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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温诗煮酒夜未寝 ...

  •   当绒白的雪花将天地的馈赠毫不吝惜的挥洒出去,肆意飞舞于天地之间,银妆素裹,终不知天地为何物,附耳柴门并侧目赏雪的小小影子显得甚是孤单……
      相对于几乎占据了整幅画面的雪白世界,右下角的柴门小影确实显得过于凄楚了。徐程禾稍作犹豫,执笔在画面正中央题上“疏疏密密,整整斜斜,夜听晓看”。
      翩翩起舞于天地之间的何止雪花?每一个人都不得吝惜地于天地间舞蹈,是为了回馈吗?还是为了超脱?一朵花开得再怎样灿烂终要回归于天地,所以她开得时候甚是用力;一只乌鸦叫得再怎样难听,还是会鼓动嗓子讴歌天地的赠礼,虽然它可能并无此意。所以,那小小身影并不孤单。徐程禾想着,略略叹了口气,终于放松起来。
      天边的红云托着落日起伏,为身材单薄的徐程禾染上一层烘焙甜点的味道。在街角处,徐程禾遇见了卢晓。
      他问徐程禾:“有吃的没?”
      徐程禾说:“没有。”
      他说“有钱没有?”
      徐程禾说:“有。”
      他说:“借我,以后还你。”
      徐程禾说:“为什么?”
      他说:“我叫卢晓,是季城人。”
      卢晓不曾梳头,那头发凌乱的铺在额头上,也许是被扎着了,那双略显疲惫的大眼睛托着双眼皮不停地眨巴。他的鼻子很挺,唇有点薄,脸和身材一样都有着分明的线条感,那线条似乎能在不经意间缠住人的心,刺穿心脏。如同久经揉搓尘封的破纸一样的夹克和长裤在他身上也并不让人心生嫌弃。
      徐程禾毫不掩饰的扬起嘴角,给了他一个满面春光的笑颜。徐程禾的长相并不算英俊出众,他眉眼五官都是淡淡的,只是皮肤异常白皙,身条清癯,像是春天柳枝轻轻扫过平静湖水留下的不甚惹眼的涟漪。
      火锅、烤串、麻辣烫,河南烩面、胡辣汤,卢晓点了很多,最终只选择了麻辣烫和啤酒。那夜,他们聊到很晚,晚到乱犬不再吠,群鸡要争鸣。
      徐程禾说看到卢晓就有一种“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的潇洒快感,卢晓说看到徐程禾就有一种“已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欣慰。
      “碧城是刮燕河哺育的城市,这里的人就像刮燕河水一样,轻快又温柔。”卢晓动情地说:“它以前就像刮燕河岸边长着小草的泥土一样,淳朴、湿润、踏实,人的血脉□□跟它是同样的材料做成的,我以为碧城跟季城是不同的。或许是缠绕着记忆的那份感情稚嫩淳朴吧。”
      “说的没错,两个城市确实是很不同的。毕竟季城是碧城的四倍,那里的文化很厚重又很先进,经济方面更不用说,不过要回季城也不能看轻了碧城的泥土,更不能忘了呀?你看,淳朴、踏实,这是你说的,是咱们血脉里的。”徐程禾提醒。
      “就是一样的!”卢晓坚定地说。他知道徐程禾并非与他站在同一个角度谈论同一个问题,他想纠正,从哪里开始好呢?“我是要去季城,明天就走。虽然一见如故,但我并不指望你能理解我所说的一切,那是不道德的强求和不能实现的痴妄。”
      有些人啊,用只言片语打发别人,又冠冕堂皇责怪别人不理解自己的真意。
      “说来听听,什么一样?”徐程禾愿意给卢晓机会说清楚。
      “人是一样的。”卢晓直接给出结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徐程禾说:“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
      后来多次接触后,徐程禾觉得卢晓总好说些孩子话。
      徐程禾回到房间的时候,阳光像金属丝线一样穿透玻璃窗直射进来,带着些许寒意。阳台上那盆太阳花伛偻着腰,如同沧颜霜须白头翁。他坐到椅子上,陷入长久的孤寂之中,似有所求,又不知所求为何。
      徐程禾生在碧城,十一岁那年随父母搬到季城,搬家的时候,胡桃桃拉着徐程禾的袖子,声嘶力竭的央求他早点回来。那时候的胡桃桃只到徐程禾胸口那么高,可就是死命地抓着他不放。
      胡桃桃是被父母丢给爷爷养大的,父母的抛弃并没有阻碍他长成健康开朗的大男孩。徐程禾搬走后的那些年里,胡桃桃也交到一些朋友,不过他很懂事,学业也从没落下。
      大学毕业后,徐程禾独自一人搬回碧城,胡桃桃成了他的常客,也成了他的学生。后来,胡桃桃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多日缠绵病榻的爷爷嘱咐他按时到学校报道,随后便沉沉的睡过去,再没有醒过来。
      送胡桃桃去季城的时候,徐程禾往他的背包里塞了些钱,便把他推上了车。徐程禾喜欢碧城,但季城的风物也镌刻进他的心里,他是想念季城的,不是想念父母亲人,只是单纯的想念这个城市。
      在与卢晓分开的时候,徐程禾答应卢晓明天送他回季城。
      屋里很安静,阳光由金黄变成浅色的通道,微尘在其中翩翩起舞。太阳花仍然伛偻着腰,聊聊残生无力挣扎。徐程禾似乎睡着了,他伏在桌子上,手边放着一本书,叫《辉格》。
      辉格是传说中虺族英雄锦工的妻子,虽然关于辉格的一切并无证可考,但是各种版本的故事还是被津津乐道,传颂的活色生香。无一例外的是,人们认为辉格是善良的、伟大的。这本书站在微观角度,从辉格的感情经历写起,笔法细腻,将辉格柔弱而伟大的女性形象生动的呈现在人眼前。
      徐程禾想做一个女性系列写意画,他正考虑辉格。昨日偶遇卢晓,一夜畅谈下来,卢晓说辉格不如换作秦罗敷。
      徐程禾问:“为什么?”
      卢晓说:“因为秦罗敷代表一个字——美!”
      徐程禾说:“可辉格也代表一个字——弱!”
      卢晓说:“不,辉格代表另一个字。”
      徐程禾问:“什么字?”
      卢晓说:“强!”
      徐程禾认为,卢晓用一个“美”字来代表女性过于表面和片面,而自然赋予女性的基本体质,以及女性的社会地位和道德位置则是可以用“弱”字来概括的。
      “至于强,你指的是什么?”徐程禾问。
      “人本来就是表面和片面的。”卢晓说,他认为,辉格经历过锦工的抛弃、求生的艰辛、丧子之痛、情人的嫌弃,却始终是一个被虺族人以及后人所认可和喜爱的女性,这已经足够说明她的强大。
      两人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其实,徐程禾不太想做女性系列了,尤其是遇到卢晓以后。
      “赤脉鹿衔草!”徐程禾听见一个声音说,“只要能培育出赤脉鹿衔草我就能活着,能很好地活着!”荫翳潮湿的林子里,枯枝败叶铺作厚厚的一层,几片翠绿斑驳的叶子倒是生意盎然的聚成一株小草模样。阳光就像漂浮的尘埃,与朦胧水雾携手起舞,让人抓不住她们的影子。潮湿的气息氤氲在徐程禾鼻尖,他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感到有流光溢彩的东西在面前,眼睛刚缓缓地扯开一条缝,便被灼了一般迅速闭上,周围被盛放的强光包裹。徐程禾产生一种被蜘蛛网黏住的错觉,他可能要成为什么东西的食物,可他不愿意挣扎,因为他觉得蜘蛛网很脏,稍微一挣扎就会被某种黏糊糊的液体粘住皮肤。那株小草就在不远处,一只红色的蚂蚁在叶子上转着圈,然后是两只、三只、千只、万只,无数只红蚁终至铺天盖地,整个世界转至昏黑。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刚从银行出来,被偷的失意感就极速飞逝了,胡桃桃还真有能耐,嗓子一开,万夫默哀。
      时至中午,胡桃桃点了外卖,凉拌黄瓜、小黄鱼,还有一碗紫菜虾仁汤。他坐在广场一角吃得怡然自得,但还是感觉小黄鱼下去的似乎太快了点,还有那碗紫菜虾仁汤,总感觉波光粼粼的不太平静,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吃相太过狂野以至于虾仁汤吓到颤抖。
      “小鱼又干又硬,还没有鲜味。”朱鲤一边咀嚼食物,一边对司苗描述口感。
      “嗯!”司苗点头肯定。
      朱鲤轻轻舔了一口那汤:“汤好喝!”
      “嗯!”司苗回应。
      胡桃桃抬头望着远方的地平线,他的眼神很沉静。有人说海天相接处是最美的,他觉得天地相遇的地方虽然没有那么浪漫,却也有一种踏实的美感。不知道这种美感能不能被数学计算出来,或者以什么现实的东西去衡量出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他还那么年轻,千山在前不气馁,万水行遍有始终。
      胡桃桃收拾起一地餐盒,小老头般唱到:“一幅幅鲜明的鸳鸯瓦,一群群生动的活菩萨,一笔笔勾描,一点点夸大,一张张脸谱美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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