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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里梦外人 ...


  •   徐程禾第一次梦见李思的时候,李思冲着他扬了扬嘴角,弯了弯眼睛。那一刻,徐程禾觉得那个笑容很明亮,世界也很清明。
      李思面向徐程禾站地笔直,安安静静的,像是在等他走过来。徐程禾并没有迈开步子,他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不着痕迹地将停驻在李思唇角的目光稳稳地覆盖在他整张脸上……
      徐程禾没有想到,这个梦以后,某种深重的后悔开始从他的梦里延伸到梦外,交织缱绻,似幻还真。
      窗外的树叶都已经犯了黄,轻飒飒的风带着点凉意挑衅温热的肌肤。徐程禾对着惨淡到泛白的天空想“他为什么叫李思,李思是谁?”
      徐程禾能确定,他这尚属简短的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一个名叫李思的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辗转反侧。他只知道,他是他的梦中人。挺拔端正的身姿,弯弯的眼睛,扬起的嘴角,明亮的人。在徐程禾的想象中,李思该是一位如玉公子,清雅英杰。
      他很奇怪自己对着一个男人梦里梦外,辗转思慕。“那确实是个美男子”他仍然意犹未尽的想。
      胡桃桃咚咚咚的砸门声一响起来,徐程禾马上端起正经姿态。
      “你敲门能不能温柔点?”徐程禾板着脸教训道,“或者喊一声哥,不行吗?”
      胡桃桃是个硬汉,从头到脚都线条分明,骨骼强健,皮肤紧实,短短的头发茬子支楞八叉站岗一般威武雄壮,那声音像是被拨弄的七弦古琴,颇有温润典雅的底子,弹出的调子却又似《十面埋伏》一样铮铮然干脆利落,不过,他说出的话表明:他胡桃桃只是个正儿八经的臭屁小伙子。
      “行!大米哥,我是来蹭饭的,厨房走起!”胡桃桃熟练地提要求。幸亏是古琴之声而非琵琶,否则徐程禾绝不敢在胡桃桃面前摆出大哥架势。
      “你小子想吃什么?”
      “米饭,再来两个小抄,有肉最好。”胡桃桃毫不客气的点菜。
      徐程禾一路朝厨房走,一边大方的说:“蒜薹炒肉,凉拌拍黄瓜,再给你炖个排骨汤,行吧?!”
      胡桃桃跟在后面,没有吃到嘴里的美味已经先让他美到心里去了。
      “米哥,我收到邀请函了,过几天你送我走行吧?”胡桃桃站在厨房门口并不进去,目光随着徐程禾于灶台间游走。
      徐程禾转过头来对着胡桃桃莫名其妙道:“什么邀请函?”
      “就是那个跳舞的。”胡桃桃说。
      “什么时候走?”徐程禾问。
      “下周六。”胡桃桃答。
      碧城与季城距离不远,中间隔着茫茫原野,土丘,还有一条刮燕河。胡桃桃要去的季城是个闻名于世的大城市,它有瑰丽的文明,丰厚的财富,还有形形色色的人。胡桃桃生来不曾离开过碧城,对季城的认识都停留在他人的转述中。在他的印象里有这样一个关于季城的故事:
      在这片土地上,曾经有一个被称为“虺”的部落,虺族人喜歌舞,他们亲手制作很多兽皮鼓,木梆子,女人们裹着一层又一层轻薄的布料,在鬓间,颈间以及腰间都缀上当季的花枝。他们哼出的曲调很是陡峭,随意又沧桑,朴素又烂漫。
      虺族人有一个英雄,他战天狼,屠魔蛟,抽刮燕河之精魂织日月星辰网,捕得天上日月星辰,此后,昼夜交替由虺族人自己掌握,他们为这片土地的上空织出斑斓夺目的锦缎,上天感其功绩,擢天庭锦工。
      英雄离开人间后,他的妻子带着刚满周岁的儿子开垦田地,刮燕河水打磨着女人粗糙的双手,陪着小男孩咿咿呀呀,或哭或笑。
      有一天,刮燕河的一个精灵想看看人间星辰和河中星辰是否不同,她刚刚探出头来就被小男孩一把抓住,小精灵被吓得慌忙回身,一头扎回河中,紧紧抓着她的小男孩随着她一同隐没于刮燕河。
      后来,小男孩与小精灵结成仙侣,在河中仙境不腐不朽,守护刮燕河,养育着刮燕河畔的虺族人……
      胡桃桃对这个舞之盛宴并没有热情,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走出碧城。这一年半载的时光里,徐程禾总是对他感叹“大学生你已不在是少年!要做大人了,别害怕波澜壮阔的世界……”胡桃桃隐隐生出一种“山河壮阔,吾辈当慷慨以赴”的意识,所以他接受了邀请函。邀请函是一位学拉丁舞的同学给他的,仅此一份,他也并没想让人陪着,徐程禾也不会有兴趣。
      吃完饭,胡桃桃离开。路上跳起来摘得枝丫上一枚仍坚强的泛着明晃晃光泽的黄叶,贴到唇边,没吹响,“无边落木萧萧下,万里风烟接素秋”胡桃桃将叶子抛向脑后,歌以咏志道“不尽长江滚滚来……”
      他胡桃桃要风风火火的冲出碧城,杀往瑰丽的季城啦!
      季城比碧城明亮,比碧城宽阔,也比碧城喧嚣,就像饺子在沸水里面煮,咕嘟咕嘟冒着泡。
      胡桃桃只背了一个双肩包,计划在季城待三天,他并不打算为接下来的两个微凉秋夜花钱住宿。决意直奔舞会场地的胡桃桃,在晌午金黄而不毒辣的阳光下,扫了一辆单车,优哉游哉的打量着季城风情向目的地而去。
      会场这边,一阵凉风打了几个旋,绕着会场观众席,一直转到远处林间才缓缓安静下来,朱鲤的精魂凉凉的在树干上拍了几下。
      “司苗,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刮燕河?我不想待在岸上了!我不喜欢人间!”朱鲤焦躁的转着圈。
      一阵小凉风从远处刮来,司苗拉起朱鲤的手,真诚地说:“我再去,撞灵境!”
      朱鲤瞥了司苗一眼,嫌弃的数落:“你都撞了多少次了?还撞灵境,撞灵境!”他越说越火大,越说越委屈,“我都已经两个月亮没回家了,两个月亮没有吃小鱼了,我连我的鳞贴都丢了,原本有十二枚,现在就剩九枚了……”
      司苗痴痴的站在他身边不知所措。
      朱鲤声泪俱下,越哭越痛。
      这对小仙侣已经千八百岁了,是刮燕河精魂,司苗是个笨拙的,朱鲤是个爱闹的。爱闹的朱鲤总是不停地闯祸,但最后都指责到司苗身上,司苗笨笨的听着朱鲤斥骂自己,定定的站在他身边不闪不避。
      在人间,刮燕河精灵无形无声,无色无味,人们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也可以说:刮燕河精灵对世人来说是不存在的。所以,这对小情侣可以自由的飘来荡去,吵闹不休。精灵与人族永远不会有交集。
      他们无所畏惧,只是想家了,可他们回不去。
      “我的鳞贴!”朱鲤突然伤感的哀嚎一声。
      他珍爱的鳞贴明闪闪的贴在胡桃桃单车轮子上。
      朱鲤决定要好好的报复这个糟蹋了他鳞贴的人类。
      他一阵风刮过去,胡桃桃扬了扬下巴,一脸如沐春风的惬意。
      朱鲤更气了。他一定要报复!他斜了一眼司苗,内心忿忿:“毫无用处!”
      人族是无法感受到精灵的存在的,就算是人界的东西,只要贴上精灵的身,它们也会立刻影踪全无,如同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这就像是两个平行的世界,人族与精灵永不相交,但这个平行世界并不公平,因为人族对精灵的存在毫不知情,而精灵却可以清楚的数清人的睫毛,可以说他们是如同神灵的存在,他们确实是刮燕河守河仙灵。
      不过,精灵虽然是仙体,脾性却是调皮跳脱的。朱鲤的脾性就实属精灵中的典型,不过,也有例外如憨哥司苗者。
      莫名其妙沾上官司的胡桃桃对自己当下处境毫不知情,只是在微微暗下来的天光中有些后悔没带件厚衣服。“冻死在这儿怎么办?”他暗暗想,“真要冻死在季城,骂骂咧咧来给我收尸的应该是徐程禾吧?”是啊,徐程禾那小子能借着窗户晒太阳绝不走出门,把自己捂得比闺秀都严实,可不得一路骂到季城。唉,他要是再娶个媳妇,是不是就擎等着帘外芭蕉惹骤雨,和门环一起生铜绿了?
      嗯,他还是娶芭蕉吧!胡桃桃咧开嘴角忍不住窃笑。然而嘴还没来得及笑歪,他整个脑袋先来了一个大转弯,这是被袭击动物的本能反应,好像有土疙瘩砸到了脸上,他回过神四下搜索可疑目标,心想:我应该不认识这么缺德的人吧?嗯,应该是天上一不下心掉下来的!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徐程禾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划开手机点了单曲循环,跟着哼唧。窗外犬吠甚是凶残,像狼烟四起,战火纷飞,大米哥觉得这犬吠忒不应景,连带着步子也纷乱几分,想跑到阳台把那盆初经凉风的太阳花抱回卧室,幽深碧空,疏星惨淡,倒是那些远远近近的窗子被泛黄的灯光描绘出样貌,似是熙熙的欢愉,像童话故事里那朦胧温馨的美好夜晚。嗯,犬吠还是太凶残,大米哥消受不起,门窗紧闭,躲回卧室。
      舞会场地布置在背靠林地的大广场上,广场入口立着一座飞燕雕塑,周遭空地上还开着斑斓的小小花朵,广场与林地之间隔着两座线条柔和的小土丘,延延绵绵的铺着一层草坪犹显蓬勃的生命力。
      远望这些个景致,在夜幕里透出某种原始的野性和危险,连空气中的味道都似沾染了血腥的绚烂。近处的会场上,灯火璀璨,人声熙熙,旁边还有搭起的帐篷,支起的简易餐桌,香味袅袅,烟火鼎盛。
      胡桃桃打算在会场旁边的长椅上凑合一夜,陷入沉眠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人挤着他坐了下来,他正要酣眠,无意识的躲开身边的动静,翻过身面向椅背,还伸出手在上面摩挲了几下,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司苗,你说是人间的灯火亮一些还是天上的星星亮一些?”朱鲤瞪着悬在头顶的灯问。
      朱鲤和司苗盘着腿坐在舞台上,司苗把目光从朱鲤脸上移到天上:“星星亮!”
      “为什么?”
      “因为星星离我们那么远,还是那么亮,它一定是很亮很亮才能从天上照到人间,照到秘境。”
      “那星星是离人间更远还是离秘境更远呢?”
      “离人间更远。”
      “司苗,其实我知道,虽然有无数个世界像一条条太阳的光线一样,不会有岔路,也不会转弯,都是通往仙京太阳宫的,但是精灵世界是离仙京太阳宫最近的世界。”朱鲤顿了顿:“我也知道不论在哪个世界,想飞升仙京都是难以办到的……”朱鲤不说话了,眼睛呆呆的定在长椅处拉扯的人身上:“司苗,你说他在干什么?”
      “他好像在偷东西。”司苗随着朱鲤的目光看过去。
      “那我们要抓小偷吗?”朱鲤似是没精打采的问。
      “我们没办法抓小偷。”司苗诚恳地说。
      “对,我们跟人界扯不上关系。”朱鲤又说,“那个人是糟蹋了我的鳞贴的人……”
      两双眼睛看着那个黑影扯走酣睡人怀中的背包,随着夜色迅速隐没。
      “司苗,他是个孤独的人吗?”朱鲤又补充道,“糟蹋我鳞贴的那个人。”
      司苗:“……”
      朱鲤继续说:“他为什么一个人?人间不是都有家的吗?他为什么不回家?”
      司苗:“……”
      “司苗!”朱鲤突然惊坐起,“他是不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随着这句话出口,一阵风已经卷了出去。
      司苗紧随其后。
      小偷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朱鲤只好紧跟在车子后面,他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人打开背包,从里面扒出一把红艳艳的票子,又从一个皮夹里抽出几张来,脸上露出喜色。车子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附近停下来,小偷哼着小曲儿从便利店买了瓶啤酒和一包花生米,窝回一个屋子里。屋子的隔间,一个染着绿色头发的年轻女孩对着手机说着些黏黏腻腻的话。
      朱鲤转头看着司苗说:“都是可怜人啊!”
      司苗:“……”
      两个小精灵看着小偷吃饱喝足,然后在沙发上一骨碌睡过去,才终于拎起那个被偷的黑色背包离开小屋。
      天光熹微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背包出现在胡桃桃怀中,突如其来的重量让他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买早餐的时候,胡桃桃心里咯噔一声,老子被偷了!皮夹里的四百块钱和两张银行卡一起消失了。
      “这人真傻!”朱鲤摇着头说。
      “恩。”司苗诚恳地附和。
      朱鲤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跟他一样,或者你比他更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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