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冥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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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府八百里黄泉黄沙遍地，寸草不生，天空幽暗不见光。过黄泉至忘川，奈何桥边，曼殊沙华盛放，以河床为根，生魂为引，鲜血浇灌美丽。
奈何桥旁是孟婆庄，奈何桥前是三生石。檀陌不怎么喜欢来冥府，潮湿阴暗的环境让她生理性觉得不适。
不过自从百鬼越狱以后，鬼差们忙得人仰马翻倒是比往常热闹了不少。檀陌和叶湛颜隐了身形一路到忘川，叶湛颜刚踩上奈何桥一步便觉得脚底钻心般的疼，迅速抽了回来。
“你留在这儿。”
叶湛颜现在是凡人，没办法以活人的状态上奈何。他自己吃了亏，听了檀陌的话后便立在桥边，抽出雨裂站得结实，十足的保镖样子。
檀陌径直上桥，站在桥中央闭上眼默念了几句法诀便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忘川刺骨，哪怕有灵力附体也觉得寒冷，人不可控制地咕咚咕咚往下沉，河内的幽魂怨灵像洪水猛兽似的往檀陌的方向猛扑，又嘶吼尖叫地被檀陌周围的红光反弹到了远处，檀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冥界有言：非十恶不赦者自愿跳入忘川，八百年后可携前世记忆轮回。
一入忘川，便再无回头路可言。八百年间见过太多人在奈何桥上的生离死别，当初那份执念也慢慢被岁月磨损，有的被忘川淹没消散变成了河边彼岸花的养料，有的执念嗔痴成疯，半死不活，八百年后也算不得是个正常人……这样的事发生得多了，也见怪不怪，怨念和执念在忘川越积越深，谁也逃脱不了。
檀陌也不知道这次到底沉了多久，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觉，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才到了黄泉深处，荒凉落寞但远处仍有一丝天光。地面上好大一棵树连接着头顶的河水和远处的云天，冥王祝晏静坐在树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要说冥王祝晏，一向是神秘莫测诡辩难分，生了副比女人还漂亮的好皮相，活得久了，平日纸醉金迷惯了，看起来是个不怎么爱管事儿的，可偏偏六界纠缠数年唯独冥府还在他手里屹立不倒风平浪静，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善茬。
“今日巧了，竟然劳烦未生店主亲自来寻我。”
祝晏随意靠着树干，说的是谦卑话，可面上一点也不拿正眼瞧人，身上威压不减。檀陌居高临下地看着祝晏，也不接话。眼瞅着祝晏的黑袍末端燃起一点火光，他才往后稍稍推开了一些。祝晏一下子敛了笑意，迅速起身回转瞪着檀陌：“檀陌！你做什么！”
檀陌伸手打了响指，那黑袍末端的火苗才兀的停住了，滋滋停在原地并未再向上蔓延。她上下扫了一眼对面的祝晏，神情冷冷。
“好好说话。”
檀陌最受不了祝晏总是差一口气说话的样子，对方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不少，但要认真说点事情，不动点手怕是做不成的。
“怎么，你不喜欢，神界那群人倒是很满意我这副做派呢。”
神界式微，但背靠昆仑，唯一领袖太阳神羲和不知道什么原因失踪，随着凡人时代的进步，神界的声音越来越小，出现的时间还比不上在暗处降妖除魔的修士。
祝晏自己满不满意这个冥王的身份不好说，但他身上确确实实存在古神的禁制让他只能做冥王。从檀陌的视角看，祝晏应该是相当不爽的，毕竟永生不出冥府，是个正常人都能憋出病来。
檀陌没理他，将绮梦变出来扔了过去。祝晏一向喜欢美的事物，他将绮梦接在手中，细细摩挲的样子看来很是满意。
“好漂亮的剑。”
宛如每一个人最绮丽的梦，而梦之所以是梦，是失去，是不可得，是再不复从前。绮梦在檀陌手中是一片空白，因为檀陌自己都不清楚梦在何处。只是看面前祝晏的样子，檀陌越发觉得永生带来的痛苦是无法估计的。
“店主送我这样的好剑，是想得到什么？”
“我店里缚地灵的封印，解开。”
缚地灵虽称作灵，本质仍旧是人神妖魔死后不得解脱被禁锢在死亡之地，和灵有本质的区别，既然不是灵，那死后所有的管辖都能落到冥府的头上。
“真不愧是未生店主，一开口便是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缚地灵可解，也分方法和结果。寻常找到死因，解了因果，便能让灵超度，转世再生。或者是利用法器暴力推平，只不过这个过程中可能会损害缚地灵。最后一种就像檀陌这样前来行贿，利用祝晏冥王的身份合理化缚地灵的解脱，没有解掉因果，不会转生，但得自由。
以冥府的规矩来讲，的确是大逆不道。
檀陌将手一摊：“不愿意，那绮梦还我。”
反正都是看脸认主，倒不是说檀陌和祝晏谁更胜一筹，只是如果绮梦不站在檀陌那边，它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檀陌用世曦当场劈了，剑灰都不留的那种，这是剑灵的直觉。
“可以。”
祝晏将绮梦往后一收，笑意盈盈：“不过，我有附加条件。”
檀陌挑眉：“说说看。”
她本来也没想到只用一把绮梦换祝晏亲自动手。
“百鬼越狱的问题，鬼差够用了，不过从血池里跑出来的那些，就劳烦店主亲自解决了。”
归根结底，檀陌掉进血池还是因为接了祝晏的生意，祝晏如果不自己揽过来怕是会令檀陌心中不快。
“可以，得加钱，你递消息。”
放以前，檀陌一定转身就走，不过现在这件事有她一部分的因，她本来也是要去解决的，现在只希望跑出来的数目可观一点，能宰祝晏一顿的同时，也不用累着自己。
祝晏似乎是倦了，冲檀陌摆摆手，他这是同意的意思，鬼市都是他在管，一天的流水了不少，不稀得和檀陌拉扯价钱的问题。
临走前，祝晏冷不丁在檀陌身后问道：“你为什么不问问那丫头想不想要记忆呢。”
他说的是曼殊，祝晏亲自解禁虽然方便，但记忆缺失和残魂的体质依旧不会改变。归根结底，还是要通过因果。
“如果她想，我会帮她。”
相同的答案，和檀陌问曼殊想不想出去时一样。好像所有人都认为檀陌可以掌握一切，但檀陌从不替任何人做决定，选择权不在她，她只有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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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忘川上岸，在水中一步步踱步，脚踩进鲜艳的彼岸花丛，那些细长的根茎原本是应该去缠绕上岸者脆弱的脚踝，只不过事实上檀陌踩下的每一步，都令那些根茎躲避不及，宛如荒芜。
叶湛颜仍旧是握着雨裂，站得笔挺，如果不是呼吸还在，他简直是一座精雕细琢的雕塑。檀陌想起了曾经撺掇倪墨把叶湛颜做成标本随揣随带的玩笑话，放在现在也实用，当然，主人公一定不是她。
“不用扶。”
檀陌看着叶湛颜犹豫伸出的手部动作直接无语拒绝，绅士礼仪这一套在悬殊的实力差距下果然会产生一定的矛盾，而檀陌自认强者是不在乎的。
叶湛颜显然被檀陌的拒绝梗到，显得更加手足无措。
当一个好的保镖可真难。
檀陌并没有着急离开冥府，反而在上岸后望向奈何桥的另一端，依稀可见冥府路之后的影子。
“要看看吗。”檀陌出声问叶湛颜：“那是你一辈子都无法去往的地方，过奈何桥，看三生石，它们不接纳灵。”
叶湛颜摇头，他对前世今生的细节没有兴趣，只要知道自己是叶湛颜，是一个凡人，就可以了。
“我也不怎么感兴趣，” 檀陌笑了笑，“只是有时候我也会羡慕，羡慕那些可以将过往知道清楚的人。”
“这叫……死得明白？”
檀陌被自己的描述逗笑了，也不管对面叶湛颜眼里的疑惑在加深。
刀嘛，好用就行。
可惜倪墨听不明白。
檀陌去过三生石，凡间的话本总是将其描绘得美丽玄妙，只有真正站在面前的人才知道沧海一粟，悲欢离合都不过如此，再梦幻美丽的场景也不过是虚空一场，留不住，抓不得。
而映照檀陌身影的三生石是一片空白，她没有过去，连三生石也没有。
“喝过孟婆汤吗？”
檀陌问他，叶湛颜摇头。灵主即使转生也不入轮回，奈何桥尚且不过，何况孟婆汤。
“那你可真是太幸运了，那玩意真是难喝得要命。”
记不清是多久以前了，檀陌杀了一只长相十分伤眼的怨妖，据说原身是凡间乞丐身上的脓疮，那时候还是一个王朝最鼎盛的时期，然而最底层的穷苦人民依旧难言。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阶级的桎梏在逐步被打破，封建可以被解放，但人类的金字塔永远存在，自然的规律永远在日复一日中被重现。物竞天择，檀陌认同它，但讨厌它。
怨妖消失后，檀陌来到冥府，强行从不知道多少任以前的孟婆手里讨了一碗孟婆汤，喝下去简直让檀陌向冥府管制机关举报的程度。亡魂要在投胎前喝这么一碗孟婆汤，那真是死不瞑目了。
从此以后，檀陌戒孟婆汤了。
回人间时路过黄泉，漫漫黄沙迷人眼。周围游魂游荡，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向冥府深处前行。在这条路上，你才会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都有那么多人离开，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结束了一生。
“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叶湛颜抿着唇，不是很确定的样子，周围的游魂太多了，灵体的波动干扰了他。
“没有恶意，不用管。”
暗地里看着檀陌的眼睛太多，不需要管。毕竟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太在意的话，很可能陷入执念的怪圈。
冥府至人间，风沙停，春光至。白日的光洒在二人的身上，是所有人贪恋的温暖。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冥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