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鬼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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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每月十五，鬼气浓厚。
鬼门大开，万鬼回冥，以至于鬼市热闹非凡，闹事者更多。鬼市一向是六界的交易所，天地的灰暗带，虽称作是鬼市，却不是冥王一家独大的，人妖神仙几家都混迹其中，规矩也自成一派，怪就怪在鬼市乃是生人通往冥界的必经之路，冥界人手有限自然制不住这鸡飞狗跳的场面，每年中元节鬼市都不免成为蓄意滋生恶性事件发生的斗角场。
再加上檀陌前不久在血池把魔界禁制搞得鸡飞狗跳，连带着祸害了隔壁冥界，一些不该出现在鬼市的牛鬼蛇神开始造乱。
比如现在，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不小心闯进了这鬼市，被恶鬼和妖魔当作游戏猎物争着啃噬上身，画面好不凄惨。三四个机灵的一直躲在杂货铺子里，听着外面的声响心惊不已，一个个眼泪在眶里打转死死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他们今天原本是约着去同学郊区的别墅庆生，没想到车从别墅开到夜雾中后竟迷失了方向，和其他不知道怎么就闯进来的可怜人被卷入了这般生死不定的恐怖场面。
直到外面的惨叫声和喧闹声渐渐下去了，这几个人才堪堪把手放下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我们这下……怎么办啊……”
缩在角落里的女生颤颤巍巍，声音也发着抖，两行泪水落个不停，实在让人看了心疼。旁边的女生轻轻把她搂进怀里作拍打状安慰，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低沉的情绪中。
等到哭泣的女生止住了抽泣声，几个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周围的环境是不是也太安静了一点，一丝丝不知名的恐慌又渐渐爬上了大家的心头，一阵暗风吹过，几个人齐刷刷向风口探去，那原本漆黑密集的货架上突然多出的十几双散发着可怖光芒的怪眼聚集在一处，甚至还有粘稠的液体顺着货架留下，在怪眼和液体中间便是锋利丑陋的爪牙，几个人已经来不及细想这怪物的构造之怪，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从收银台四散跑开。
刚刚搂着安慰别人的女孩唐莹因为蹲得太久小腿已然麻木，行动都比别人慢上几分，不幸被冲击而来的怪物狠狠扑倒在地，眼瞧着正要遭难，同行的哥哥唐许便捡起旁边的木棍就往那怪物的眼睛扔去，木棍的一角碰上怪物的眼睛冒出了几缕轻烟并发出了“滋滋”的声音，让人不禁联想到案板上的烤肉。唐许就趁着怪物捂眼的瞬间赶忙把女生拖拽了出来，又捡起一根木棍做防卫状态。那怪物嘶吼着，似乎是更加生气，挥动着十几双眼睛旁的翅膀便又要再扑来。唐许正欲再扔，扑面而来的怪物却被一道亮光弹开，重重砸回了货架上。
浓雾渐起，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高跟鞋碰地的声响。原本凶恶的怪物开始疯狂刨开货架后的另一面墙体试图遁走，轰然一声，杂货铺半面的墙体都已然倒塌。
唐许拖着唐莹往外，成千上万缕银丝从两人面前飞过，缠绕在那将跑的怪物上。
“这么弱的等级也敢跑到鬼市撒欢。”
檀陌收了卷轴，右手食指上缠绕着噬灵，噬灵的另一头银链正是这无数银丝的原型。
“权重太低，死不死都没所谓。”
银丝回勾，怪物血肉横流，被分割成无数小块。
“不过这间杂货铺不属于鬼市的公产，私债需偿，你运气不错，今天死不了。”
其中一个小块被收进了檀陌掏出的瓶子里，剩下的转眼间变成脓血流到地上。檀陌神色微变，往后退了两步，十分嫌弃。
“还能走吗？我送你们出去，要是天亮前再不离开，可就不好走咯。”
“可……可以的！”
唐许赶忙将唐莹背在自己的背上，跟着檀陌的脚步往外逃去。一行人刚刚走到街口，隐秘的风忽然大作，远处飞来无数灵斩，唐许反应不及，眨眼间，地面溅起无数硝烟呛得他和背上的唐莹咳嗽不断。
唐许侧身看去，马路对面是一个盔甲满身的巨大武士，他的周围泛着阴暗的黄光，盔甲缝隙间也是黄色的丝帛缠绕。
“留下。”
那盔甲的声音沉闷，手中长刀一划，刀尖正指向檀陌身后的唐家兄妹。
“啧。”
檀陌不耐烦道，她鲜少来鬼市走趟，所以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从她手里抢人了吗。卷轴展开，空白的卷面上浮现金字给出对方的身份：藏匿鬼市修行的黄巾贼老大，张角。
“有的东西你吃不下，你现在离开，还没必要死。”
檀陌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走个工作流程。
本来可以直接杀，还让对方快点滚，她实在是太善良了。
“竖子狂妄。”
张角长刀一卷，地面跟着刀风碎裂，一层一层像水波一样裂开，直朝檀陌的方向而去。唐许被刀风震得耳鸣，只觉得天旋地转，而后看见面前的檀陌右脚轻轻一踩，地面的碎裂突然停止，不足一秒的时间内，强大的摧毁力反向震向了张角，张角跃起，用刀劈开地面，碎裂方才停止。
只不过原本平整的街道像刚刚经历了大地震一样，沙石都碎得不成样子，唯有檀陌身旁一尺安好。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自囚冥府地狱三百年，可不死。”
“休想。”
张角的长刀直插地底，强烈的灵力波动后从地底浮现出无数鬼兵，正是早在历史长河中尸骨成灰的黄巾贼们，张角将它们炼化为鬼兵，供自己驱使。
这排场看着挺大，但为了搅动鬼市风波顺带吞些凡体血肉完全没有必要。檀陌眯眼看了看身后的唐家兄妹，唐莹早在刚刚的刀风中昏厥，唐许面露惊愕指着张角方向说道：“犀……犀牛？！”
众鬼兵团团包围下，张角的位置迅速变化，盔甲的身躯逐渐膨胀，被形似犀牛的状态代替，在天空中一阵狂吼，似乎连带着这一区域的鬼市也跟着颤抖，而檀陌只抬头冷冷看着这一幕。
“冥府干什么吃的，眼皮子底下养这么多私兵都没人管。”
倘若世曦在手，三两下便能将这乱七八糟的团体切割殆尽。不过真召唤过来，想到曼殊到时候气鼓鼓的样子，檀陌还真是有点无奈。
“好吧，虽然麻烦些，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檀陌腾空，原本手中的噬灵已经被拴在腰间，她今日原本是穿了件墨蓝色的长裙，此刻风起，裙摆和长发都随之飘荡，手中凝聚的金光耀眼，少了妖冶，平添一分宁静。
她垂眼看了看地面上趋近的鬼兵，笑道：“可惜了，吃不了。”
檀陌双手肃然顶天，起势，结印。转瞬间佛家驱魔的图腾赫然织在天空，随着檀陌的手不断下压，顶在最上面的犀牛狂叫，底下鬼气弱的鬼兵已经被光芒震散。
唐许护着唐莹躲在巨树下，不禁被眼前的场景震撼。
“这点能力，也只能在鬼市躲躲藏藏了。”
图腾落下，一切烟消云散。
檀陌落地的同时，鬼市的安保队才迟迟赶来，为首的队长知道檀陌身份，笑得谄媚，点头哈腰道：“店主好。”
隔壁街道上，成群结队的鬼魂被鬼差压着前行，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早没了开始时的趾高气扬的样子。
“鬼市出这么大的乱子，冥王人呢？”
「他不来我去哪儿碰瓷去。」
“冥王大人知道您会来，特派小的协助。”
安保队的头垂得更低了。
“带我去见他。”
「耗费了这么多灵力，今天这个瓷我是碰定了。」
“冥王大人说了，店主前来是出于职责，但鬼市之乱实是冥府管理不当导致的，店主有伤在身，辛苦跑这一趟，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说完，于安保队末尾的鬼差便捧着匣子到檀陌的面前。
檀陌毫无心理负担地收下了。
“店主，冥王大人还说，张角他……”
檀陌下巴朝远处一点：“没死呢。”
盔甲碎屑刨开，迷你版的小犀牛映入眼帘……就是烤得有点焦，还挺香。
确认了生命迹象后，安保队队长笑得更让人不适：“既然如此，就不劳烦店主，剩下的平乱工作交给我们就好了。”
檀陌没说话，只盯着他，对面被她盯得快要流汗，腰像快折了般低下去，后面的鬼差也恭敬着，不敢和檀陌对视。
“好吧。”
简短的两个字，卸下众鬼身上的压力。
“不过，这两个人，我亲自送出去。”
檀陌指的是唐许和唐莹。
那队长闻言神情有些古怪，但碍于檀陌身上的威压，只在离去时提醒了一句：“记忆。”
凡人误入鬼市，离去时需要删除记忆，檀陌清楚，把之前装肉块的瓶子扔了过去，招呼了一声唐许，对方就背着唐莹跟上她的脚步。
原本唐许他们一行人已经逃到鬼市出口附近，这也是为什么张角敢这么大张旗鼓闹事的原因。唐许亦步亦趋地跟着，檀陌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只能埋头走着，一直到檀陌站定在路口前方，他才傻愣愣地停步。
“看着我。”
檀陌的声音很低，但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唐许下意识抬头对视，脸上的血和汗让檀陌眉头微皱。
“是要消除记忆吗？”
唐许恭敬问道。
“是，但在那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请说。”
“你今天晚上为什么会误入鬼市？”
“不知道，我们本来受同学邀约前往城郊别墅区聚会，然后……奇怪，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唐许的脑袋有些发疼，那些轻而易举能想起的记忆好像被敲碎一样怎么拼也拼不起来，如果不是顾忌到背上的唐莹，唐许已经捂着头痛得跪在地上。
“好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的记忆被人为改造过了。”
唐许惊讶瞪眼：“什么？！”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高中生，你妹妹的年纪比你小，如果是同学邀请，为什么一定要把妹妹带上。穿着打扮上你和你妹妹都很保守，不存在有特权可以不用上晚自习，不用担心考试，可以大半夜在城郊别墅区晃荡……当然，最重要的是，你不记得了。”
唐许被她说得有些迷糊，反问为什么。檀陌继续引导他：“你平时是不是很爱做好事？”
“算不上吧，都是随手帮一把的事情。”
檀陌笑：“包括把自己十几年存下来的积蓄花大半资助一个癌症晚期的陌生人？”
唐许吃惊喊道：“你怎么知道？！”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又红着脸道了歉。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唐许觉得檀陌的眼神突然变了，他说不上来，但和之前那种随便问问的态度很不一样。然后，他看着檀陌的嘴里缓缓问出那句话：
“你，想被消除记忆吗？”
这问题很奇怪，无论从各方面因素来讲，檀陌都没有义务尊重他的意见，他也没有思考过不被消除记忆的可能。
他垂下头，又再看向檀陌，对方好像还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在等待他的答案。
良久，他递出答案：“我不想。”
檀陌笑了：“为什么？”
唐许被这笑容晃了眼，磕磕巴巴答道：“从前我不知道非人的可怕存在，老老实实读书也没什么。但我现在知道了，并且在此之前有人故意修改我的记忆，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造成的结果是我和阿莹误入鬼市，险些丧命。如果消除记忆，我无法承担接下来会存在的危机。而且，还有姐姐你……”
“哦？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儿。”
檀陌的笑容越发玩味，笑眼弯弯再读不出任何情绪。
“姐姐绕开那些鬼特地带我们离开，相信我身上一定有姐姐要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和修改我记忆的人需要的东西一样。况且姐姐救了我和阿莹一命，那么姐姐需要的，我也一定会给。”
“你很聪明。”
“不过我不想要你的东西，只想保证别人拿不到而已。我的店就在簟城锦街处，店的名字叫未生，如果你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说罢，檀陌便从指尖变换出发着光的金蝶：“前方就是出鬼市的路，你跟着灵蝶的指引带着你妹妹离开，回到郊区后不要上任何一辆车，灵蝶会指明你们回家的方向，如果身体吃不消随便找个路边歇一歇，等到天亮过后再坐车回去也不迟。你的记忆不会消失，但我相信你不会希望你妹妹记得。”
唐许抬了抬身上有些滑下去的唐莹，诚恳感激道：“多谢姐姐。”
唐许最后还是背着唐莹离开了，檀陌注视着他满身散着金光的功德飞出几缕飘到了自己身上。
多世善者，真不常见啊。
只是不知道，这是第几世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鬼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