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宁宁立刻抓紧江烨晨的手，睁着眼睛摇头，一副做了虚心事的模样。江烨晨瞄见，忍不住笑了一声，之后又说:“我爸找宁宁，我带她下去了。”
　　“我跟你们一起下去。”
　　“不可以！”
　　宁宁出声阻止，周清晏的桃花眼半眯，怎么怪怪的？
　　江烨晨在旁边帮宁宁隐瞒，说:“你整天跟宁宁待一起，不怕宁宁厌你。”周清晏闻言，一脸伤心的问宁宁:“宁宁，你讨厌我吗？”
　　宁宁快速摇头，说:“我最喜欢哥哥！”周清晏挑眉看江烨晨，江烨晨在旁边听到吃味，不满的说:“那我呢？”
　　“我也最喜欢了！”
　　“我跟周清晏，你选谁？”
　　突如其来的二选一死亡问题，两人中肯定有一人伤心了，宁宁纠结起来，两眉拧成一股绳。
　　周清晏忍俊不禁，说:“行了，不用选。你就跟江烨晨下去好了，我在这里等你。”宁宁眉心展开说:“好！我很快回来！”
　　一大一小手牵手离开，周清晏看着门关上，失笑一声，走回房间低语:“这两人这么快就有小秘密。”
　　拥有小秘密的两人慢悠悠的前往文具店。
　　他们去的文具店位于邻近高中与小学。文具店地方不大，但文具齐全，价格合宜，附近的学生和居民都来这里买文具。
　　宁宁选了张素雅的生日卡，又买了一包彩色的正方纸，打算折千纸鹤。
　　江烨晨拿着东西去付钱并说:“宁宁，这里窄，出去等我。”
　　宁宁乖乖的站在门口，垂头看身上的漂亮裙子，她现在穿的衣服每天都不重复，每件都精致漂亮，有些是之前买的，有些是周母设计。
　　听周清晏说，周母是模特儿兼时装设计，她建立的品牌在国外挺有名的。
　　“宁宁，宁宁。”
　　宁宁身子一抖，熟悉的声音。
　　“宁宁，是爸爸，这里这里。”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寻找声音来源，在前方隐蔽的角落看见了她的爸爸。
　　这一面隔了有多久？她感觉隔了许久。
　　说实话，她没有期待再见到爸爸，他都要卖了她，但暗地里还会想起他，因为他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想，也许爸爸卖了她是受到威胁，是迫不得已，那不是真心的，所以她还是向爸爸迈开了脚步。
　　付完钱的江烨晨出来看着宁宁小小的身影没入隐蔽的角落，心提了起来，急忙追上去。
　　角落里的男人一见到宁宁就抓住她的手，宁宁的衣袖上立刻留下黑黑的五指印，他胡须蓄了不少，眼角、唇角和两颊都有伤，但他的目光却异常明亮，那抹明亮中夹着无尽贪婪。
　　“宁宁，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宁宁敛下眼睫毛说:“救了我的人。”宁宁父亲激动的说:“他是不是很有钱？你现在穿着这衣服看着很贵。”
　　“我……不知道。”
　　手碗上的手又再抓紧了点，到了发疼的地步，宁宁轻皱眉头，宁宁父亲没有发现并继续说:“是有钱人对吧？！真的太好了！”
　　“爸，我疼。”
　　“对不起，爸爸弄疼你了吧。”
　　宁宁摸着手腕小声应没有，宁宁父亲看她的反应，心里正在盘算着。
　　上星期五他将宁宁卖出去后，一笔钱都没有收到，但他赌瘾又大，没忍住又去赌场借钱赌博，欠下了一大笔债。
　　回来找地中海男人时，看见宁宁跟两个高中生一起，出入这市里昂贵的小区，那两个高中生肯定非富即贵，而且他们对宁宁特好，说不定他能敲诈一番。
　　他这般想着开口:“宁宁，其实爸爸欠了很多钱，正被人追杀，你能帮爸爸吗？”宁宁眸子微动，抬头看眼前人，上下唇翕动，问:“怎样帮？”
　　“你身边的人不是很有钱吗？你带我去见他，帮爸爸说些好话，让他们借钱给我。”
　　那贪婪的目光让宁宁不安，她退后半步，不停摇头。
　　宁宁父亲一把抓紧她，装可怜道:“你就不能帮爸爸一次吗？你不帮爸爸的话，爸爸会死的，你就成为孤儿了！”
　　宁宁怔住，她会成为孤儿……
　　“她不会成为孤儿，而且你这种人死了也太便宜你了。”
　　宁宁猛烈回头，江烨晨逆着光出现，唇角翘得高，眼底的冷意浓，唇畔的讥讽之意不言而喻。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说:“大爷，你脸皮还挺厚，做出那种事还敢回来找宁宁。怎么？想找我敲诈一番啊，你想得挺美啊！”
　　江烨晨领起宁宁的后领，将她领到他身后，说:“曹宁，你给我站好，别再跑去其他地方！”
　　语调极低，跟平常含着笑意的声音不一样，蕴含薄薄的怒意，他还喊她全名，肯定是生气了！
　　宁宁焦虑不安，宁宁父亲比她更慌，面对步步紧逼的江烨晨，他连连退后说:“我是宁宁的爸爸，来找女儿不是理所应当。”
　　“理所当然？那你当初就不会……”
　　江烨晨的话停顿，烦躁的揉乱头发，说:“算了，别废话，有什么话跟公安说。”
　　宁宁父亲眼睛圆瞪，挥手大喊:“说什么公安？！我哪有犯错！父亲见女儿算什么罪！”
　　江烨晨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左掰，冷声道:“贩卖人口，这是罪了吧？分量还够重，包你坐几年牢中生活。”
　　长期喝酒、不运动的宁宁父亲敌不过孔武有力的江烨晨，被半拖半走向公安局。
　　宁宁默默跟着两人身后，江烨晨除了那句，就没有再跟她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她看着高大的背影，忐忑不安的伸手，攥住江烨晨短袖T恤的下摆，他也没什么反应。
　　不知为何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她眼眶渐红。
　　她不想被江烨晨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