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龙虎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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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汽车在颠簸的山路上行走每一寸都会发出噪音，路程漫长得让人昏昏欲睡。
南方多雨水，细密的雨顺着车窗滑下，一遍遍清洗着转瞬凝成的晨雾。檀陌靠着车椅发呆，盘发间插着的簪子是和曼殊“殊死搏斗”后抢来的世曦，对方三令五申能不用则不用，身上有伤的人用上古煞器跟才做完手术的人连夜喝酒蹦迪没有区别。
不过，檀陌自己也奇怪，怎么这次的伤好得这么慢，难道血池对伤口的愈合也有影响吗。
越驶入深山，大巴车停的站点反而变多起来，挑着扁担的，裹着包袱的，都在浓雾细雨中离开。檀陌的指尖跟着一滴雨水顺着滑下，神情淡漠，似乎是在发呆。
前一个座位的人离开前开了一条细小的窗缝，突然卷来一阵风，将车窗前老旧的蓝色帘子吹开，迎面而来的是几缕凉得沁心的寒风，夹杂着泥土气息的雨水。
檀陌皱眉不悦。
正准备伸手关窗时，身后突然接近一阵好闻的气息，味道像雨后的茉莉泡进龙井，莫名让檀陌想起曼殊冬日在茶炉上给她精心准备的热茶。
随后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掠过，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将车窗关上，檀陌侧脸，甚至看不清对方的真容。
无他，身上的功德闪得檀陌睁不开眼。
这放哪个妖魔窝里不得积满一条河的口水，当代唐僧，不外如是。
檀陌感叹的片刻，小金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檀陌这才发现偌大的大巴车上只剩下自己和坐在最后一排的小金人。
功德光芒散去，小金人变成了一个病恹恹的年轻人，穿得平平无奇，容貌啧啧称奇。檀陌恳切评价道：魅魔看了都要无偿献身的水平。
魔界魅魔，出了名的对容貌挑剔。
见檀陌看着自己，那脸上没什么血色的年轻人朝檀陌礼貌一笑。檀陌表面点头回应，内心在和曼殊感同身受，不怪曼殊那段时间变成了管天管地的老妈子，每天看着一副病态美人脸，会担心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比如现在，檀陌很怕大巴车再颠两下，面前这个人就会马上咳血昏死过去。
眼见檀陌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诡异，那人倒是真的出声咳嗽了一阵，檀陌的神情再是一变，好奇地往他捂嘴的掌心看去。
还好，没血。
这么弱的身体也能承受这么多功德吗？檀陌还记得在鬼市时看到唐许身上的金光，对比之下，唐许的光完全只是供暖炉的水平。
“这位姑娘，你也去龙虎山吗？”
檀陌已经很久没有从年轻人的嘴里听过姑娘这个称呼了，现在多是老者用来称呼小辈。檀陌点点头，整个上半身彻底转向趴在椅背上，她还挺喜欢听这个人的说话的，声音好听，比听汽车尾气闷响要舒服得多。
“不巧了，天师府近日才开启了云雾大阵，我们只能在山下歇几天再徒步上山了。”
此话一出，檀陌懂了，果然大家都不是人。
云雾大阵是龙虎山天师府最远近闻名的防御法阵，阵型巨大，阵法强大，每年都会打开一阵时间进行检修，一旦开启，整个龙虎山固若金汤，檀陌这一趟正好赶上了。
“姑娘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呢？”
“借剑。”
至于怎么借，借哪把，还不还就另说了。
“那你呢？”
“问道。”
那人的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
“你是道士吗？”
对方摇摇头：“我是个和尚。”
「时髦，带发修行。」
“你一个和尚跑到道家来问道，算叛变还是挑衅。”
“算友好交流。”
檀陌听后狠狠给对方竖了一个大拇指。
“还没有请教姑娘名讳。”
“王二狗，我妈说贱命好养活。”
她这一回答不要紧，对方听了像是呛了一口气，一阵咳嗽把脸都憋红了，虽然满脸写着不相信，但仍旧没有出言质疑檀陌，颇有一个和尚该有的宽大胸襟。
“以亓，我的名字。”
“哪个亓？”
“圜扉鞠为茂亓兮的亓。”
“你这名字倒是挺有意思的，不怎么常见。”
“姑娘的也……”
以亓没有说完，但其中含义不言而喻。檀陌丝毫不羞自己的谎言，甚至理直气壮地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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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一声长鸣，到了终点站。
檀陌和以亓先后下车，两个人的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檀陌回头看向以亓，只觉得对方模糊的面庞显得精神十分倦怠，比在车上缩着的时候更加病弱。
“好大的雾。”
檀陌将手缓缓抬起，伸直的时候几乎已经看不清手的样子。
浓雾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接近。
直觉让檀陌下意识朝某个方向看去，几乎她同一时间，檀陌抬起的手腕被身后的以亓扼住，二人迅速旋转着远离了刚刚的位置。
浓雾之中再无异动。
“你能看清。”
雾气是自然现象，属于规则之内，檀陌的能力一般情况下无法脱离规则。她的直觉向来很准，但不见得以亓也是。
“基本功，不值一提。”
也是，佛教天生克制一切邪祟，雾气有异，以亓比她看得清楚也符合规则。
“那刚刚是什么东西，你也看清了吗？”
“对方不曾出现真容，只有不成形的雾气。”
“那你如何察觉？”
“雾中沾染邪气，只是……”
以亓顿了一下，神情认真起来。
“非妖非魔。”
“听起来蛮有意思的，不过现在先继续往前走吧，这浓雾应该是有一定范围的，不然刚刚那个车也不会开出去。不过，那个司机能看清路吗，看不清还敢上路，回头一定举报他吊销驾驶证。”
看得出来檀陌非常了解如何正确制裁违法行为。
反正怕是不可能怕的。世界上有部分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而追根究底是因为不够强大，檀陌和以亓两个人敢在雾里闲谈这么久，说明彼此都不太把幕后黑手看在眼里。
以亓同意了檀陌的看法，二人按照车驶离的方向一前一后地出发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檀陌隐约听到了一阵铃铛的声音，和佩戴噬灵走路发出的声响不同，像是一串串铃铛被风吹荡产生的。
她顺着风向向前走去，眼前的雾逐渐变得没有那么厚重，隐约间，她自己能看到上坡的小路，一座有些破旧的小庙出现在她面前。
说是小庙，更像是古时行路人中途歇脚的一个地方，黄纸遍地，檐上有铃，屋瓦破旧，蛛丝横生。
然而，檀陌意识到了一件事，以亓走丢了。在听到铃铛声的那一瞬间，有东西屏蔽了她的感知，使得她没有立刻发现自己和以亓被浓雾分离。
不过檀陌并没有要回身去寻找以亓的意思，比起重回浓雾中找人，直接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打一顿不是更快吗。如若以亓在其中遭遇不测，那便是时也命也。
檀陌走进小庙，总算看清了这小庙的主人，是一具人身狐狸头的石像。民间地区常有自己祭拜的神灵，千奇百怪，无奇不有，因此檀陌对这石像的怪异外表并不意外。
只不过石像虽外表破败，但檀陌看不出颓势。檀陌正准备伸手触摸，那狐狸头便鬼使神差地倒了下来，重重砸在了地上。
檀陌无语：你小子碰瓷倒是挺有一套。
“啊——！狐狸仙！”
小庙门口，正好目睹这一幕的小女孩吓得手里的竹篮掉了下来，篮子里的黄纸也跟着洒了出来，她表情惊愕，似乎很是恐惧。
她嚎这一嗓子也把檀陌吓得不轻。
毕竟这声贝完全可以找个恐怖片拍摄现场去应征群演了，檀陌边转身边暗暗吐槽。见对方是个小女孩后，她才没那么挂脸。
诡异破庙，无头神像，半大女娃。
怎么看都觉得像恐怖片元素合集。
不等檀陌有所反应，面前的小女孩迅速捡起地上的黄纸跪倒在无头神像面前叩拜，边拜边碎碎念，左不过是一些莫生气的老话，顺便还帮檀陌祈求了一番原谅。
目睹这荒诞一幕的檀陌：有点好心。但我不需要。
她将眼睛用手盖住，再一移开时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蓝光，此刻目之所及的东西在她眼里都带上了不同颜色的炁。
俗称，开天眼。
只可惜庙内庙外都看不出一点异样，连跪倒在地上的小女娃也是干干净净的。檀陌走出小庙，坡下的浓雾依旧，寂静但让人不安。
“姐姐，你是外地来的吗？”
清脆的童声在身后响起，檀陌不准备转身，只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心里在测算这个浓雾的大体范围。
“那雾只是白天有，晚上就散了。”
见檀陌只看着雾，那小女孩干脆走到檀陌旁边，替她答疑解惑。
“你怎么知道？”
檀陌偏头看她，对方的神情里已没有神灵被冒犯后的惶恐。
“都是这样的咧，每个月乡里都会出现一次浓雾，过几天就好了。”
檀陌心想：哦，这还是个连续犯罪。
“姐姐是要去龙虎山吗？这两天雾大着也去不了，不如在我们乡找间民宿住下来，我们家的屋子可便宜咧，这两天好多要去龙虎山的客人都在我们那里住下啦。”
小孩咧嘴一笑，笑容里总有些世故的圆滑和清澈的愚蠢。
檀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右手扣在左手背上拍了两下：“好啊，走吧。”
一大一小的身影走远，身后的浓雾似有金光浮现，破败小庙内，地上的狐狸头眼睛里闪过诡异的红光，嘴角的弧度微微向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龙虎山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