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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除恶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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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处,间妙真人按下了暴跳如雷的些眀真人,眼中露出少见的锐利,尖刀一样戳向陆南山:“陆南山!你引众人来星宿海,只为一逞口舌之快?”
方才还喋喋不休的些眀真人住了口,窃窃私语的众堂主住了口,不知为何,星宿海自渊底翻腾起一阵凉风,从容地穿过一干小岛,在众人身上拂了个遍。
堂主之中有修为尚浅的,不由被这风吹得有些发冷。
头顶的碧空白云渐渐染上了紫红,一个淡淡的月牙在云间若隐若现——天快黑了。
间妙真人抬头望见那隐隐绰绰的月影,暗叫一声不好,足尖在脚下土地上一点,一片翠绿的符咒就自他足下蔓延出来,土地被这翠绿的符咒覆盖,逐渐如沼泽一样软化,瞬间就塌陷了下去,几乎要将众人吞没。
些眀真人似乎也在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大喝一声,身后便多出了一根九尺有余的水磨黑铁杖,那铁杖一分二,二分三……随后变作无数根之多,一一携带着劲风朝陆南山袭来。
陆南山面不改色,身形隐入月轮之中,瞬间随着月色消逝在半空,所有铁杖失了方向,“呼呼”在半空旋转,像极了气急败坏的些眀真人。
“我禅杖随她月轮而去,定要给这小崽子好看!”些眀真人一双虎目瞪得溜圆,收回其余禅杖,随着间妙真人足下沼泽而遁走。
讲经堂前,昭离不知一个人呆坐了多久。
坐到她觉得前一阵子几乎不属于自己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回到了自己身上,才缓缓起身,挨个推了推剩下的三人。
唯有段鸣鸾闷哼一声,双眼睁开了一条缝。
昭离喜道:“段鸣鸾!你醒啦!感觉好些了么?”
段鸣鸾喘了两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一条胳膊摆了摆,随后开口道:“还……还有谁?”
“辛雪遮在这。”昭离拉起辛雪遮的一条衣袖给不能动弹的段鸣鸾瞧了瞧,又指了指一旁:“秦少春也出来了。”
“唔。”段鸣鸾努力睁开眼,讲经堂三个字又颤巍巍出现在她眼前,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脱口而问道:“三年……了,新弟子呢?”
“啊?”昭离被突如其来的新问题弄得有些疑惑,随后想了想,胡乱答道:“许是才上山,过几天才能来讲经堂见吕师兄吧……吕师兄还在吗?”
“不在了……”秦少春的声音气若游丝,从一旁飘过来。
“照本宣科的老东西,谁爱听他扯淡似的。”段鸣鸾撇撇嘴,深吸一口气,想用胳膊撑着自己站起来,尝试几次之后,终于又无力地垂下了头——算了,不跟自己较这劲,气海都炸了,她现在可以安心当个废物了。
“就咱们四——”昭离话未出口,就被两声尖叫打断。
讲经堂内外安静极了,几人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如此中气十足的尖叫倒吓了他们几人一跳。
顺着尖叫传来的方向,两个纤细的人影像是被射出的箭一样弹了出来——居然是莫云与赵嫣二人。
那一声尖叫似乎用尽了她们二人所有气力,二人被弹出来后,双腿一软,竟径直跪在了昭离面前……
“呃……”昭离伸手想扶一把,却又不知先从哪里扶起,只好同时伸出双手,一左一右虚虚托住了二人胳膊。
没扶起来。
莫云和赵嫣的七窍都渗出些鲜血来,倒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出着气。
“那些师兄师姐,堂主峰主呢……”秦少春用手抻着墙慢慢站起身,努力环顾一圈周围,回答他的却只有徐徐而过的微风。
师姐……
段鸣鸾方才有些模糊的头脑骤然清醒过来,一把伸手拉住了昭离的袖子,又对她比了个“大师姐”的口型。
昭离有些为难地摇摇头:“还没见过。”
段鸣鸾忽然感觉一阵凉意密密麻麻顺着脊柱蹿了上来——她们做的事尚且如此危险,大师姐呢?她会经历什么?
想到前一阵子大师姐身上透出的那股“玉石俱焚”的味道,段鸣鸾更加坐不住了。
大师姐不会与他们……
不会!
段鸣鸾原地转了一圈:飞蓬真人有如此高强的灵力,那青龙与白虎两位峰主只怕与她差不了多少,他们联手,大师姐绝无与其相抗衡的余地,大师姐虽然有风骨,但绝不会随便送命,何况……
何况壶云真人才身消灵散,大师姐哪怕委曲求全,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将三遄山交到那些人手中。
段鸣鸾喘匀了一口气,又觉得气海针扎一样疼,一屁股坐倒在讲经堂门前的蒲团上,看了一眼眼前晕死过去的莫云与赵嫣二人,轻声道:“只有我们六个么?”
秦少春五指作梳,叼着发带拢头发,含混不清地回答道:“你还想多少人?听经时那位师兄就说过,咱们三十六人之中,能在三年之后留下的不足十人……说起来怎么就我一个男的?唉,莫云……当时方别玉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段鸣鸾伸手在他肩头一按,痛得秦少春叫出了声。
“秦少春,得亏现在莫云听不见。”段鸣鸾看他一眼:“往后可再别提这档子事了。”
秦少春满脸疑惑,话还没问出口,几人就见堂前月轮闪现,陆南山颇有些着急地自月轮中飘出,一眼瞧见众人,手中立马祭起月刃,转头抵向月轮。
月轮之中劲风呼啸,一杆铁杖追来,陆南山手中月刃暴涨,与铁杖相抵,两道灵气相撞,激起气浪千层,直冲云霄。
陆南山腾出一只手洒下月色,罩住讲经堂并其中六人,另一只手与铁杖死死相抵,直至铁杖所携灵气耗尽,这才踉跄着退后两步,虎口处也缓缓渗出鲜血来。
“大师姐!”段鸣鸾上前两步扶住陆南山:“你……你的手……”
陆南山看向天际,两道灵气碰撞造成的激荡在天边冲散了一片白云,铁杖消失无踪,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不碍事。”
秦少春有些疑惑地揉了揉双眼:“大师姐?您……”
陆南山对着秦少春微微一点头,伸手在他眉心一点,秦少春便觉得周身酸痛尽数消散,此刻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随后便是昭离等人。
待六人整整齐齐立于讲经堂前时,陆南山才再次开口。
她声音淡淡的,但讲出来的话却似有千斤之重。
站在原地的六人此刻才知道,若是三遄山渡不过这次劫难,他们或许就是三遄最后一代弟子了。
“大师姐,我们……能做什么?”赵嫣在心中对陆南山也有万分敬仰,有直接与陆南山对话的机会,就算是有一万个不好意思,也想要开口。
陆南山对她一笑:“不得残害凡人命魂,还有,除恶务尽。”
六人相互对视一眼,默然地点点头。
陆南山又为几人打下新符咒——自此,三遄山部分藏经楼、药谷等处,他们皆能自由出入了。
“若是遇上志趣相投的师兄师姐,尔等也可自行请教学习,无有拘束。”陆南山丢下一句话,飘然而去,片刻之后,又有月轮在段鸣鸾身后,似乎是大师姐在对她招手。
辛雪遮对她一点头:“你气海受损之事快去问问大师姐,她定然有办法。”
段鸣鸾心中想的却是别的,但还是对她二人摆摆手,忍着脸上的笑意踏入了月轮。
月轮将她送到陆南山的院中,那面水墨光滑的大镜上此刻所现的却是漫天星辰,段鸣鸾瞧了一眼,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有点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大师姐端坐在堂中,脸色有些差。
“师姐,你……”段鸣鸾三两步上前,想伸手去拉陆南山的手,终于又忍了下来:“师姐,你的手还出血么?痛不痛?”
她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像是在哄婴孩一样温和。
陆南山对她笑笑,伸出方才那只受了伤的手,虎口处光洁如玉,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段鸣鸾看一眼那只手,又移开目光,小声道:“师姐没事就好。”
“你过来些。”陆南山轻轻对她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面前的位置上。
段鸣鸾垂着眼上前,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与大师姐独处,她很想将现在的每一刻都刻进自己记忆里,见不到大师姐的时候,日日夜夜都拿出来瞧……
“你气海受了损?”陆南山眉头微蹙,伸出两根手指在段鸣鸾手腕上一点。
“啊……”段鸣鸾回过神:“那时情形紧迫,我已别无他法了。”
她倒也不是很在乎这劳什子气海,方才大师姐在她头上一点,她身体就恢复了大半,气海炸了仿佛也没给她留下什么太大的困扰。
陆南山的指尖微微一颤,在段鸣鸾手腕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才慢慢收回,顿了顿,她开口道:“段师妹……师姐对你不住。”
“师姐?”段鸣鸾一愣:“怎么……”
段鸣鸾还没问出口,陆南山便起身来到她身前,郑重地行了一礼。
段鸣鸾一头雾水,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她这辈子都没摆脱掉的想法:倘若我也在大师姐面前行一样的礼,岂不成了夫妻对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