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2》不染风霜寒

1、第 1 章

　　　　魏国，元冶三十年，魏文帝病危，朝纲内外，人心惶惶。此时，从魏国分裂出来的东篱国蠢蠢欲动，频繁骚扰魏国边境。旋即，魏国朝堂内以十六皇子李珏为一党的大臣，纷纷谏言，以为只有一战才能解决两国百年来的纷争。

　　文帝懦弱但已经失势，李珏一党很快把持朝政，魏国发兵在即。

　　正月，李珏主动披上战甲带着魏国百万精兵，从淮水一带向东进军，三月已到达魏国边境。魏军骁勇，不足一载就收复了魏国边界一带被割让蜀国百年的三城；又迎难而上直捣黄龙一举歼灭东篱，蜀国递上割让城池的定蜀之约，主动求和。

　　自此，魏国实现百年一统，奠定天下魏强蜀弱的局面。

　　元冶三十三年，魏文帝驾崩，传位十六皇子李珏，魏国改国号，称之大魏。

　　大魏，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正月里，皇城照都城内的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欢歌载舞，夜晚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城内处处充斥着一片祥瑞之气。

　　新帝登基后立刻动身去了照都南边皇陵祭祀祖先。几日后，照都中突然传言，说太后刘氏在祭祀途中突犯恶疾，随即新皇急忙回宫。然，不过半月太后刘氏薨逝。

　　太后死前遗愿乃是新帝大选。

　　于是，魏宫内，红事在先，白事在后。

　　*****

　　寅时，正当别的婢女还在梦乡的时候，沈明珠已经从婢子房匆匆赶了出来。

　　前几日，太后出殡，沈明珠日日打扫到夜里丑时；近几日，当选的秀女进宫到了进宫的日子，她又日日寅时不到就要起来洗秀女们的衣服，拾掇她们需要的东西。

　　空气中还笼着雾，摸黑不见人，沈明珠掌上灯笼，准备去洗衣房边的古井打水。

　　黑暗中，一点橙红色的火光从不远处的另一个婢子房朝着她走来，接着一声细细的女童声响起：“小姐，我来了。”

　　说话的女声正是沈明珠在尚书府家中的婢女杏儿，她二人自从进了魏宫，就被分配到了冷宫承锦宫，伺候一些先帝留下来不受宠的太妃，但大多时间还是帮着洗衣房干一些洗衣服扫地的苦力活儿。

　　沈明珠将衣袖中的油饼偷偷塞给杏儿，叮嘱一声：“莫要再叫小姐，叫名字罢。”

　　杏儿点点圆乎乎的脑袋，拿着油饼，唤了一声明珠姐姐，便跟着沈明珠往洗衣房去了。

　　掌事嬷嬷告诉沈明珠，今晚上必须要将三十位秀女们的衣物尽数准备好，洗净，烘干，烫平，熏香，然后再逐一送到她们暂时居住的殿内。

　　沈明珠进宫月余，已经掌握了一些苦力活儿操作方法。杏儿打了水，沈明珠就将水桶里的水倒进盆里，再把秀女们的衣物浸泡在水里，因为是绣房做好的新衣，所以洗的过程并不麻烦，等杏儿打完水，沈明珠已经洗了快一半了。

　　杏儿赶过来，看着沈明珠冻得通红的双手，立马噙上泪，沈明珠却不以为意，唤杏儿快快翻动盆里洗好的衣服。

　　大魏处于北方，冬天天气寒冷，大风经常狂呼不止，就是室内，冬日里也都是要生暖炉子才能过下去的，而洗衣房室内的位置太有限，多是熏香烫染的染缸，根本就没留洗衣的位置。再者说，在冷宫这里干些体力话的人多是戴罪之身，人命卑贱如草芥，所以哪怕是冷极了的天气，洗衣服也是在室外的古井边洗的。

　　木盆子里的洗好的衣物稍微一放就会结上一层薄冰，倘若时间再久一些，就直接冻实在木盆之中。沈明珠不敢耽误，只好边洗衣物边用手不停的来回翻动一下盆中洗好的衣物，杏儿急忙蹲在沈明珠身边，帮着她一起翻动衣物。

　　等到三十件衣服都清洗好，沈明珠和杏儿一起动手把衣服抬到室内，准备用香料和松木将衣物烘干。

　　到了巳时，沈明珠和杏儿已经将衣服整理的差不多了。往常这个时辰掌事嬷嬷就从承锦宫送饭回来，带手底下的婢子去小厨房领吃食。沈明珠将手上的最后一件衣服从架子上取下整理好，然后喊了一边叠衣服的杏儿：“时辰差不多了，嬷嬷应该要带着咱们去吃早膳了，快走吧。”

　　杏儿刚过十三岁的生辰，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不用她说，沈明珠就知道她已经饿久了。

　　杏儿把手里的衣服匆匆拿到沈明珠面前，放在沈明珠叠好的衣服上，牵着沈明珠的手，“小……”

　　“明珠姐姐，快走！”

　　两人端着衣物从洗衣房离开，到了承锦宫，掌事嬷嬷已经带着十几个婢女，在院子里等着了。

　　见沈明珠带着杏儿过来，掌事嬷嬷点了名字，催促她们俩：“还不快些，再晚了，吃食都被其他宫的领完了。”

　　沈明珠点了点头，快速将秀女们的衣服放回房间，拉着杏儿往队伍最后排去。

　　掌事嬷嬷带着她们一行人领完餐食，又回了承锦宫旁的婢子房，在一间空着的房间内吃饭。

　　沈明珠和杏儿是新来的且是戴罪之身，吃饭的时候不能上桌夹菜，只能吃自己碗里的白粥。好在她们在承锦宫伺候是一些太妃，干些粗活，不用太限制吃食，能吃的稍微饱些。

　　等吃完饭，沈明珠预备带着杏儿回去送衣服，这时候坐在桌子最前面的掌事嬷嬷清了清嗓子。

　　掌事嬷嬷环视一周，对着下面的几个人道：“近些日子，陛下大选结束，这几日主子们进宫，咱们后宫里头就会会添上许多新主子，今天早上，尚宫大人发了话，说现在宫里头人手不多，所以过些日子会从咱们承锦宫调走几个去伺候进宫的新主子。”

　　掌事嬷嬷说完，在场的婢女们各个眼里都泛着光。去其他宫里伺候新主子，就意味着能离开冷宫，离开了冷宫，能接近新帝，鲤鱼跃龙门一朝翻身成为主子的机会，便大了多了。

　　反之，她们这些在冷宫里的婢女就只能孤独的等到二十五岁，再被驱逐出宫去，这里的人都是戴罪之身，出了宫哪里还有活路。

　　众人看着掌事嬷嬷，接着掌事嬷嬷又发了话，单单指向沈明珠：“明珠，你身份特殊，按照常理是不能伺候陛下身边的主子们的。但是今年有主子点名要了你，所以，等到后日采女们进了宫，贵人来领，你就跟着贵人去。”

　　掌事嬷嬷这句话一说，周围一片寂静，都以为天大的馅饼砸在了沈明珠的身上。

　　大家都清楚沈明珠的身份，多少听了一些关于她的传言。

　　只有沈明珠心中咯噔一声，柳眉一锁，冷汗涔涔。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朝着沈明珠投掷过来。

　　沈明珠只能僵着背，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只盼望这个“贵人”不是要她性命的。

　　“明珠领命。”

　　说罢，掌事嬷嬷便先行离开，沈明珠带着杏儿也准备动身离开。这时，身边几个年龄和沈明珠差不多大的婢女便开始冷嘲热讽。

　　“尚书家的大小姐，果真是与我们这些罪人不同，就是进了着冷宫里，还能有人点名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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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明珠不语，杏眼微微眯着，衣袖下芊手握拳。

　　“瞧瞧，生气了？我这是羡慕大小姐，说不定再过两天，明珠姐姐就爬上龙塌，一飞冲天了。”

　　“我看未必，若不是某人当年不知廉耻的抛下当今陛下，如今又怎会落到如此下场，别说爬上枝头了，恐怕就是出现在陛下面前，小命都难保！”

　　沈明珠当年抛弃身陷囹圄的十六皇子李珏照都城中人人皆知，后来十六皇子率兵攻打东篱，大获全胜，又登基称帝一跃龙门；而沈明珠从一国之母沦为宫女 ，沈家一家也尽数死在边疆，没人可怜她的境遇，只人人拍手叫好。

　　杏儿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最见不得旁人挖苦沈明珠，第一个不愿意：“你们瞎说什么，谁稀罕爬什么塌！你们再说，我就告诉嬷嬷，让你们也寅时起床去洗衣服！”

　　沈明珠松了拳，暗自喟叹一声，拉着杏儿：“无需与她们多言，咱们去送衣服罢。”

　　杏儿跟着沈明珠离开，朝着几个婢女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采女们要住的地方离承锦宫不远，半个时辰就能走个来回，沈明珠带着杏儿从宫内出来，带着洗好的衣物往采女们的住处走去。

　　两人走过冷宫前一道湿滑的石子路，过了一道拱形门，就出了冷宫的地界，到了去御花园的路上。

　　这条路是在承锦宫的人最可能遇到主子的地方。往日太后刘氏在的时候，据说经常从这条路上经过去御花园里赏昙。要是运气再好些，遇上新帝也不是不可能。

　　平日里，送衣服这个活根本轮不上沈明珠，只是听闻，今日新皇从宫外请了大师为死去的做法，大部分的宫女都去圣前打扫去了，所以沈明珠这才能离开冷宫。

　　但是沈明珠却不想去，路走的也格外的不安生，她低着头，几乎要把脸埋在手里端着的衣物上。

　　步步如履薄冰。

　　好不容易挨了过去，换了一条路，沈明珠才微微将头抬了起来，还没松一口气，就听见后面的声音。

　　“前头那两个小宫女，你们停下。”

　　小路上除了沈明珠和杏儿在没其他人。

　　闻言，沈明珠和杏儿都低着头将身子转过去。

　　四个太监抬着的轿撵上坐着一位美妇，手上还抱着精致的暖炉，沈明珠只轻轻扫了一眼，便知道这应该是哪个宫里的娘娘。

　　两人双双下跪叩首。

　　轿撵着地，美妇摇曳着步子，被两个婢女搀扶着朝着沈明珠走了过去。

　　带着金丝线的粉色绣花鞋走进了沈明珠的视线，美妇似乎对她非常感兴趣。

　　女音绕耳，如玉珠相碰，听得沈明珠弓紧了背。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