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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会盯着你一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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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的人陪着他一块过来,叶竞坐在凳子上跟工作人员讲话。把手里的死亡证明还有派出所开具的调查和检验鉴定结果一并递过去。
社区的阿姨坐在一边抹着泪讲于洋的悲惨,无父无母,患了癌症到底还是没熬得过去。
民政局办事的姑娘听得也跟着落泪。
“叶先生,冒昧问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将于洋火化?”
“再等两天,还有事没做完。”
社区阿姨又夸他人好,于洋活着的时候,叶竞在背后悄默默帮衬他这么多,现在人走了,又把身后事全部包揽下来。
他低着头没说话,如果可以,他宁愿帮着他一辈子。
出了大厅袁铭已经在车里等着他了。
瞧见他出来,忙下车迎了过来:“哥,找到那小子了,不敢回宿舍,住在校外朋友家呢。走。”
车里冷气开得足,袁铭递了保温杯给他:“后座有面包,你先垫垫肚子,不能耽误吃药。”
叶竞“嗯”了一声,转身从后座拿东西。
等他吃了面包又吃了药,袁铭才开口:“这小子肯定心里有鬼,从于洋出了事一直没回去过。”
“我注册了账号去学校贴吧发了个祭奠的贴子,跟的人挺多,但是没多久就被管理员删了,还给我禁言。”
“还好我私下加了几个学生问了问,这不就打听到了。”
叶竞一直不说话,袁铭又叹气:“哥,昨天夜里你起来至少有四趟,后面我睡着了就不知道了。”
“哥,你别这样,不是你的错,别往自己身上揽。”
叶竞摇头:“我只是无力,心里难受。”
车子拐进老小区,袁铭找地方停好,四处打量了一番,指着楼房:“就这栋,3楼,喏,4楼在装修的那个单元。”
这里是南城最好的小学学区房之一,房子老破小,却一点不耽误买卖。
袁铭走在前面,到了302门口,转头跟叶竞示意了一下,抬手叩门。
敲了五六下才有人来开门,袁铭一瞧,就是刘飞龙。
“哎你好,我是楼上的,家里这两天做防水,我来看看有没有漏的地方。”他说着就把门推开,跨步往里进。
刘飞龙像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人还有点懵,揉了揉眼睛往里面让了让。
叶竞也跟进来,顺手把门带上,拧了锁,就站在门口,一个人把门堵上了。
“你是刘飞龙吗?”袁铭也不往里去,卸下脸上的笑,直直盯着他。
“你们是谁?”刚还睡眼惺忪,突然被人叫了名字,刘飞龙惊在当场,右手握了拳,防备地看着二人。
“我问你,于洋去世跟你有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要住到他们宿舍去?”
“你跟他都说过些什么?”
“你们到底是谁?”刘飞龙不回答问题,往后退了两步,想往卧室跑。
“你别管我们是谁,你老实回答问题。哎?哥!”
叶竞突然上前,一把扼住刘飞龙的喉咙,把人往墙上一推,肉.体撞上墙发出沉闷的声响。
刘飞龙痛地拧起眉毛,但是喉咙发不出声音。
叶竞还是不发一言,只恶狠狠地盯着人。
“哥,你别把他弄伤了。”袁铭嘴上说,却没有上前阻拦。
他走到刘飞龙身边,仿佛没看见他惊恐的眼神,抬手在他脸颊上拍了拍,嘲笑地哼了一声:“我劝你老实一点,我们能找到你,就证明你对于洋做的事我们多少知道一点。”
“你还是一五一十说清楚,否则散些风言风语出去,我看你还要不要做人。什么研究生,奖学金就更别想了。”
“指不定哪天晚上就有路见不平的人替于洋报个仇。”
袁铭话音刚落,刘飞龙就举起双手投降。叶竞手一松,他弯下腰大声咳嗽。
咳了一会儿他突然拔腿往外冲,袁铭一个扫堂腿把人带倒在地,又恨恨地踢了几脚,踢得刘飞龙蜷缩着求饶。
袁铭蹲在地上,用力拍打他的脸,咬牙骂到:“你倒是不信邪啊,再跑试试?”
“跟我玩心眼子,也不怕把自己玩死。”
他真地没了耐心,一把揪住刘飞龙的衣领,把人拽起来又大力往沙发上一惯,掏出手机拨了出去:“喂莫永成,给我带几个人到新城花园2栋302,把门看住,不许人靠近,现在就来。”
他收起电话,满意地看刘飞龙的眼神由愤恨变成害怕。
叶竞不知道从哪找的绳子,递给袁铭,袁铭三下五除二把人绑了个结实。
“说吧。”他虚拍了两下手掌,把灰掸掉,又拖了张椅子先给叶竞坐下,然后自己才坐下。
“说,说,说什么?”
“砰!”袁铭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玻璃杯晃了晃倾倒下来。
刘飞龙吓得身子一抖。
“乓!”玻璃杯滚落在地,玻璃渣四溅。
袁铭弯腰捡起一片,拿在面前,直勾勾盯着锋利的碎片:“你跟于洋之间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我,我,我跟他同一个系,不在一个班。暑假,他,他们宿舍有人出国了,就,就空了一张床。”
“辅,辅导员说,说便于管理,就,就让我搬过去了。”
他略微停顿,胸口起伏。
袁铭不耐烦,再次拍桌子:“继续说。”
刘飞龙又被吓得一惊,身子一挺不安地扭动了两下。他心中的愤恨好像也被激发,一股脑说出了那些藏在背后无人知的事情。
“他成绩也并不是一直都比我好,可是每次一等奖学金都是他,凭什么?就凭他是贫困生吗?”
“有一回我看见他拿人参泡茶喝,就问了两句。他肯定是诈骗,作假欺骗学校,哪个贫困生能买那么好的人参泡茶?”
“我就跟其他人说了这件事。”
叶竞捂住眼睛,他给于洋送过好些东西,人参黄芪西洋参甚至冬虫夏草,于洋吃了这么久,也没见哪个室友嚼舌根,怎么刘飞龙一住进来于洋就把命送了?
肯定不止这些事!
“我承认我有些嫉妒,可是他就是赤裸裸地欺骗啊!”
“还有他有病,他得了癌症,肯定是学校里可怜他偏袒他,才会给他特殊照顾,给他那么多好处!”
“啪!啪!”袁铭上去甩了他两巴掌:“你怎么知道他生病?你还跟谁说过?”
刘飞龙眼里怒火要喷出来,死命咬牙瞪着袁铭。
“啪!”袁铭又是一巴掌,抽得他倒在沙发上,好久才缓过来。
刘飞龙脑袋发懵,低头吐了一口血。
“说!”
袁铭又是一声喝,吓得他大叫:“不怪我,是他自己柜子忘了锁,是柜门半开着,我才看见那个药。”
“那个药是治癌症的!他有癌症!”
“我不是故意要散播出去,我是怕被传染!我只是问问其他同学拿主意。我跟他住在一起,我也害怕!”
叶竞疾步上去再次扼住他的喉咙,手指关节不自觉发紧,眼里的怒火要把刘飞龙灼化。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少他妈给我装!”
“你学生物的跟我说癌症会传染?”
袁铭怕他把人弄死,赶紧上来扯下他的膀子。
他力气还是那般大,袁铭用力拽才把人拽回头。
他冷眼看着刘飞龙弯腰痛苦的咳嗽,等人稍微缓了缓,袁铭蹲在地上仰视他,他音量不大,却字字戳心:“你怎么就这么贱呢?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做的这些事,在正常人眼里就是傻逼,就是演,还自以为自己装得好。”
“我要是那些听见你散播谣言的人,只会庆幸你这种垃圾自我暴露得早,幸好跟我没交集。”
刘飞龙不敢看他,用力歪过头。
袁铭手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跟自己对视。看见他眼里的害怕,心中有报复的痛快。
“还有呢?”叶竞冷声逼问。
“柜子里还有他跟辛欣的照片。可是辛欣有男朋友啊,人家如胶似漆,我发现他经常跟着人家,我怕他做出不好的事。我就,我就告诉了杨家明。”
“后来,杨家明去找了他。我看见辛欣跟他吵了一架。”
“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他伤害过谁?”叶竞怒吼出声,拽着刘飞龙的衣领,恶狠狠盯着他,要把人生吃了。
他一字一句:“你他妈知不知道,是辛欣先跟于洋表白,是于洋不忍拖累她才把人拒绝。”
“你他妈都知道什么!”
“你他妈怎么不去死!”
他重重把人推开,一脚踢开腿边的木凳,大步跨出门。
才下午两点多,楼下太阳正烈。叶竞站在空地上,心里空了一个洞。
悔恨和痛苦交织在一起。如果上回能跟他谈谈就好了。
一条人命啊,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汗珠从额头滴落,他没有抬手去擦,太阳穴突突地跳。
知道了这些前因,他更心痛。
于洋是被流言逼死的。
癌痛和副作用带来的身体伤害都远不如别人的有色眼镜。何况,还有他心心念念放在心里的那个她。
他不敢去见于洋了,他在遗书里没有写任何事,是不想让他知道他遭受的一切吗?不想让他知道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已经忘了他,跟他翻了脸。
“哥,走,去学校。这小子,不能放过他。”他在太阳下站了好久,脸色有些发白,袁铭又紧张,“哥,你没事吧?”
叶竞摇摇头,刘飞龙还被绑着,袁铭把车钥匙给他,架着刘飞龙一起坐在了后座。
他给班主任校长打了电话。
到学校的时候,校长班主任和辅导员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
袁铭干净利落把事情讲了一遍,痛心疾首南城理工有这样人渣的学生,以后会是社会的败类,学校的耻辱,必须要学校给个说法。
校长安抚了半天,最后开口:“两位别着急,我能理解两位的心情。处分一定会给,但是也不好大张旗鼓,毕竟于洋同学是自尽的。”
班主任和辅导员也跟着劝说。
二人心下了然,袁铭应了声,要求处分尽快出,并且取消刘飞龙以后一些奖学金和其他奖项的评选资格。
校长一口答应,送他们走之前表示能不能把人放了,袁铭冷哼:“你放心,我们可不会逼死人。还有件事没做,事情结束自然会把人放了。”
杨燕追问了一声:“什么事?”
“带他去给于洋磕三个头不过分吧?”
三个人都没吱声,片刻辅导员又开口:“等于洋办追悼会那天,请通知我们,我跟朱老师去送他一程。”
叶竞冷声:“不用了。”
袁铭把刘飞龙按在于洋遗体前磕了三个头,又跪了半小时。
最后叶竞把人拉起来,刘飞龙站不稳,一个踉跄要摔倒,叶竞手一捞,揪住他的衣领,又把人抵到墙上。
他寒寒地盯着刘飞龙,一字一句:“我不会放过你,我会盯着你一辈子!”
随后跟袁铭扬长而去,把人抛在了傍晚6点半的殡仪馆。
他们一直等到刘飞龙处分出来第二天才把于洋火化。
早晨旭日东升,袅袅青烟扶风而上,越飘越高越飘越远,最后于洋永远躺在了那只小小的盒子里。
“一路走好,弟弟。”袁铭拍了拍骨灰盒,“哥俩也算给你报了仇。”
他把手机拿出来,里面好多张截图。
刘飞龙处分一出,学校贴吧里一则帖子就被顶得好高。
没指名道姓,只说某位不幸离世的同学之所以不在了是因为新室友。
这个新室友做了什么什么事,知情人讲得有板有眼,新室友是谁答案显而易见。
帖子被刷爆,但是很快就被封了。校长打了袁铭的电话,委婉地让他们收收手。
不过,随后又有几段录音被学生在私底下相传。
那些自曝令人咋舌,声音听起来就是大家在帖子里传的那位同学。
叶竞把于洋埋在了陈清瑜附近,他给于洋挑了个中间的位置,好让陈清瑜能时时看着他。
阴天,也没有风,云层压得低,好像暴风雨顷刻要来。
叶竞站在坟前,他替于洋报了仇,却换不回他的生命。
他心中钝痛,从自己生病就看透了生死,人生无常。却还是赶不走自责,遗憾自己对于洋关心太少。
他这辈子过得太辛苦,走就走了吧。或许,他真地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