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暮夏》月泠

12、第十一章 茶心

　　“中川老师，”藤真面不改色心地回答道，“这个提议，我反对。
　　藤真出人意表的回答引起了又一阵的骚乱，就连若桑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她所认识的藤真键司，好像不是一个会如此直接地就拒绝别人的人，而且，拒绝地还是身为他长辈的中川老师。
　　名为藤真键司的少年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温文尔雅气质翩翩，他性格中的锐利与棱角只是被掩盖在良好的教养与通透的世故上，但这并不表示这些他都不曾拥有。不过唯一一点便是，藤真从来没有刻意地如此去做，这一切和他的俊雅卓然一样，都是与生俱来的。
　　“理由呢？”中川莱月也收起一脸玩笑的神情，正色地看着藤真。
　　教室里的众人也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藤真的回答。
　　“因为现在天气太冷了，那样穿会感冒的。”
　　“……哈？”
　　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的中川莱月，着实反应不过来了好一阵子。
　　“老师，现在已经11月了。”藤真回答地镇定自若，仿佛他谈论的仅仅只是天气一样。
　　“是这样吗……”中川莱月眯起双眼看着藤真，“其实如果你说是因为若桑的关系我还会比较相信一点哦~那样的话若桑说不定会感激地以身相许呢对不对，若桑？”
　　若桑望天中……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喜欢拿她跟藤真说事？他们之间真的不熟一点都不熟！！
　　好吧，最近因为工作的关系是熟了那么一点点……
　　最后一年六班定的班级活动主题是——茶道。
　　而沏茶倒茶加上表演的重任自然还是……
　　“为什么还要是我？！”若桑抓狂中。
　　“嘛嘛，还不是因为你形象好嘛，大美女~”中川莱月顺毛中。
　　“反正我不会！”
　　放几片茶叶泡个茶什么她倒没问题，可是回头要表演茶道……若桑想想头都疼了……
　　那种东西她怎么会嘛？！
　　“没关系没关系，这种东西很简单的学学就会了。回头老师就找人教你，别担心。”
　　“可是……”
　　“好了啦，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就当是为班级做贡献嘛，大家觉得呢？”
　　“赞成！”
　　“可是这次活动学校里是会评比的，茶室会不会太简单了一点啊……”若桑仍然没有放弃挣扎。
　　“啊啊，评比什么的都是浮云啦浮云，无视无视！”中川莱月说得不以为意。
　　喂喂，这是身为班主任的你该说的话么？！
　　若桑看向藤真。
　　“我倒觉得，办什么活动无所谓，最主要是这其中大家一起努力的那种感觉，不是吗？”
　　“没错。藤真你说的真是不错啊！好了，就这么决定了，若桑你不许再有异议！”中川莱月威逼道。
　　于是……
　　“好吧好吧，”放弃挣扎的若桑也只有缴械投降的份，“那么谁来教我？”
　　“嘛这种事情当然是……”中川莱月把视线投向某一点。
　　“我没问题。”藤真回答地干脆利落。
　　“呃……”拜托难道不是应该问她有没有问题才对的么？！
　　“那么就这样咯，拜托你们了，藤真，若桑。老师我要继续去找寻幸福了~”
　　喂喂，到底是谁刚刚才说过她最大的幸福就是她可爱的学生们的啊啊啊？！

　　“日本的茶道是由中国传入，但是体现了日本人日常生活文化的规范和理想。它的精神，概括起来为：和、敬、清、寂，融合了宗教、哲学、艺术与伦理。和即是指平和，也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和；敬既指对长辈的尊敬，也指同辈间的相敬相爱；清，顾名思义，则是清净与清洁之意，是茶道的种种礼节中十分强调的一部分，同时也要求内心的静寂；而寂便是茶道中最高的境界，让自己在深思中沉淀，此乃禅学中所生之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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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午后的阳光带着融融暖意，伴着满室袅袅茶香，透过层层叠叠的空气，照进这间雅致精巧的和室里。少年温润的声音有如玉石一般，起伏在透明的光影里，字字圆润，句句珠玑。一声声落入空气中，开出朵朵的莲花。
　　若桑早已忘记了腿上的麻木，坐在榻榻米上神情专注地倾听着，注视着。她从来不曾知道，原来她眼前这个叫藤真键司的少年是如此的动静皆宜，看惯了他平时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也见识过球场上他奔跑跳跃的样子。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藤真，如深山古寺里的禅师那般寂静透彻，却又深不见底。
　　自从那次班会以后，若桑与藤真几乎每天中午都会到这个和室里来练习茶道。若桑对此一窍不通，他们特地问茶道部借了茶具和场地，却每天每天都只是在这里探讨“道”之一字。
　　“藤真君，不需要练习吗？”若桑总是这么问他。
　　“嗯，没关系。只要明白了其中的精义，松羽桑不用练习也自然就会了哦，”藤真也总是这么笑着回答她，“有人告诉过我，学习茶道不在技艺，而在于内心。心中若有道，不学也就会了。”
　　可若桑不觉得自己有这般的领悟力。
　　“藤真君……”
　　“嗯？”
　　“我们真的是同岁吗？”若桑禁不住有这样的疑问。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会教养出这样的孩子？不过十五六岁之际，便可以参透世事，通晓禅心。
　　藤真笑而不语，还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是的呢，他们同岁。任何人初眼一看，都不会把藤真的年龄猜得有多离谱，还未脱去稚气的脸庞怎么看都还只是个少年。然而，但凡与他接触过的人却都会有所疑问，却又在过后把这认为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了。
　　藤真键司本就应该是这样的少年。一直以来都被人期待被人信赖着，所以自然也应该是成熟睿智，洞悉人心。尽管似乎与他的年纪稍有不符，但从来没有人觉得他的这一份成熟与稳重是哪里有些太过了。
　　一切都是理所应该的，毫无疑问的。
　　没有得到回答的若桑低下了头。
　　自己，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这段时间以来的频繁接触，使若桑前所未有地开始了解起藤真键司这个人。他俊逸的容貌温和的气质谦恭的态度睿智的头脑，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包含在藤真键司这个名字之下。可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是我们的符号，是我们存在的证明。然而，它是我们的全部吗？藤真之所以是藤真，是如此优秀出众的一个少年，而若桑之所以是若桑，是如此的平凡而又幸福，仅仅是因为与生俱来的关系，还是……
　　没有这个姓氏和名字，那他还是大家所仰望的藤真吗？
　　“松羽桑，”
　　“嗯？”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若桑本能地抬起了头。
　　“年岁什么的，都只是表象罢了。塑造我们每一个人及其人生的，并不是时间。”藤真此刻的笑容空寂而飘渺，在阳光的折射下隐隐绰绰，模糊不清。
　　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条直线，组成这条直线的每一个点在任何一个时间都是毫无变化的一致，从来不曾加速，也没有过停滞。在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目的地，就连沿途的风景也只需要按图索骥，没有悬念。
　　其实他也不过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上，没有成长这回事，没有时间这回事。所有的一切从最开始到最后，都是一模一样，不会改变。
　　若桑没有说什么，藤真的话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并没有足够丰富的人生阅历，只有着一个16岁的女孩的心性。虽说她16年来的时间里也一直都风平浪静，只不过，她从来都是愿意相信时间，也同样愿意相信成长的。
　　在彼此沉默了许久之后，若桑抬起头，缓缓地说道：
　　“很多东西虽然我并不懂得，也不曾经历，但是，一成不变的人生是不存在的。我会等的，等着自己被改变，不管是被时间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也好。虽然人总是安于现状，而害怕改变的。也可能，转折过后仍然还是会回到原点，但那毕竟，是不一样的。”
　　但那毕竟，是不一样的……
　　很多年之后，藤真发现自己还始终都记得这句话。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的人生有山穷水尽的那一天，或许，那样的他才可以看到峰回路转吧。
　　“嗯，谢谢松羽桑。”
　　“诶？”若桑有些反应不过来。
　　“原来以为自己看的已经够多了，但还是，仅仅只局限在自己的人生里啊……”藤真有些感叹。
　　有着比任何同龄人都要开阔的世界的他，或许，还仍然只是一个16岁的少年。在某种意义上。
　　他也依然，在等待着被改变，被时间所改变。
　　这大概，是心中唯一所剩的保留之处，还不想，完全就把自己交给那样的人生。
　　而同时，藤真也意识到，他眼前的这个女孩，有着非常纯真与勇敢的内心，只是，不知道等到她真的被时间被世事所改变之时，还能保持着这样的一颗心吗？
　　沉思间，和室外的一片红叶缓缓地飘入室内，正好落在两人的脚边。
　　秋意正浓的时节，梧叶飘黄，红枫尽染。
　　“松羽桑，”
　　听到藤真再次开口，若桑移过视线望着他。
　　“松羽桑喜欢夏天吧，那么，秋天呢？”
　　“其实，一年四季都无所谓吧。喜欢夏天大概是因为自己出生在那个时候吧。每到那个时候，我生日的那一天，无论我想做什么小枫都会满足我的要求，所以，是特别的期待吧。”想到这里，若桑微微一笑。
　　“小枫？”
　　“我弟弟。”
　　“松羽桑和弟弟感情很好呢。”
　　“嗯，是啊。虽然只是表兄妹，可是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孩子。藤真君呢，有兄弟姐妹吗？”
　　“有的呢。”
　　只不过，感情没有来得那么深罢了。
　　兄弟姐妹，也仅仅，只是兄弟姐妹而已。
　　不远处，哪里的铃声响起，提醒着两人午休的时间即将结束。
　　“今天好像聊了很多无关的话题呢。松羽桑，我们下次就开始练习吧。”
　　“嗯，好。”
　　说着，两人起身，收拾好搁在地上的茶具。明天，它们就要真正派上用场了吧。
　　“松羽桑，”
　　“什么？”就在两人快要走到教室的门口之际，藤真忽然停下了他的脚步，郑重而更郑重地对她说道：
　　“松羽桑还是不要改变的好，现在的你，最好。”
　　说完，藤真拉开教室的门，快步走了进去。
　　松羽桑还是不要改变的好。现在的你，最好。
　　可是此时此刻的若桑不会知道，最终改变她的，就是对她说着此番话的这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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