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眠》孟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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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纷纷向后看去。

　　林疏桐一下子便听出了那人的身影，心跳得比被那几人尖刀指着的时候还要快，迅速扭头看了眼，烟霞爬上两颊，又赶紧转过来。
　　眼前站着的几位面向猥琐的人瞬间又将她拉回现实。

　　到底要怎么才能解除眼前的困局。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云里雾里地，好像自从他出现林疏桐就开始抓不着一丝头绪。

　　很快又顿悟。
　　不为别的。
　　只是因为，心上人在身后，她感到更加紧张。

　　在她思考清楚前，蒋屿澈已经走近，开口一串流利的日语。
　　那几人立刻放下尖刀枪，神色也变得恭敬起来。

　　蒋屿澈又说了些什么，那几人连连点头。
　　一阵“友好交流”后，那几人行了个礼，随后离开。

　　蒋屿澈这才转身，看向林疏桐，眉眼间是林疏桐没见过的和煦。
　　说话也像春风一般温和，“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

　　林疏桐见惯了他对什么事都不以为意的傲视睥临模样，还是第一次遇上他说话含着关切温柔，连瞳孔的颜色似乎都被西斜的阳光浸染成让人灿烂的浅色。

　　林疏桐摇摇头，抓着手包的那双手并未因那几人的离开而放松。

　　蒋屿澈望着林疏桐紧张的神色不由失笑。
　　通过这个神情林疏桐仿佛又看到了印象中的蒋屿澈，脸上火烧火燎。

　　“回家？”
　　“嗯。”林疏桐轻声答。

　　“我送你吧。”蒋屿澈说着就要接过林疏桐手里的东西。
　　“嗯。”林疏桐下意识应答，但很快又想起来周叔还在车上，赶紧又抽回手，“不用，家里来接我了。”
　　越说越小声。

　　蒋屿澈了然，倒也没什么别的情绪，只是顺着林疏桐的话继续说，“那送你上车。”
　　“谢谢。”

　　两人一路走到车旁，林疏桐走得很慢，说不清为什么，脚步总是舍不得迈开。

　　气氛是沉默的，却不是凝固的。
　　无言却相通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流动，仿佛有暗流，却又让人看不清抓不着。
　　是不需要言说的心悸。

　　一步之遥的时候，蒋屿澈先行上前一步，拉开车门，又伸出一只手挡在车门框上，彬彬有礼“请”林疏桐上车。
　　林疏桐也没想起来要矜持，嘴角的笑意止不住，小小声道了句谢，提着大衣下摆钻进了车里。

　　刚坐好林疏桐又探出脑袋里，欲和蒋屿澈道别。
　　谁知他竟然突然靠近，好在刹得及时，两人没有撞上。

　　是只隔了两个鼻尖的距离，蒋屿澈开口的时候，林疏桐感受到了那股春风真真切切地吹到了自己的脸上。

　　“你...”
　　“抱歉。”
　　两人同时开口。

　　林疏桐瞪大眼睛等蒋屿澈的后续。
　　蒋屿澈无奈后撤一步，“你这样我坐哪？”

　　“啊？”林疏桐愣愣问。
　　蒋屿澈一手扶着门框，“去蹭顿饭，雨眠妹妹欢不欢迎？”

　　--

　　蒋屿澈说是蹭饭，实际上却是和林晏礼约好的。
　　席上两人相聊甚欢，结束后蒋屿澈又去了书房和林晏礼单独说话。

　　似乎是商场上的事情，林疏桐没有跟过去，留在客厅继续看那本小说。
　　小说很有意思，她意犹未尽，又翻看了第二遍。
　　读的时候会想，这一部分蒋屿澈有没有看过呢？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林疏桐立刻放下书站起身，蒋屿澈和林晏礼一前一后走下楼。
　　看样子是聊完要离开了。

　　林疏桐总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局促拽着家居服的衣摆，无数句开口可以说的话在脑子里闪过。
　　直到那人走到自己面前。

　　蒋屿澈拿起桌上那本熟悉的书，“雨眠妹妹还在看这本啊？”
　　“嗯，又看了一遍。”林疏桐赶紧回答，都未加思考。

　　蒋屿澈扬了扬嘴角，熟悉的痞笑又回到他脸上，“心不在焉，系有人扰梦之故；梦醒，便马不停蹄去寻梦中人。”
　　是自己随手记在树上的话，林疏桐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扰梦，梦醒的？朗行，你有心上人了？”林晏礼狐疑道。
　　蒋屿澈冲他挥了挥手里的书，颇带着些炫耀地拖长了声音，“你不懂。”

　　“说得很好，不愧是文学系才女。”蒋屿澈又转过来，拍了拍林疏桐的肩，“不过，雨眠妹妹打算怎么报答今天的事啊？”
　　林晏礼闻言又上前道，“对了，今天的事我还没说你，周叔已经一五一十告诉我了，雨眠，这也太危险了，下次不许这样不管不顾地就冲上前！”

　　眼看着林晏礼又要开始唠叨，林疏桐赶紧打断，“谢谢朗行，下次请你看电影。”
　　蒋屿澈得逞，放下手里的书，“说好了啊。月琼，走了！”

　　林晏礼看着两人瞠目，“哎，你两合起伙来是吧？”

　　两人都没空搭理他。
　　一个已经走远。
　　另一个重又坐回沙发上，摁着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不过短短两周，蒋屿澈好几次成了报社茶余饭后的谈资。
　　从其余人口中，林疏桐也得到了很多自己不好意思开口问的消息。

　　蒋屿澈继承家业的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蒋夫人，也就是宋青瓷，从来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蒋岩生病这两年，宋青瓷逐渐往荣发的董事会安排了不少自己的娘家人。
　　宋家事做布匹生意起家，虽然有所衰落，但宋家人都是个顶个的商业脑袋。
　　再加上前些年蒋家大小姐蒋瑞嫁给南京商会会长朱墉，虽说朱墉的手伸不了这么长，但其产业早已渗透进上海，连上海商会都无法忽视朱墉的影响力。

　　不难分析出，蒋屿澈虽然是冠上了荣发银行行长的名头，但实际权力早被架空。
　　远远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云淡风轻。

　　林疏桐看了眼夹在笔记本里的电影票，是中午吃饭后张曼莎陪她去买的。
　　张曼莎还不知道她和蒋屿澈认识，只当是她要约心上人，十分热情地给了好些建议。

　　现在听说蒋屿澈处境并不好，林疏桐又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电影票送出去。

　　手边的电话铃响将林疏桐从杂乱的思绪里拽出来。
　　“喂，《锦报》编辑社。”

　　“雨眠妹妹。”对面虽是玩笑的语气，却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断。
　　林疏桐心里又惊又喜，“是...朗行？”

　　“是啊。”蒋屿澈的声音悠悠长长，依旧是那副不着调的模样，“我不来找雨眠妹妹兑现承诺，某些人是不是就打算蒙混过关了？”
　　“啊？”一遇到蒋屿澈，林疏桐就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会转弯了。

　　“不是说好了请我看电影？我可等了好几天了啊。”

　　林疏桐有口难辨，确实是自己答应他的，结果又等到人家来催自己。
　　好在中午买好了电影票。
　　“明天你有空吗？”

　　明天是礼拜日，应该休息的。

　　“好啊，随时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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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票是下午的，两人约了午后在电影院门口见面。
　　林疏桐想起来还不知道蒋屿澈住得远不远，便问要不要去接他。

　　结果换来一阵大笑，“我还没说要去接你，你倒先来问我了。明天上午我有事，可能赶不及去你家接你，那就麻烦雨眠妹妹自己出发咯。”

　　两点多的光景正是阳光正好的时候，只可惜是个阴天，丝丝缕缕的金线从阴云密布里探出头，细细碎碎地闪着斑点般的光。
　　林疏桐描了眉、画了唇，一早就从家出发，抵达的时候比约定时间还要早一刻钟。

　　本以为还需要等一会，没想到蒋屿澈已经站在了电影院门口，看样子像是早早就到了。
　　林疏桐迅速钻出车子，小跑到蒋屿澈身边，“你早就到了吗？”
　　“我也刚到。”

　　蒋屿澈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疏桐，她今天穿的是米白的大衣，脚踝处露出了内里嫩黄色连衣裙的裙摆，教材一双牛津皮鞋，头上斜斜带了只米色贝雷帽，再配上今天略带些桃红的妆容，一副十足的少女模样。
　　“今天很好看。”蒋屿澈由衷夸赞。

　　林疏桐没想到他第一句竟会说这个，小脸又控制不住地发起热来，低低说了声“谢谢”，又立刻埋下头去，用从小挎包里找电影票来掩饰。
　　蒋屿澈也没再多说什么，自然接过电影票，“我们进去吧。”

　　是部上半年就已经上映的电影，当时在沪上刮起好大一阵风，人人都在议论这部。
　　不过林疏桐和蒋屿澈刚回来，也都没看过，正巧来赶一阵“晚风”。

　　刚坐下来，蒋屿澈从西服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慢慢展开，其中包着几块点心。
　　“如意点心铺刚出炉的红豆酥，还热着，尝尝。”

　　林疏桐接过，温热的触感传到手掌，心里也暖得像走在艳阳天里。
　　其实中午吃得很饱，但林疏桐还是当即便取出一个咬了一口。

　　如意点心铺在沪上很有名，稍稍去晚一点，队就要从街头排到街尾。
　　薄薄的酥皮里裹着甜而不腻的红豆馅，蜜糖般的味道从舌尖滑到胃里，还没来得及将食物咀嚼完，林疏桐就开口。
　　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好久没吃了，好好吃啊。”

　　在蒋屿澈面前的时候，林疏桐总是不敢完全松下来。
　　此刻也许是暗处带来的安全感，也许是食物给与的满足感，亦或许是喜欢的人让自己怦然的心动感。
　　林疏桐第一次露出了小女儿般的娇憨。

　　蒋屿澈笑了笑，放映厅里暗昏的灯光折射出他眼里不同寻常的温柔。
　　林疏桐小口咬着红豆酥，没注意到蒋屿澈的动作。

　　突然嘴角有一阵柔软的触感，林疏桐整个人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却又面红耳赤地看向身侧。
　　蒋屿澈正极其自然地用指腹抹去林疏桐嘴角沾上的碎屑，动作不紧不慢，擦完后才缓缓说，

　　“你嘴角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