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暮夏》月泠

25、第二十三章 青春

　　“藤真，我们不如浪迹天涯吧。”
　　她这么说道。
　　藤真目光灼灼，看着她，忽然，拉起她的手，认真地说：“好啊。”

　　藤真就那样拉着若桑，一路跑出翔阳的校门，经过那条长长的长长的坡道，转过街角，穿过公园……那不断不断往后退的风景，正是他们的青春韶华，是他们心底最纯粹最真实的情感。
　　如果，可以就这么一直下去，就好了……
　　神奈川的大海渐渐地浮现在眼前，天空中的雨似乎已经停止了，高高的云端之上有金色光芒倾泻而下，洒在深蓝色的海面上，随波浮动。
　　若桑不知道他们已经跑了多久，藤真是运动员的体魄，却也已经开始气喘吁吁，如果她不是一直有陪着弟弟流川枫做训练，恐怕早已跑不动了吧。
　　两人在沙滩上俯下身子，不停地喘着气。目光交汇之时，相视而笑，一下子，都坐倒在了沙滩上。
　　“我还……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多的……路……”若桑艰难地说道。
　　藤真注视着眼前的大海，脸上是暖暖的笑意。
　　“而我……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那你……有想做过吗……在……心里……面？”
　　“嗯……好像，没有。”
　　“骗……骗人……的！”
　　“真的，”藤真转过头来看着她，“大概是因为松羽你，才会想要这么做的。”
　　“是……这样吗……”若桑低下头，没有再看他的目光。
　　“小的时候，父亲带我来海边的时候，曾经告诉我说‘键司，你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可以过着比别人更优越的生活，可以接触常人是所无法接触的事物，可以接受比别人更好的教育，而你将来可以得到的，也是别人所无法想象与企及的。但是键司，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你已经……做好觉悟与准备了吗？’。”
　　那时的藤真不过五六岁的光景，还不懂得什么叫人生，什么是世界。只是，当他看到眼前如此广阔无垠的大海时，内心却已经被深深地震撼了。
　　于是，他回答他父亲说：“是。”
　　“原来藤真君你……想成为像大海一样的人啊……”若桑出神地看着眼前这片广博的海洋，“我的话，我的话只想做海边的一片贝壳，等待着被别人遇到。也可以，时时的时时的，都看见大海呢。”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那片海洋走去。
　　“藤真君，加油啊——”
　　她用尽全力喊道。
　　藤真惊讶地看着她，久久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藤真君的话，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成为像大海一样的人的。”
　　所以，就让我做这海边的一片贝壳吧，那么平凡那么普通，却可以，随时地都见到你。
　　只是……纵然我们之间是如此的接近，却是永远都无法跨越的距离啊……

　　藤真走上前去，只看见若桑的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意，遥望远方。
　　而他，而他想说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若桑。
　　于他们而言，青春来得太迟，而成长，却又来得那么的早。

　　那一天，惨淡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拖在沙滩上，许久地不曾让他们离去。这大概就是他们迟暮的青春，没有激情与冲动，没有迷惘与执著，在那一刹那间，韶华逝去，岁月飘零。
　　“藤真君，你还记得我曾经问你的那句话吗？‘藤真君有喜欢的东西或者喜欢的人吗’，但是你却始终都没有回答我，真是……太狡猾了，”若桑朝他一笑，清澈的声音与不远处的阵阵海浪交织在一起，渺茫而寥远，却又在转瞬间，随风而散。
　　“所以，不管怎么样，请你喜欢些什么吧……藤真君，请你，喜欢篮球吧。”
　　请你，喜欢篮球吧。
　　海风吹散了他额间的秀发，潮湿的气息迎面而来，直扑他的眉眼。他注视着面前的这个少女，眼眸中有些隐隐的湿润。
　　“好。”藤真点头。

　　回到学校，天色已经很晚了。路边的荼靡花在昏暗的暮色中静静地开放，春天，真的是要过去了。
　　开到荼縻花事了。
　　若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走进教室，里面空无一人，除了……
　　“你们两个还知道回来啊？！”中川莱月倚着窗台，眯起着眼睛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着若桑和藤真。
　　“嗯，因为要来拿书包啊。”藤真的语气很无辜。
　　“真是的！要逃课也要事先跟我说一声嘛，有什么事老师我还可以帮你们顶着么！”中川莱月很不满地瞪了他们一眼，“不过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这么做，老师我真是……太欣慰了啊啊啊！”
　　说着，中川莱月重重地拍了一下他们的肩膀。
　　若桑：“……”
　　“嘛嘛，总之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两个回去吧回去吧。”中川说着便走出了教室，边走还边念叨着“青春真是美好啊美好~”
　　“松羽桑，你先回去吧。”藤真拿起坐位上的书包，对若桑说道。
　　“那你呢？”
　　“我还要去趟篮球社……毕竟，翘掉了训练呢……”藤真说完，默默地注视着她几秒，然后，转身出了门。
　　若桑看了看手表，静静地理着桌上的东西。然后，便也走出了教室。
　　青春，不曾为谁执著，也不曾为谁停留。我们，是否相遇地太迟？
　　如果是，那么，应该在何时相遇，才有可能呢？
　　寂静无人的教室里，若桑仰起头，眼眶中的泪水，无声地流回内心深处。
　　不管怎么看，他们，都不应该相遇啊。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最是无情。
　　而若桑却仿佛模糊了一切的概念，世界于她，停止了所有的转动。
　　直到……窗外的第一声蝉鸣，才唤起了她些许的思绪。
　　原来，要夏天了呀。
　　五月的最后一天，天气热得不可思议。若桑推开家门，就看见自己的母亲松羽美帆已经坐在了自家的沙发上。
　　“妈妈……今天难得很早啊……”
　　进门，换好鞋，若桑犹豫了一番，还是走向了楼梯。
　　“若桑……”松羽美帆却叫住了自己的女儿。
　　“什么？”
　　“嗯……没什么……”她随即摇了摇头，示意若桑还是上楼去吧。
　　但若桑却停住了脚步，然后走到了自己母亲的身边。
　　“妈妈你……快要去美国了吧……”
　　“是啊，再过了十来天吧……这回要去很久呢。”
　　“唔……我在想……或许……我也可以……跟妈妈一起去吧……如果，还来得及的话……”若桑深深地吸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这一句话，心中，不知有什么在失落。
　　果然，她更在乎的，也是自己的人生啊。
　　小枫什么的，全部都是借口。
　　自己，真是太差劲了！
　　“什么？！”松羽美帆不由得怀疑其自己的耳朵来，“你……要跟我去美国？！”
　　“啊，果然是来不及了吗……没关系的啦，妈妈就当我说说好了……”若桑微微一笑，却掩不住眼眸中闪烁的泪光。
　　“若桑你……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松羽美帆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这样。她是那么的难过，那么的勉强，却又极力地掩饰着，隐藏着。
　　到底……是怎么了？
　　在松羽美帆的印象中，若桑甚至很少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她对任何人任何事，很少说得上有十分上心的时候，却也罕有如此强烈的情感。
　　“没有，妈妈，真的没有。”若桑摇着头，却险些止不住眼中的泪水，只好转身立刻跑上了楼。
　　松羽美帆看着如此反常而又如此悲伤的女儿，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哪里做错了……
　　一直以来，她都把若桑当做是大人一般，几乎从来不过问她的事，也完全尊重她个人的意愿与选择，而极少地干涉有时甚至连关注都不曾关注。
　　松羽美帆一直相信若桑可以处理好她自己的事，也的确，在过去的16年里松羽美帆可以说都没有为她操过什么心。她觉得自己的女儿或许已经长大成人，或许至少，离长大成人不远了。
　　所以，她总是告诉自己‘若桑没有问题的她一直都那么成熟懂事’，而她也才那么放心的安心的埋首于自己的人生与事业之中，几乎都没有停下来看看她，看看自己这个毕竟才不过16岁的女儿。
　　那么，在若桑无忧无虑，平和的16年人生中，是什么让她如此的伤心难过，却又如此的无能为力呢？
　　松羽美帆发现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周末，按照以往，若桑总是会抽出一些时间陪着弟弟流川枫一起去练球，这次也不例外。
　　流川枫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运球，上篮，再运球，再上篮。
　　但是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他姐姐从来不曾有过的表情，尽管流露地很少，却无法在他面前掩饰。
　　抱起球，流川枫走了过去。
　　“姐，你有话要说。”
　　若桑仰起头，看着自己这个已经十分高大的弟弟。
　　额间细密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眸，却掩不住里面灼灼的光芒，关切的神情。
　　“小枫……”若桑朝他笑笑，却连自己都发现很勉强。
　　流川枫居高看着她，静静地等待着她开口。
　　“小枫……如果我去美国的话……你……”话到嘴边，却是那样的艰难，她连开口的勇气与力气都没有。
　　许久的静默，唯有初夏的风，带着不远处大海的潮湿气息，吹过他们青春年少的脸庞，留下树枝间沙沙的清响。
　　“姐姐你难过的话，就难过好了。”流川枫抱了抱手中的篮球，然后看向球场边那片蔚蓝色的大海，“姐，你去美国吧。不要担心我，我也会去的。不久的以后。”
　　那一瞬间，若桑禁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原来，不是小枫幸好有她这个姐姐，而是她，幸好有小枫这个弟弟。
　　是的，小枫有他自己的人生，不管走到哪里，他都不曾离开过篮球。
　　是否人生中一旦有了所爱的东西那就不会孤独？那么，那些她所深深爱着的人，即使她无法永远在他们的身边，也请你们一定要带着自己所爱的事物，一路前行下去吧。
　　而若桑，或许从今以后，她的人生将不再饱满，却从此，有了另一种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