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2》不染风霜寒

2、第 2 章

　　　　沈明珠只能僵着身子，将头慢慢抬了起来。

　　李如意看着面前慢慢抬起头的宫女，一眼就将人认了出。

　　她只觉得沈明珠好像还是和当年一样美貌，面颊丰润，明眸杏眼，朱唇皓齿。只是眉眼间多了些憔悴，没了当年的光彩。

　　前些年在尚书府的时候，李如意曾见过二哥哥和沈明珠在后院里做些不合规矩的事儿，只不过当时她却不知道沈明珠的性子是如何冷漠歹毒，错认为她是值得二哥哥付出的好女人……

　　她不明白二哥哥为何留着这个女人的命。

　　两人从未正面见过，沈明珠不识李如意，但她却能感觉出来，面前这个美妇好像对她带着敌意。

　　美妇细细打量沈明珠的长相，微微欠了欠身子，芊芊素手捏住了沈明珠的下颌，评价道：“果然生的绝色，我见犹怜。”

　　沈明珠柳眉微蹙，不敢做任何挣扎。

　　少顷，美妇松了手，沈明珠立刻低下头，重重的叩在地上。

　　这时，美妇回了轿辇上，抬眼看着沈明珠身边的杏儿，音色淡淡地吩咐道：“那个小丫头我看着喜欢，给本公主带回玉衡殿去。”

　　沈明珠听见美妇口中“公主”二字，只觉大祸临头。

　　她立刻就猜了出来，美妇是李如意，新帝远嫁蜀国的嫡亲妹妹，朝阳公主。

　　仔细想来，如今大魏乃是第一强国，新帝……定是不忍亲妹妹离家太远，便趁着太后薨逝将公主讨了回来。

　　李如意吩咐完，乘着轿辇远去。

　　跟着李如意的公公，得了公主的命令不敢耽误，小步走到杏儿面前，催促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人？快快回去找掌事嬷嬷吩咐清楚，跟着我回去身边儿伺候着。”

　　杏儿不愿意，但是又知道不能不从，她看着沈明珠，小嘴儿一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明珠姐姐，杏儿不去！”

　　沈明珠起身将杏儿扶了起来，身边的小公公并不认识沈明珠，只以为是公主瞧着小丫头顺眼罢了，便不耐烦道：‘去不去可由不得你，跟了公主那可是泼天的福气，你快快收拾去。’

　　沈明珠将采女们衣物端起来，瞧着面前哭的厉害的杏儿，只觉得四肢无力，如浓雾笼罩着前路，看不到一丝丝希望。

　　如今，她连杏儿也保不住。

　　李珏下一步是不是……

　　沈明珠掐断思绪：“公公，主子们的衣物还需我二人送去，公主耽误不得，后宫的娘娘们也耽误不得，不如我二人快快送去，送完衣服再叫她跟着您去，这样两头都不耽误。”

　　新帝大选，采女们都是重臣家里头挑选出来的，这些主子们里可有未来的国母，小公公斟酌少顷，还是应允了沈明珠。

　　“罢了，本公公就跟你们走一趟。”

　　*****

　　三人朝着采女们居住的地方走去，沈明珠急的额角出了一层薄汗。

　　送完衣服，沈明珠趁着小公公在门外，交代了杏儿几句。

　　“朝阳公主是太后的亲女儿，太后仁慈，想必公主也不会为难你。如今你先跟着去，若公主苛责待你，我一定想办法……”

　　杏儿怎么会不知沈明珠苦心，当时如若不是沈明珠花了千金，她早就被卖到了那烟柳之地。

　　杏儿虽不舍，但也没再哭了，只是哽咽着应下了沈明珠：“杏儿明白。”

　　说罢，沈明珠将随身带着的小锦囊塞到了杏儿的手里，“若公主要你性命，可打开它保命，切记，照顾好自己。”

　　杏儿看到了沈明珠塞过来的东西，惊讶之余问了一句：“小姐，这东西……”

　　这时候门外的公公又来催促，沈明珠将东西塞到了杏儿衣袖里，拉着人出了门。

　　三人去了冷宫，小公公将杏儿的事情给掌事嬷嬷交代了一声后，便带着杏儿离去。

　　三日后，采女们也已经安顿了下来。

　　晌午，宫里头落了薄薄一层雪，吃罢饭，沈明珠开始着手扫承锦宫前的雪。

　　远远地，掌事嬷嬷从洗衣房的方向走过来，朝着沈明珠喊道：“快快随我过来，贵人来了。”

　　绒雪落了沈明珠肩头，握着笤帚的小手冻得通红，她抬了头，掌事嬷嬷看着那张憔悴许多的小脸，心中暗自喟叹一声。

　　跟着掌事嬷嬷出了承锦宫的门，沈明珠在不远处看到了一曼妙身姿。

　　穿着绿萝裙的少女撑着油纸伞，站在拱门前，四处张望。

　　瞧她过来，少女油纸伞轻轻一抬，露出一节尖尖的下颌，再慢慢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

　　少女见沈明珠，欢快的喊了一声：“明珠姐姐！”

　　沈明珠愣神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惊讶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舒舒！”

　　公孙舒小碎步朝着沈明珠快速跑去，身后的嬷嬷撑着油纸伞追着少女。

　　“小主子，慢些跑，小心路滑！”

　　“明珠姐姐，想不想舒舒！”

　　沈明珠抱着少女：“想的。”

　　欣喜之余，公孙舒带着的嬷嬷和承锦宫的掌事嬷嬷交代了一声，等两位少女吐露完相思之情，掌事嬷嬷已经将沈明珠的行李从婢子房取了出来。

　　之后，沈明珠便跟着公孙舒回到了采女们的住处。

　　*****

　　公孙舒是新帝太傅公孙正之女，在沈明珠远嫁东篱之前，两人是闺中密友。

　　宁香轩内。

　　“分别三年，明珠姐姐又美了，只是……瞧着怎么这样憔悴，”公孙舒又怎么会不知尚书府的遭遇，为沈明珠担心之余，她却也是身不由己什么也帮不上，只能安慰道：“如今沈伯伯已去，姐姐还是要放下往事，向前看才是。”

　　沈明珠垂睫，笑着点了点头。

　　采女们有单独住的院子，公孙舒执意让沈明珠搬到宁香轩里一起住，但被沈明珠拒绝了。现在她乃戴罪之身，更不说她如今还没遇到……那个人。如果他执意取她性命，那万不能因此连累了公孙舒。

　　采女们每日需要跟着教礼仪的嬷嬷们学规矩，沈明珠在哪里住着，不用再像承锦宫一样做一些很重的体力活，时间也富裕了很多。

　　半月后，她打听到公主在皇宫的住处，恰好，当天公孙舒要去见李如意。

　　“你是说，杏儿被朝阳公主要走了？”

　　沈明珠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公孙舒行了叩礼：“舒舒，明珠能不能求你，带我去瞧瞧杏儿……”

　　公孙舒见沈明珠下跪，急忙将手里的汤婆子扔了，搀起来沈明珠：“明珠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带你出门吗？你快快起来，不然舒舒要哭了！”

　　沈明珠起身，杏眼微红，两个少女眼神教交汇，公孙舒立马明白了沈明珠在害怕什么。

　　……

　　“明珠姐姐，你……是害怕遇到他吗？”

　　沈明珠点了点头，纵使万般不愿再提及那两个字，她也要面对现实。

　　朝阳公主和新帝是胞亲，杏儿被她要走，不用明示，沈明珠心里清楚，都是因为她当年……

　　“无妨，明珠姐姐，”公孙舒柳眉一展，笑吟吟道：“舒舒有一妙计！”

　　公孙舒和朝阳公主李如意年龄差不多。早些年的时候，公孙舒和李如意走的甚至比和沈明珠还近，只不过后来太子谋反一事，皇后被废，李如意远嫁蜀国，两人便没有了联系。

　　这次小宴，是李如意得知公孙舒进宫，特意邀约的。但是公孙舒却不喜欢和贵女们聚会，在遇到沈明珠前，都是母亲逼她社交，其实，她更喜欢和沈明珠一起骑马射箭，吟诗作对。

　　想想当年那些快活日子，竟一去再也不复返了。

　　酉时，公孙舒带着沈明珠前往李如意暂居在魏宫的玉衡殿。

　　沈明珠掌着灯笼，走在公孙舒前面，小道时不时刮过来一阵阵北风，掀起沈明珠面上的白纱。

　　走了不久，快到了御膳房的地界，公孙舒突然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见时间不晚，便偏要拉着沈明珠去御膳房看看。

　　公孙舒性子和沈明珠有八九分相似，不爱规矩，就爱找刺激。

　　沈明珠被公孙舒拉着，到了御膳房的一处拐角，躲了巡夜的侍卫，到了膳房一处偏房，公孙舒就发现了几个穿着守卫衣服的世家公子哥。

　　三个瞧着束发年龄的公子哥，估计是值班饿了，竟然在御膳房外偷偷烤羊腿！

　　“喂！”公孙舒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拉着沈明珠从墙后跳了出来，指着木炭上烤的滋滋冒油的大羊腿道：“你们几个人，竟然在宫里头生火！小心我找陛下举报你们！”

　　几个公子哥一看来的人是一个小采女和一个小宫女压根被放在心上，继续烤着香喷喷的羊腿。

　　其中有一个模样清俊的少年应该是认出了公孙舒，便拉着她的手，邀请她：“公孙小姐，这会儿膳房的厨子都忙着给陛下做晚膳，陛下又不喜欢这胡人的饭菜，哪里人来烤肉房，快快坐下，让你尝尝。”

　　公孙舒被少年说动，拉着沈明珠蹲了下来。

　　少年从靴子里取出来短刃，将羊腿上的最肥美的地方切下来一块肉，递到公孙舒的面前。

　　公孙舒皱眉，推开少年的手嫌弃他的短刃：“你好脏，我不吃！”

　　少年不生气，将那块肉叼进嘴里，然后又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帕子，将短刃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又取下一块递给了公孙舒：“娇气。”

　　少女吃的眯起了杏眼，几个人又哄着她去屋子里偷烤鸡。

　　沈明珠则在大门口守着。

　　公孙舒玩儿起来就像三岁的小孩儿，那里还记得要去公主哪里赴宴的事儿。

　　沈明珠守在烤肉房的门口，心里盘算着再等一刻钟，远方要是没人朝着这边过来，她就进去看看。

　　不多时，沈明珠等不及了，她小心翼翼的从膳房外走去，还没踏出门，就听见了有人对话的声音。

　　不等她探身子往外看，李珏那张熟悉的脸就直愣愣的出现在她面前。

　　新帝身后跟着的公公看见有个宫女在门口守着，直接吓得结舌。

　　沈明珠脸上带着面纱，她立刻反应过来，重重地将头叩下地上：“婢女，见过陛下。”

　　李珏看着叩在地上的人，眼底升腾起一抹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