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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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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念双手绞在一起:“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孟川说完端起豆花,仰头一口消灭。
良久,孟川开了口:“我师父是九年前外出查案时去世的。”
何念不语,耐心听孟川讲述。
“但是因为无法证实他是在查案途中因公殉职,所以最后连安全司公墓都没申请到,更别提该有的荣誉了。”
何念:“怎么会呢?查到的线索、联系过的人……都可以证明吧?”
“死亡当天所有行踪和线索都证实与他当时该查的案子毫无关系。”
孟川双眼微眯,看向远处,像看向一段久远的记忆:“我师父死在郊区一个特别荒凉的地方,是被人捅死在车里的,车上还有一盒拆开的避孕套。后来有个妓女跳出来指认我师父白嫖,她姘头留下一封遗书,自称捅死我师父,知道跑不了所以自杀了……指纹、凶器,一切都天衣无缝……最后司里给出的结论是男女关系混乱导致情杀,呵。”
“你认为这个结论有问题?”
“验我师父遗体的老法医说,我师父体内留存的体.液显示,他当天应该没有发生过性行为。但这种事情,一旦有人举证就很难说清,毕竟没法排除我师父属于那种天赋异禀精力异常旺盛的老头……何况凶手很快出现,跟证据又都对得上。”
孟川冷笑一下,又说:“我师父那人,一辈子心思都扑在案子上了,但凡对女人感点兴趣,他也不至于到死都没给我骗个师娘回来。”
“后来,我把他葬在外边公墓了……下葬那天,只有我们几个人穿着制服到场,墓碑上连个司徽都没有。呵,我师父这辈子,嘉奖无数破案无数,到头来,一个有伤风化的结论就能推翻过往一切。
“我到现在都记得,下葬那天雨特别大,我捧着骨灰盒,娇娇打着伞……那么敦实一个老头,烧完了只剩一把,连骨灰盒都没填满。”
孟川眼神闪烁,一时分不清是情绪激动,还是地上树影光斑的倒影。
“那个妓女和凶手,没有任何问题吗?”
孟川:“怪就怪在这里,那个妓女指认完我师父,就再也找不到了。而那个自杀的凶手,自始至终,除了有明确证据显示跟那妓女有一腿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任何证据能证明他跟我师父发生过交集,除了凶器上有他指纹,其他地方,包括车里包括我师父身上,都找不到他指纹。”
“你为什么认为你师父当时是在查案?”
孟川思索片刻,话题一转:“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李晓欣有危险的吗?”
“不是因为好几天没回家吗?”
孟川摇摇头:“虽然没回家,但她弟弟每天跟她还有信息往来,不能算作失联。之所以拉着李晓然回安全司立案,是因为他收到了李晓欣的自动全额转账汇款。”
何念垂着眼眸,听得认真。
“我师父死后第三天,我也收到了他的自动全额转账,证明他在死前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有危险了,”孟川苦笑一声,“老光棍一条,一年到头也没什么开销,存的钱都便宜我了,正经不少呢。”
“其他线索一点都没留下吗?”
孟川蹙着眉再次摇头:“什么都没有,现场连我师父手机都没找到,那个所谓的凶手在遗书里也没提过我师父的手机,我怀疑是被人特意搜走的。而且我师父衣服扣子都扣错了,我怀疑真凶杀了他之后还搜过身,就怕他留下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他的遗言?”
孟川:“安全司的人这么多,你知道为什么我跟维萨里这么要好吗?”
何念摇摇头。
“大家都觉得他师父老许跟我师父是好基友,我俩又是同一年进安全司的,所以我跟维萨里走得近是理所当然。呵,其实一开始我特看不上他,嫌他又讲究吃又讲究穿,总是假模假式的。
“我师父出事之后,我和老许都觉得有猫腻,所以暗中还在继续查。有一天老许特意把我约了出来,跟我说维萨里发现我师父临死前,虽然无接打电话无短信无往来邮件,但是已删除邮件里有一封没发出去的草稿,草稿的删除时间与我师父死亡时间基本一致,只有两个词:‘林森’和‘一场梦’。
“那时候我才发现,维萨里对我师父也很敬佩,我师父死后,他也没有放弃,仍在一点点抠电子证据。打从那时候起,我跟维萨里关系才好起来。”
何念点点头,又问:“这两个词查到什么了吗?”
孟川再次失望摇头:“‘林森’只查到一家经营不善濒临倒闭的木材加工厂,厂子里所有人的上下两代都查了个底掉也没发现异常,后来又暗中盯了好几年,都没有发现。至于‘一场梦’么,查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查,莫名其妙的一个词,我还以为是我师父查案查崩溃了,悟出什么人生真谛,感慨浮生若梦呢。
“直到这次王大安的案子,让我再次确信,我师父当年提到‘一场梦’一定有他的道理。”
何念安慰道:“天网恢恢,这次我们一起查,凶手跑不掉的。”
孟川看着何念,一股暖流涌入心田。
何念:“你师父当时偷偷在查案,一点都没跟你提起过吗?”
孟川摇摇头:“当时我进安全司才两年,还是个毛头小子,脾气又急躁。可能是怕连累我吧,那段时间,他总刻意避开我。我呢,又总想跟着他多学本事,还往他车上放了追踪器,呵……等我循着追踪器跟过去的时候,发现那追踪器定位在一个商场的女厕所里。
“我还以为我发现了小老头不为人知的一面,正在纠结要不要亲手逮捕这个偷窥狂老大爷,结果发现他是让一个小女孩拿进去放在水箱上面的,自己早跑了……老狐狸,总耍我。”说到这里,孟川眼中氲起笑意。
何念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听你这么一说,你师父一点都不像安全司司官。”
孟川闻言,饶有兴致问道:“安全司司官应该什么样?”
“像你和沈凌飞这样,凶神恶煞的。”
孟川看着何念,柔着声问:“现在呢?还觉得我凶神恶煞吗?”
何念眼角压出好看的弧度。孟川心中了然,温柔一笑。
风从农田吹来,雨布跟着晃了几晃,周身清凉。
孟川拿起桌上蜂蜜挤进何念一口未动的豆花上,用勺子帮她拌好,递给何念:“光顾着看狗和听我说话了,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何念点点头,接过豆花尝了一口,旋即抿住嘴,眼睛微微眯起——是她吃到好吃的时的标准动作。
“喜欢狗啊?”孟川双手抱臂,放松地问。
“嗯。”
“小时候养过?”
何念摇摇头:“没养过狗,但是养过猫……”
想了想,何念又强调说:“算是养过。”
“什么叫‘算是’养过?”
“它其实是野猫,我只是喂过它而已。小时候,我每天放学都会经过一棵很大的梧桐树,它都在树下等我,中午食堂吃的饭我一般都会留下一点带给它。”说到小猫,何念眼睛闪着明亮的光。
“什么颜色的猫?”
“纯黑的,很酷,我叫它‘小咪’。”
孟川瞬间脑补出小何念树下逗猫的天真模样,心都要化了。
“你这么喜欢小动物,怎么没养一只?”
何念闻言,笑容逐渐凝固。
孟川不自觉放下手臂,变得无措:“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何念摇摇头。
沉默片刻,何念才开口:“小咪是被我害死的。”
孟川一怔。
“我从小就不爱跟人对视,时间长了,别人都觉得我很古怪,所以我也没什么朋友。久而久之,自己性格也变得孤僻。小咪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因为我看不到它在想什么,跟它对视也没关系。
“我们班有个女生经常被一个小团体欺负,有一次她在女厕所被霸凌,我看不过,于是直视了霸凌她的那个女生。她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她有什么秘密最怕别人知道我也知道,于是三言两语,就被我吓住了。她当时看我的神情,就像见了鬼一样怕。
“从那时起,我得了个‘女巫’的外号,所有人都躲我远远的。”
说起这些不算愉快的经历,何念脸上一副早已习惯的表情,孟川心中一酸。
“没过两天,快放学的时候,另一个同学说老师要来找我,让我在座位上等会儿,于是我就一直等着,直到巡逻老师说学校要锁门了我才离开。出来以后,我赶紧去梧桐树下找小咪,结果……只看到它的尸体。
“小小一只,侧躺着,是被石头砸死的,脑袋都扁了,五官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黑色的毛沾着血,一绺一绺的。”说完,何念的黑瞳比起平日更黯几分。
“其他同学放学以后都要回家的,只有我放学了要回福利院,所以那条路平时没什么人。小咪的事情,我也只跟被欺负的那个同学说过。
“我去找她,她言辞闪烁跟我扯东扯西,可是我从她眼睛里全都看见了。为了以后不被欺负,为了自己被他们接纳,她把小咪的存在告诉了那个小团体,那帮人就把对我的怨气全都发泄在小咪身上。
“小咪有一条后腿受过伤,平时就一瘸一拐,想跑没跑掉,被他们抓住了。为了表忠心,之前被欺负的那个女生是第一个砸的,一石头下去,小咪右眼就再也睁不开了……他们一边砸还一边骂它是女巫的黑猫,不吉利。”何念声音微微发颤。
“从她记忆里,小咪每一声惨叫我都听到了,每一次挣扎我也都看到了……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那么看着。”何念说完,头低得更深了,像在无声谢罪。
孟川心里五味杂陈。
酸楚是心疼何念和小咪的遭遇,苦涩是终于理解何念冷淡性子的由来,而那一丝微甜,则是何念终于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了。
孟川抬起手,想拍拍何念的肩,但还是收了回来。
沉默良久,他只沉声说了一句:“小咪是那帮人渣害死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何念看向孟川,隐隐带着感动,转瞬又移开视线。
孟川话锋一转:“你还记得他们几个是谁吗?”
何念面露不解。
孟川正色道:“等手头案子办完,我去帮你找他们算账去,拿砖头挨个砸他们家玻璃,一片都不留,帮小咪报仇。”
“幼稚。”何念被逗得微微一笑,神情不似方才难过。
“咳咳。”孟川清了清嗓,像要宣布什么重要事项似的,上身侧向何念。
“何念,你以后可以直视我的眼睛,像直视小咪和香香一样……我一点都不介意你看见我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