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红茶公子

1、梅子黄时雨（上）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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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见到梅青是在大学边上的奶茶铺，那时候她的身份是我兄弟分手一周的前女友。那也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烟雨朦胧的江南小城。
　　“女人这种东西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凌志抽着烟恨恨地下着总结。所以梅青在我心中的第一印象非常糟糕，一个刻薄恶毒喜怒无常的女人。
　　“喏，就是她。”凌志在奶茶铺里指了指里边圆桌上的一群女人。
　　当时也是年少气盛，一心想为兄弟抱不平加之对这个恶毒女人的坏印象，我只想着羞辱梅青一番扬长而去，如今碰巧有这个机会，我又岂会放过。
　　“喂！你们哪个叫梅青？”我嚣张地抱着双臂，加上当时北京天热我剃了一个板寸头，看上去非常像街头的小流氓。
　　“袁浩京你干什么！”凌志紧张地拉着我的肩膀向后扯，我回过头去给他比了个“看兄弟我的”眼神。
　　奶茶铺的人顿时都放下手里的事情，目不转睛地看我开始闹事。
　　“我是梅青。”她的声音平静地像是在表彰大会上做自我介绍，而不是面对着一个小流氓。说实话，那堆女生中我一眼扫过去唯独没想过她就是梅青。
　　她是最清秀的那个，眉眼间都是江南特有的清丽，气质干净，以我的眼光一看就是出身小户人家的女孩。
　　“就是您儿甩了凌志是吧。”我傲慢地略抬下巴，带着京腔，有些明显地做出瞧不起她江南小户人家的态度。
　　“我们分手一周了。”她的表情看不出是害怕还是尴尬，一如既往地平静，那日她穿着白色的衬衫系上了蓝色的丝带做装饰，及腰的黑色长发安静地散着，衬着她细腻苍白的肤色，我开始恍惚觉得她是个大家闺秀。
　　“怎么着啊，这是看不上我兄弟？今个儿您给说说清楚？”我直勾勾地看着梅青，水嫩的皮肤透出和北方美女不同的韵味来。
　　“没有谁看不上谁，如果凌志和你说了什么的话，我都不会来反驳，一切就以他说的为准吧。”她的声音不大，带着江南口音特有的软糯，但是其中的安静和坚定却吓了我一跳。
　　这一刻我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刻薄恶毒喜怒无常的女人。
　　凌志这个混蛋，下一秒我想的是，我该怎么收场，我原本以为她会像那些北京混三里屯的柴火妞一样，开口就是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德行，和我对骂起来，那时候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用国骂好好收拾她一顿，别以为上边没人了！
　　现在倒好，她一个江南小户人家的女孩仿佛一个大家闺秀般懂事得体，而我一个来自北京的高干子弟却像是调戏美女的街头阿飞。
　　“凌志倒也没说什么，他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吗？”此时我的声音已然有些发虚，被周围的目光看的不自然起来。
　　“你始终是凌志的朋友，向着他也对，那么都是我的错吧。”梅青长长的眼睫毛忽闪了几下，晶莹的泪水就挂上了眉梢，红晕从细白的皮肤下涌出停留在鼻尖，像一个哀伤的娃娃，我开始惊慌失措而且后悔。
　　“垃圾男人！梅青这么好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反应过来的亲友团们纷纷指责起我们来，凌志拉着我就跑，连奶茶也来不及拿，我深深地看了眼梅青，自此她那晶莹的影像就不曾从我脑海中抹去。

　　“凌志！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凌志宿舍我刚缓过气来就气恼地质问起他来。
　　“浩京我那是在气头上，说话难免有些夸张，你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呢，你说怎么就在奶茶店碰见她了。”凌志那小子还怪起我来了。
　　“我那不是给你出头啊，你刚还把她说的跟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婆一样，现在怎么就变成说话有点夸张在气头上了啊？”我气愤地推了凌志一把。
　　“哎呦，浩京你别生气啊，真不是我的错，我和隔壁班的李美莉真没什么关系，也就比较谈的来，我可真没范什么政治错误，兄弟我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
　　“什么知道不知道，李美莉？听名字就知道是一狐狸精，你老大不小的人了，也学你爹包二奶怎么着啊？”我又推了那小子一把，力气用的大了点，凌志撞在了学校劣质廉价的铁床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回响。
　　“袁浩京！你今个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和我打架？别以为我怕了你了，老子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犯不着被你教训！”说着刚才吃了痛的凌志一拳头朝我挥了上来，我体能一向比凌志好，小时候在胡同里打野架也是我狠些，但是宿舍地方太过狭小，我侧了侧身，凌志一拳打在了我肩膀上，那小子是下了狠劲的，我的肩膀一阵酸疼，像是脱臼了般，“凌志，你好小子！看我不打死你！”这下我也火大了，把凌志扑倒在桌上，书本文具撒了一地，发出刺耳的噪音，凌志双脚乱踢，踹到我好几脚，同时嘴里还怒吼着，我不甘示弱给了他好几拳，直到他宿舍的同学回来才大惊失色地把我们拉开。
　　伤痕累累的我们累得瘫倒在地上，凌志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妈的，都是什么事儿！”我不搭理他，兀自看着那陈旧泛黄的天花板，半响凌志又说，“小梅是个好姑娘。”

　　晚上凌志带着我去他们学校边上的面馆吃面，说是让我尝尝南方的细面是什么滋味。面条一根根细圆细圆的，和北方的阔面确实很不一样，那汤料也不同，颜色像是放了酱油，尝起来却是鲜香入口和酱油汤远不是一个档次。
　　“这面不错。”我淡淡地和凌志说。
　　“是啊，就是这南方的东西都忒讲究，不习惯。”凌志龇牙咧嘴地吃着。
　　我脑海中又浮现起梅青那缀着泪珠的晶莹侧脸，就是被这些精致的东西养大的江南姑娘。
　　“志哥~”一声甜甜的呼唤自我们身后响起。
　　“哟~是美莉啊！你怎么也来了，吃什么，哥请客。”凌志那小子被打成了猪头样还不忘充大头蒜。
　　“我就知道志哥啊你最好了，这位是？”那叫美莉的那姑娘仿佛才看见我这大活人一般夸张地问起来。
　　“我在北京的兄弟，袁浩京。”又换过头来对着我说，“浩京，这是我隔壁班的同学李美莉。”
　　我冷淡地点了个头就算是认识了，瞥了眼李美莉，涂着艳丽的眼影，扎着花式的发型，十个指甲个个不一样，这种粗俗而艳丽的美确实是凌志那家伙所喜欢的调调。
　　“志哥，你的这位帅哥兄弟在北京做什么呀？”李美莉倒是皮厚的很，直接挤进来坐在我和凌志之间，时不时对我调笑两下，一股子浓郁的香奈儿5号扑鼻而来，硬生生把国际名牌用成了廉价地摊货。
　　“念书呗，还能干什么啊，人家可比我出息多了，在人大，念国际关系，你是学政治教育的，以后跟着他混。”说着凌志用大拇指指了指我。
　　“浩哥，那我以后可来北京跟着你混了。”李美莉立刻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钓凯子的意图十分明显。
　　“对！跟着这个高干子弟混！”凌志那小子还不识相地在一旁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
　　我无视李美莉那热切的眼神，扔下筷子催促凌志，“你小子，面吃完没，吃完我们回宾馆打游戏去！”
　　“我饿着呢！你也多吃点啊。”凌志口齿不清地说着。
　　“浩哥，你是高干子弟？你爸妈当什么官的？”
　　“呵呵，算不上高干，别听凌志瞎扯。”我脸上是再明显不过的敷衍意味。
　　正在我如坐针毡的时候，我突然就看见街对面的梅青了，白衬衫，蓝色及膝百褶裙，撑着伞，在细雨朦胧的夜色中显的不真实起来。
　　我蓦地就站了起来，“我，我去道个歉。”
　　“不用，浩京，小梅这人不记仇。”身后是凌志含着面的声音。

　　“那个，梅青！”不晓得为什么平时做人老道的我看见她时总是显得愣头愣脑，现在又显得像个拦路抢劫犯。
　　“啊？”低着头走路的她明显被我吓了一跳，抬头看是我，立刻微微皱了眉头。
　　“我是来道歉的。”那些细雨“噗噗”地落在我的肩膀额头。
　　“哦，没关系的。”还是那样江南口音的软糯，平时我最是听不惯，现在听着却有种莫名的舒服。
　　“都怪凌志！不，也怪我，太冲动了。”
　　“可以理解。”她从头到尾没有怪过我，倒是让我更愧疚了，我希望她能狠狠地开口骂我，打我一顿也好。
　　“你要还生气，打我骂我都成。”我无比真诚地看着他。
　　梅青朝我走了过来，我以为她真要打我，挺直了腰板。“在下雨呢。”结果梅青将伞递了过来。
　　一半撑着我，一半撑着她，我的世界顿时安静了。
　　“回，回宿舍吧？我来撑你。”我呼吸着她的体香，紧张的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还是平时老道精明的袁浩京吗？！我质问自己。
　　“谢谢。”她没和我客气，安静地站在我边上，只听见皮鞋踩过水塘的啪嗒声。
　　“你喷香水了？”
　　“没有。”
　　“哦，我我闻见你身上一股挺好闻的香味。”
　　“杏花香吧。”
　　“什么？”
　　“我刚从杏花林边走过。”
　　“哦。”
　　我觉得如果李美莉是街边那些大朵大朵开放花香浓郁地栀子，那么梅青就是小巷深处沁人心脾的杏花。
　　杏花的美不是每个人都懂。
　　那段路不长的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在宿舍楼前我和梅青告别，她转身要走时，我看见她雪白的袜子上溅上的黑色泥浆，“梅青！”我喊住她。
　　“恩？”她疑惑地回过头来。
　　“我叫袁浩京。”
　　“恩。”她笑着冲我点了点头，有好看的小虎牙，贝壳般细小晶莹。
　　这真是个通体晶莹的女孩，要是我女朋友，下雨天我就抱着她走，不让那些污泥弄脏了她。
　　这个念头是这么突然，以至于我被自己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