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黎明破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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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其实有很多野神，它们被一方人类所信仰，因为强大的信仰之力生出思想，然后铸就神格。
一个神如果只做一个神，受多少膜拜，得多少香火，在规则允许内以神力回馈人类。生生不息，互相供养，这是被人养成的神灵。
然而，真正的神没有恶念，也没有慈悲。他们只是造物者的产物之一，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比人类强大，比人类更懂得规则，但是他们也无法脱离规则存活，甚至活得比人类更加小心翼翼。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自由，人没有，神灵也是。
彼岸小院，三人一直等到凌晨两点。夜晚依旧静悄悄，没一点动静。檀陌自叹了一句“看来是个有原则的神灵”后嗤笑，以亓和赵寻云跟着她一道站起来走到符篆封锁的后院前。
“开个路吧。”
檀陌显然是要进去，以亓将手放在符篆上，便空出一个口，三人依次进入了后院。地面站着的是女人，地面躺着的是被吓晕过去的男人，空气中挥散不去曼陀罗的香气，地面是残败不堪的彼岸花丛。
赵寻云抖了抖身子，缩在檀陌身后。
强大的美女姐姐总是让人有安全感一点。
以亓似乎很清楚檀陌的目的，他走上前去开始试探了所有人的身体状态。赵寻云敲了敲檀陌的手臂，小声问道：“姐姐，灵犀用来通灵，那曼陀罗是用来掩盖的吗？”
赵寻云答对了一半，灵犀通灵，可以短暂打破人鬼的空间屏障，曼陀罗以致幻麻痹出名，用来掩盖事后痕迹，瞒过普通人类调查。只不过檀陌私心加重了曼陀罗的分量，在极度惊吓神志不清的状态下吸入大量曼陀罗，对精神的伤害可知其重。
檀陌只微微一笑，等同于默认了赵寻云的猜测，赵寻云把这当成了夸奖，心里也美滋滋的。
此时，以亓也全部检查完毕：“女性都是尸体，男性都是活人，阿花……是活死人。”
活死人，在现代医学的定义中是植物人，但在修士眼中，意味着魂魄不全，半死不活。
尸体都在白天复活，活人反而都在夜间行动，这意味着什么呢。
颠倒。
刻意区分的时间，刻意区分的性别，日复一日的活动范围，坡下的雾像是一个媒介，颠倒了空间。
“很有反叛精神。”
檀陌真心实意点评道。
“小道士，会招魂吗？”
赵寻云下意识点头：“会一点点。”随后她又震惊地看向檀陌：“姐姐，你都会通灵和驭尸了，怎么不会招魂吗？！”
“没学过”，檀陌真诚回答：“真的。”
赵寻云又看向以亓，对方无奈耸肩：“我们招过来的下场一般是超度。”
真是鬼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两米半的坑还是不浅，足够三个人跳进去还能被埋一点。简单的招魂其实不需要布置什么，只要有一个厉害的道士就足够了。赵寻云年纪和胆子都小，天赋却不低，招魂的书她看过一部分，起势和运气都像模像样的。
“真好奇啊，招过来的是什么。”
话虽这么说，檀陌的语气里却一点没有好奇的样子，似乎只是在等待一个印证。
招魂对客体具有强制性，和檀陌的通灵附身差不多。
与此同时，坡下的雾不断蔓延，一直侵袭到彼岸小院的后院，由于符篆的影响，只能被隔绝在外面。以亓开了个小口，让雾气进来了一部分，那团雾很快凝成了一个人身狐狸头的形状。
檀陌不解，她最近怎么老遇上这种模糊不清的妖魔鬼怪。
“它……它怎么不过来？”
赵寻云不知道有什么又躲在檀陌身后去了，檀陌双手钳制住她往前一推，那雾又退了半分。
很显然，这位堕了神格的野神不怕檀陌，不怕以亓，怕赵寻云这个小道士。
为什么？
檀陌思索了片刻，略带无语地对雾说道：“你不会是害怕未成年少女吧？”
“还有一种情况”，以亓补充道：“它没有把赵寻云当作猎物。”
这话说得相当露骨，人供养出的神灵一般不会伤害人类，这是它的出身是所造成的，一般只有堕了神格的邪神才会害人性命。这位狐狸仙三番两次将以亓留在自己的本体（雾）中，是想要抢夺他的身体，在昨天下井之前，它不觉得檀陌可以附体，所以一直对檀陌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关系。直到檀陌附灵，它才意识到自己还有第二个选择，虽然两个都很难攻克就是了。
檀陌瞬间懂了以亓的言下之意，她清楚自己是个无魂之人，躯壳是空的，但力量很强大，所以影魔和狐狸仙都想要侵占她的身体。那以亓呢？一个和尚的身体，是为什么？难道是想要用佛体弥补自己堕落的神格吗。
这种做法未免太冒险，但从村庄里诡异分配的活人时间来看，也不是不无可能。况且阿花失去的那部分魂魄是它的本体，那这之间还有不少的交易。
“既然你有阿花的魂魄，为什么不要阿花的身体呢。想想看，一个充满生机活力的躯体，对你不是很有吸引力吗？还是说，你心甘情愿被困在这个小村落里。”
檀陌的话引起了狐狸仙的愤怒，连带着雾气都有几分躁动。
“哦，对了……”檀陌一副恍然大悟的夸张模样：“你本来也已经在这里困了几十年了吧，时间往前倒倒，那个时间正是战乱平息后，计算机根本没有普及到这里。”
所以包括阿花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用电脑去登记客人，所有落了灰的地方都只是一个摆设，一个需要吸引特殊体质的诱饵。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村落里行动的人数总是有限的，且很少，这样的人群分布情况，一般只有战后才出现。碍于雾气，许多歇脚的客人的活动范围不会离彼岸小院太远，尤其是去龙虎山的客人，他们只是为了等待一个雾散的时间。
“道心不稳，神格堕落……”檀陌数了数它的现状，“你本该是个遭人唾弃的邪神，事实也如此。”
供奉狐狸仙的小庙内十分破败，连石室的入口和出口也如此荒凉。
“你身上还有一条规则束缚吧，不能杀死自己的信徒，但你动手了，违背了规则，这颠倒的一切都是惩罚，所有人，包括你，都不得愿。”
被供奉的神灵身上都会有规则束缚，因为一旦被供奉，就相当于和供奉的人产生了因果，有了因果，命运会交缠，规则会影响。
“阿花很信奉你，你也很喜欢她，但你没办法和她融为一体。”
檀陌直视着狐狸仙的本体，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奇怪，就像她当时蛊惑林清雅和谢雍的样子：“但是，我可以帮你。”
这句话一出口，以亓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几乎是想下意识阻止檀陌：“你……”
但檀陌的话已经说出口了：“我的存在是六界之外，我可以作为你和阿花之间的媒介，抽走阿花身上的信仰之力。”
檀陌的存在的确是六界之外，她不属于六界中的任何一类属性，有传说她来自于上古万神坟场——混沌，那是唯一一个独立于六界存在的地方，是所有神灵的墓地。狐狸仙附身过她，对她的体质再清楚不过。
“我的条件是，把你没有堕落的另一半神格给我。”
客观来讲，这是一笔黑心买卖，狐狸仙得到的结果是和阿花共生，或许还能改变颠倒的村落，彻底杀死那些它恨之入骨的信徒。对檀陌而言，买卖是你情我愿的事，狐狸仙如果不愿意，她也没办法。
比起神色怪异的以亓，围观全程的赵寻云目瞪口呆，这就是大佬们的交易吗？几句无足轻重的话，信息量却相当炸裂。
“可以。”
狐狸仙终于说话了，但声音和檀陌在石室里听过的并不同，看来不是同一个人。
檀陌手一挥，空中出现一片巨大的荧幕：“你进入我的身体，所有的过往会呈现在其上，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和阿花融为一体后，到底谁的意识为主，是你们自己的协商，我无权插手。”
说完，檀陌躺在阿花旁边以前，她把一把匕首交给以亓：“如果它反悔或者有诈，把匕首插进我的胸口。”
她这话说得大声，对狐狸仙是提醒，也是警告。
以亓沉默着接下，终究是站在了檀陌旁边。现在唯一有空闲的剩了赵寻云，她抠抠自己的小脑袋，迟疑说道：“那……我给你们护法？”
檀陌只回了她四个字：“安心观影。”
好吧，赵寻云跳回了地面，老实站在土坑的旁边。天上的狐狸仙见状也不再犹豫，雾气冲进了檀陌的躯体，和上次梦魇的强取豪夺不同，檀陌的感受不再那么痛苦，然而狐狸仙的记忆和情感和她共享，又有了另一种苦痛。
那是所有拥有了人性的神灵共有的悲哀，信仰的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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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仙拥有意识的时候，第一起战乱还没有开始，百姓们安居乐业，在这一方小天地中幸福和谐。望见每一个来祈福的人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脸，狐狸仙第一次感知到了人类名为喜悦的情绪。
然而，只是一个和平时没什么差别的午后，流离失所的难民，烧杀抢掠的土匪来到了这里。人们的惊慌失措和哀鸿遍野代替了笑容，空有意识而无法施以援助的狐狸仙感知到了人类名为悲哀的情绪。
庄稼全荒，为了填饱肚子，人吃人的乱象开始弥漫，原本已经落灰的狐仙庙沦为分尸的地方，祈福降雨的神灵不再被人类所需要，心中不再有敬畏，人类兽性带来的不堪和肮脏开始呈现在狐狸仙的面前，那是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
战乱过后，人吃人的景象开始减少，但一群异教徒来到了这里，他们把狐狸仙奉若神明，荒诞诡异的迷信像是精神□□一般蛊惑着战后身心创伤的村民。童男童女残忍的献祭开始登上舞台，无数纯洁的灵魂在狐狸仙的石像前湮灭，鲜血溅在石像下的案布上。
邪恶的情绪在悄无声息地滋生，一步步吞噬掉狐狸仙的神格。
其实原始的□□徒早已灭绝，而愚昧无知的村民继承了他们的邪恶。维持了数千年重男轻女的思想在这以后被体现得淋漓尽致。村中为了后代繁衍不肯再出童男，于是童女祭祀应运而生，直到城乡差距越来越大，村男无法掌控村外的女人，他们将魔爪伸向了村内，圣女祭祀替代了童女祭祀，在暗黑无光的石室中受到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所谓神明，所谓供奉，皆是虚假。
失去了家园，放弃了人性，被利欲熏心的人类，粗俗的皮囊下是恶臭的灵魂。
阿花是最年轻的一代圣女，也是最后一任圣女。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真正的圣女，人类想要修行，有先天和后天的区别，在这样落后深山里的村落里，阿花拥有了先天修行的体质，所以当她被折磨至死时，鲜血浸染狐狸仙的石像，狐狸仙得以短暂违背规则大杀四方。
彼岸小院中，埋着的每一个女人，都是那些可怜的，在石室中不见天日的她们。
凭什么，男为阳，女为阴。
凭什么，男子代表强大，女子代表弱小。
凭什么，因为弱小，生来就该被牺牲。
人的欲望，人的蚕食，都应该被毁灭。
于是，光明的人活在了白天，丑恶的人活在了黑夜。他们被赋予了新生，也被禁锢了灵魂。
描述虽然短暂，痛苦却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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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陌醒来的时候，第一感受到的，是身边阿花的鼻息。然后是彼岸花的气息，不似曼陀罗那般浓郁，像减淡的百合香，充盈在她的鼻间。
她睁眼，入目是鲜艳的红，有人用一只手替她扫开了脸上的彼岸花瓣，另一只手仍旧握紧着那把匕首。
檀陌偏头，阿花也像是刚睡醒的样子，看见檀陌后咧开嘴一笑。
“二狗姐姐，早上好。”
这是真正的新生，带着孩童的纯粹和天真，迎接破晓的，再没有雾气的，天明。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黎明破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