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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开局 ...

  •   子时刚过,一匹快马从九门奔袭而来,直接去了太后宫里,疾驰的马蹄声令整座皇宫忐忑不安。太后的内侍带着令牌乘了一辆不显眼的马车直奔摄政王府。
      事情来的紧急,杨缜换好衣服后就跟着内侍往外走。
      摄政王一动,没人敢装死。王府上下的灯全都点起来了,厨房也开始生火,就算明知道王爷没时间吃,也还是得备着。
      此刻天还没亮,到处都是灰黑色,除了天边泛起了不显眼的白,京城里最亮的就是摄政王府了。杨岭早就被外面踢踢趟趟的声音弄烦了,穿着寝衣随手扯件披风就冲了出去。
      外面的人看见召诰王顶着一张艴然不悦的脸,全都恭恭敬敬的站成一排朝他行礼,杨岭对此视而不见,径直朝张公公走过去。
      张公公也看出召诰王面色不善,连忙低下头:“见过郡王殿下,今日事发突然,打扰了…”
      杨岭面无表情打断他的话,纡尊降贵的从披风里伸出一个手指,按在张公公肩膀处,眼神语气都冷漠的能把人冻出一层霜来,
      “你…”
      杨岭突然停住了。
      面对他的欲言又止,张公公有些为难,虽不清楚这个小煞星要说什么,但也明白劳动他大驾出来一趟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犹豫了片刻,张公公还是赔笑道:“殿下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
      “你太吵了,以后在王府里别让本王看到你。”
      张公公做为太后最得力的内侍,连皇上都会给他几分面子,却没想到今日竟在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
      张公公瞠目结舌的看着杨岭,一时间接不上话,反倒是从旁而来的一声怒斥给了他狡辩的时间,
      “岐昭!你胡说什么!”
      摄政王一怒,在场的人都垂下了头,唯独杨岭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爹。
      张公公最会察言观色,眼看着摄政王的管教没奏效,满脸堆着笑向杨岭解释:“殿下息怒,奴才也是奉命行事,今日是来宣旨…”
      杨岭不买账,打断他道:“往后宣旨,换别人来。”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房间走,根本不管身后那些人的死活,而这群被召诰王惊掉下巴的人里还有他的亲爹,当朝权势最大的男人。
      直到杨缜看见张公公朝他投来求救的眼神,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无法无天的儿子,方才是在公然忤逆太后圣旨。
      “杨岐昭!”
      杨岭像是听不见身后的声音,只留了一句:“在本王醒来前,不想再听见任何响动。”
      杨缜被他这话噎的哑口无言,一旁的张公公看见这一幕,忙打圆场:“王爷别生气,小王爷年纪小,有些气躁也是正常,咱们还是先进宫去吧。”
      杨缜无奈,家事再大也大不过国事,只好跟着张公公往外走,
      杨缜已经快走到门口了,还是觉得忍无可忍,于是退回了两步,放下了那身不苟言笑的王爷架子,朝着儿子房间大喊了一句,
      “你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摄政王一声爆呵,吓住了许多人,却唯独没镇住自己儿子。
      等人彻底走了,杨岭才若无其事的从房间里出来。姚叔看着已经一身官服的小王爷,疑惑道:“您怎么连衣服都穿好了?”
      “被他们吵得睡不着,”,杨岭烦躁的一摆手,继续问姚叔:“太后…又有什么吩咐?”
      姚叔面对着杨岭,轻而易举看出他在提到太后时眼神里不加掩饰的厌恶,所以他方才对张公公那样耀武扬威并非是针对张公公,而是做给太后看的,这孩子从小对不喜欢的人就是这般态度,就算这么大了,已经封王也还是没什么改变,这样的脾气说好听些是真性情,若说的不好听那就是跋扈,想到这,姚叔有心想劝一劝这个一点就炸的年轻人,但旋即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摄政王府孤零零的独苗,就算再跋扈,对于他的身份地位来说,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姚叔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老老实实的回答小王爷的问题:“我也没大听清,大致是说石钟王来信了,似乎身体不大好之类的。”
      杨岭点了下头,回房间去了。
      石钟王王除了往京城递送折子以外,偶尔还会给陛下与太后来往几封书信,为的是彰显君臣情分,可从没有哪一次是这样天还没亮就把摄政王请进宫的。
      杨岭盘算着,有点犯难,藩王一封信,能如此兴师动众的劳动太后和摄政王,要么是藩王薨逝,要么是藩地异动。
      可若只是石钟王薨逝,太后也不必神神秘秘的将他爹请走,但若是有战事,还是藩王求援…就值得太后与摄政王三更半夜的密谈了。
      杨岭在房间里乱转,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
      朝中无武将,阿霁该如何?
      外面天色大亮,姚叔来叫他用早膳,杨岭才勉强掐断了自己的思绪。
      “小王爷,您怎么脸色不太好,用不用告个…”
      杨岭根本听不进姚叔说什么,胡乱的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姚叔。”
      朝堂上,大臣们已经各就各位的站好了,对于召诰王的姗姗来迟众人早就见怪不怪,杨岭轻车熟路的路过众人,站在了他爹身边。
      杨缜扭头瞪了杨岭一眼:“早上在家里发疯就算了,怎么还来这么晚!”
      杨岭看着他爹脸上细微的表情,忽然觉得,事情应该不像自己想的那么严重,至少石钟王没死,不然他爹也没那个闲心管他来的是早是晚。
      杨岭松了一口气,应付他爹:“我有特权。”
      眼看着他爹抬手要打,杨岭立刻转移话题:“爹,今早太后找您什么事啊?给我透露透露,总不能真的只是找您叙叙旧吧。”
      杨缜那根为太后与朝政紧紧绷起的神经,此刻敏锐的发掘,他儿子这句话里带刺,刚想问问他什么意思,却被一声通传打断了。
      “陛下驾到!”
      等陛下坐稳后,杨缜站出来:“臣有一事奏请陛下,石钟世子上书,石钟王身患顽疾,遍寻中南名医却于事无补,想请姜院判赴中南一趟,但臣与太后娘娘商议后,姜院判为陛下御医,远去千里实在不妥,所以臣做主请姜院判师弟刘太医往中南一趟,二位名医师承一脉,想必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陈愈少面色依旧,朝杨缜点头道:“舅舅酌情做主就好。”
      就在杨岭想再次松口气时,兵部尚书段仕站了出来:“陛下,臣也有一事。”
      “段大人请奏。”
      “陛下,石钟世子除了上书石钟王患病一事外,还说了东番人近半年来频频进行海上掠夺,致使八闽渔民难以自保,两地矛盾越来越深,石钟王出兵震慑过几次却也无济于事,近日东番人游荡在东闽海,似有宣战嫌疑,石钟王病重,只好派世子暂时镇守八闽,世子说自己在战场经验不足,特来问朝廷是否开战,还想…请求朝廷支援。”
      段仕话一落,杨岭瞬间渗出了满头冷汗,方才那口气吐早了,现在重新吸回的都是凉气,凉的他浑身一凛。
      陈愈少压住心中的不安,故作镇定:“段大人掌管兵部,有什么想法吗?”
      闻言,段仕拿出已经提前打好的腹稿,朝皇上鞠了一躬,长篇大论道:“陛下,此事既然事关八闽百姓,朝廷就不能坐视不理,这些年来东番人常在东闽海捕鱼作业,东闽海是我朝海域,东番也本就该是我朝领土,大延如何待他们都算是正本清源,况且东番人时常无端生事,朝廷若助中南开战也算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此事事发突然,但明眼人也都明白,段仕所说名正理顺,自古以来东番人就像一群弃子,飘零于海上,只要他们不惹闲事,也没人愿意去招惹他们,靠海吃海,谁都怕沾上他们惹了一身腥。也正如此,东番人觉得自己可以在法外逍遥,变本加厉的四处抢掠,有时候对待这种流氓,只能以毒攻毒,以流氓手段还治流氓。
      说到底还是石钟世子觉得自己在耍流氓这件事上技不如人,想让朝廷派个人替他耍一把。
      可放眼望去,朝中尽数是文臣,谁也不像是懂流氓之道的人。
      陈愈少明白,段仕能如此费口舌的主战,势必已经挑好了人选,于是明知故问道:“若是支援,段大人有人选举荐吗?”
      这句话问进了段仕心坎里,与尚书令黎广对视一眼后直接道:“陛下,朝中武将位置空悬,为今之计只有一人可堪重用。”
      “谁?”
      “回陛下,燕京护卫军统领魏驰鹰!”
      此话一出,立刻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连裴仲恩都站出来反驳他:“段大人!魏统领身居要职,身系皇城安危,岂可轻易调离京城!”
      反对声此起彼伏,黎广眼看段仕要压不住阵,也站了出来:“陛下,魏统领原为陆侯部下,陆侯久居京城后才将他带回,”,黎广识趣的瞟了陆江德一眼,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才放心的继续说,“虽说魏统领后来一直守在京城,但想必从前在陆侯手下时大小战争也历了无数,且京城这些年一直安稳无恙,魏统领就算走上一两个月,还有副统领可以暂代,魏统领作战经验颇丰,实在是眼下最可用之人!”
      黎广的弦外之音人人都心知肚明,陆侯之所以久居京城,不只是因为高祖皇帝将他封侯在此,更是因为先帝下了让陆侯好好养老的令。
      黎广的话一方面是在告诉陆侯谨遵圣旨不要多管闲事,另一方面则是在告诉皇上他的后路已经被先帝亲手断了,魏驰鹰不用也得用。
      陈愈少坐在龙椅上,看着黎广咄咄逼人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可笑,什么“收拾旧山河”、什么“诛尽杀绝”不过就是些空话。
      平安无事时,但凡念过几本书,都能高谈阔论、空谈快意。
      能扭转时局的从不是酸文腐字,更不会是锦衣玉食的天潢贵胄,傀儡就是傀儡,烂命难逃,怎谈撼动山河。
      陈愈少默默将那口积了几年的顽疾之血咽回去,看了杨缜一眼,摄政王正直视着他,那眼神里分明就是默许,受制于人尽是无奈,陈愈少已经做好了准奏的准备。
      就在他要开口时,杨岭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站了出来。
      “陛下!魏统领为皇城护卫军统领,其职重中之重,不是谁能代替的!若陛下不嫌弃,臣请带兵支援世子!”
      在陈愈少沉默的那段时间里,杨岭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说他不依靠权贵也不会被权贵攀附。
      在众人眼中,太后、摄政王是他要依靠的权贵,段家黎家则是攀附他的权贵。世事悠悠天不管,全在人为,什么样的开头注定什么样的结尾。
      阿霁想要的是百花争妍、是繁华锦烂,这样的结尾就注定不能被权贵左右,他要有自己的权臣,有自己的利刃,才能在这乱世里砍出传世百代的万里帝王家。
      杨岭看得出陈愈少眼中的光与热,能让这团烈火消失殆尽的只会是郁郁不得志,杨岭觉得胸口突然涌动着一股血,快要自胸膛喷薄而出,从这一刻起,他要保护他的少年天子高坐明堂,堂下淤泥险阻,他不嫌脏,能踩在脚下的都不足为惧。
      “王爷?”,自从那日在御花园中,陈愈少偷听到太后亲昵的叫杨缜王爷,便日日想着这个百般依赖的称呼,此刻他看着杨岭炙热如烙铁的眼神,竟鬼使神差的叫了出来。
      杨岭也没想到陈愈少会如此称呼他,方才还能抵万剑的钢铁心瞬间软了一块。偏偏段仕要在这个时候没眼力的出来反驳杨岭,
      “陛下,召诰王殿下确实胸怀大志,才华盖世,可世子之所以求援就是因为经验不足,殿下如今年纪尚轻,也没去战场历练过,恐怕也是经验不足啊。”
      杨缜显然没想到他儿子还怀着这么远大的志向,震惊之余亦有担心,也觉得段仕说得有理:“是啊,岐昭,段大人说的…”
      杨岭直接打断了他爹的话:“陛下!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大延如今的名将,无论是远在中南西南的二位王爷,或是陆侯,就算是镇守西北的贺将军,也是一点一点历练而成,没有谁能一蹴而就,臣还听闻,高祖曾镇守东南,东南有高祖英魂保佑势必会百战百胜,臣也愿以高祖铁血为信仰,助世子平定东番隐患,望陛下恩准!”
      大义凛然的一番话,说的朝堂上没了半点声音,全都等着太后和摄政王来解决这个出人意料的少年人。
      唯独陈愈少,他忽的明白了杨岭的意图,他的王爷可能也想看他亲手扶起这座倾颓的大厦。
      他想准奏,却不能开口,这样的事还轮不到他说话。
      好在杨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干脆跪下朗声道:“请太后恩准!”
      他又调整跪姿,转向他爹:“请王爷恩准!”
      “……”
      杨缜缓了片刻,艰难开口:“岐昭,此事非同小可,不可鲁莽定夺,你先起来。”
      杨岭不听:“请太后恩准!请王爷恩准!”
      又是一阵僵持,杨岭喊:“请太后恩准!请王爷恩准!”
      就在杨岭想喊第四遍时,张公公从幕帘后小跑着出来,在皇上身边耳语了几句,随后皇上开口道:“准奏。”
      “谢陛下!谢太后!”
      杨岭起身时看了一眼龙椅上的人,那双眼里有泪花在闪,杨岭有点心疼,不过不管为了什么,此局已开,往后他要逢战便征,他的阿霁永远不会被权贵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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