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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试探 ...

  •   尹绍看着杨岭走远的背影,心情复杂极了,他有些弄不清这位郡王殿下究竟意欲何为。
      表面上好像是为了打仗而来,但做的事又没什么规律可循,从京城到八闽确实距离不短,但若是按行军打仗的速度一路走官道,绝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就算是有人中暑,没有将领同意,也无人敢堂而皇之的耽误行军。此外,召诰王来了以后,前几日确实在认真对敌,但后来几日却有些消极怠工的嫌疑,尹绍起初以为,他是被东番人弄烦了,可没想到今日却放出了这么先抑后扬的一招。
      从这几次的接触中,尹绍看得出来,召诰王在京中武艺超群的名号并不是妄言,只是他既然在军中混迹多年,又已挂帅出征,就不可能不懂作战之道,他明知道东番人不足为患,今日又为何非要鱼死网破呢?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烦了吗?
      尹绍自认聪明此刻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位嚣张狂放的郡王绝不是好惹的。方才召诰王的那句话一定是对他有所猜忌了,但此时局势尚不明朗,还是不能与他撕破脸。
      尹绍有心过去解释一番顺带套几句话,却被百岳截了胡,他只好跟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的晃。
      “殿下,世子是想跟你说什么吗?”,百岳用余光扫了尹绍一眼后,朝杨岭问道。
      “不用管。”
      百岳真的没再管了,转而问起了方才在船上的事:“殿下,你为何偏要撞上去啊?”
      杨岭:“没耐心跟他们耗,这样来的快。”
      “东番人若不躲,你真准备撞上去吗?”
      杨岭像是在听一件极平常的事,无关痛痒的“嗯”了一声。
      随后又道:“没听过吗?横的怕不要命的。”
      百岳震惊:“你不怕死吗?”
      “我怎么可能死。”
      百岳看着装的大尾巴狼似的人,觉得荒唐,方才在海上明明已经十分凶险,他怎么就能轻描淡写的搪塞过去呢?船上的人都是肉体凡胎,连他这位召诰王也不例外,凭什么不会死。
      “可我也在船上,我怕死。”,百岳说话难得这么冲,他实在理解不了杨岭这种对生命不屑一顾的态度。
      令他没想到的是方才还目空一切的人听见这句话,突然站定神情严肃的盯着他:“有我在,你怕什么?”
      百岳很清楚的看到杨岭在说完这句话后,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
      所以他这句话是认真的。
      百岳忽而想到,从小到大他与王爷和少侯爷一起,似乎真一同经历了不少事,虽说那些事里大多是他们三个在京城中胡作非为惹出祸端,但次次抗下祸根的都是王爷,他好像天生就有使不完的保护欲,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诶,”,杨岭见百岳眼神呆愣愣的,唤他道:“这事…别让陛下知道啊。”
      百岳本还沉浸在回忆中,突然听见这么一句值得细品的话,直接眯起狭长的眼盯着杨岭:“殿下,你这怎么像是惧内啊?”
      “你胡说什么!陛下才多大?!”,杨岭扬起手往他头上狠拍了一巴掌。
      百岳兴致高昂,也不觉得疼,继续瞎侃:“那若是陛下长大了呢?”
      “…………”
      杨岭被问住了,明明什么也没想,但不知为何就是没来由的心虚,同上次与陛下“白日宣淫”被御王抓包一个感觉。
      “殿下,你……”
      百岳还想继续挖苦,但杨岭没给他这个机会,瞥了一眼尹绍后,朝百岳大声道:“去给朝廷写封战报,这段时间的战况一字不落的写上,尤其是尹家军,此次若无世子与尹家军,这场水战也不会如此顺利。”
      “是!”
      杨岭惊讶,这木鱼脑袋竟然敲响了。
      百岳走后,杨岭佯装才看到尹绍,故作亲近的唤他:“世子啊,正巧你在这,本王有一事想跟你说。”
      尹绍快步上前:“王爷请吩咐。”
      “这段时间,东番人的军备也被耗的差不多了,短期之内很难再翻身,他们没什么野心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咱们也就不必再咄咄逼人,请朝廷拟一份停战协议并保证与大延井水不犯河水,此事就算过去了,世子觉得如何?”
      官大一级压死人。
      此刻他显然没有什么商量的意图,尹绍也不会自讨没趣,顺从道:“全凭王爷做主。”
      “本王没与他们打过交道,谈判一事恐怕还得麻烦世子…”
      尹绍:“王爷客气了。”
      杨岭思绪太过敏捷,忽的将话头引到了石钟王身上去,跳脱的尹绍差点没转过弯来:“太后派来照看石钟王的刘太医应该已经到豫章一阵了,也不知王爷病情是否有起色,等过几日这边的麻烦料理干净了,本王与你一同回豫章,去看看王爷。”
      杨岭这句话没怎么掩饰自己的所思所想,他是故意将刘太医放在嘴边的,这一点尹绍心知肚明。
      他从未真的奢求过朝廷会派姜院判来中南,若皇上御医都能被随意安排,那这个皇上做的也太颜面扫地。那封折子有试探有挑衅,尹绍本还担心朝中那帮人看不出来,但如今看来,他的目的达到了。
      “劳王爷费心了。”
      杨岭:“陛下得知王爷病重万分焦急,也想亲眼来看一看,但圣驾实在不宜离开朝堂,陛下为此烦忧了许久,太后再三规劝,最后只能作罢,陛下的心意只好由本王代为转达了。”
      今日的召诰王过于坦诚,尹绍有所提防也没想到,他竟三两句话就将朝廷的面和心不和说了出来。
      召诰王从朝中来,论朝中事是职责所在,可他一个藩王世子哪能妄言,只能避重就轻叹道:“怎敢劳动陛下。”
      百岳将折子写好叫人送了出去,纵使驿卒在官道上马不停蹄,折子到京城也得花上近半个月的时间,此时,京城已经入秋,御花园里的桂花早已澄黄一片,这封折子却是召诰王抵闽后第一次传回消息。
      折子直接传到了兵部,原本一封大快人心的捷报,但落在段仕眼里却是横生枝节,当日太后之所以同意召诰王请旨,一方面是为了给朝臣一个交代,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让这个狂傲自大的年轻人吃些苦头,绝了他日后带兵出征的念头。可惜老天无眼,竟真的让他初战告捷,使得太后原本的计划落空了。
      这种级别的战报,得原封不动的交给摄政王,段仕在原地踌躇,最后决定一字不落的将折子内容背下来,去太后宫中寻求主心骨。
      段仕来时,黎广已经在太后宫中了,太后见他一脸晦气,将闲杂人都遣散了才开口问:“何事让你这般情急?”
      段仕:“回娘娘,召诰王来信了…大捷。”
      不知为何,太后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闪过一丝了欣慰,他的儿子,大抵就该如此。
      “大捷是好事,你慌什么?”
      看着太后漫不经心的态度,段仕不知从何开口,本能的向黎广投去求助的眼神。
      黎广会意:“好事?!难道就任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上位吗?!”
      段仕站在一旁暗暗咋舌,亲兄妹说话就是硬气。
      但太后显然预料到了她哥哥的反应,不紧不慢地开口:“他上位又有什么不妥呢?”
      黎广气急:“那咱们当时费尽心思将魏驰鹰推出来是为了什么?他若是上位,朝中就不再是从前的局面了,咱们还谈什么控制兵权?!”
      “哥哥别动气,”,太后依旧慢条斯理,“东番人就是一群不足挂齿的匪,召诰王此行和军中任意一位剿匪的小将军别无二致,就算大捷也算不得什么大功劳,等他回来按例行赏就是了,至于兵权…他还够不到。”
      段仕适时开口:“娘娘圣明。”
      太后没理会他的奉承,继续道:“不过近日我想到了另一件事,今日也问问二位兄长的意思。”
      黎广:“何事?”
      太后:“不入流的贼寇,魏驰鹰或许有平定之力,但若是藩王谋反,他还可用吗?”
      段仕惊讶,太后竟已经想到了这个层面上:“谋反?!”
      太后:“不然你以为世子为什么贸然求援,他是石钟王唯一的嫡子,与召诰王定然是势均力敌,召诰王能平定东番贼寇,他就不能吗?他不过是想探探朝中虚实罢了,从前我一味的想控制朝政,但眼下看来,只有让四境安稳,这朝政才能抓得牢。所以此次派召诰王出征也没什么不好,可以提醒世子,朝中新人辈出,大延根基不是他能轻易动摇的。”
      黎广并没有他妹妹这样的深谋远虑,质疑道:“召诰王远在中南,他本就不是池中物,也从不肯受谁的管制,万一和世子沆瀣一气,咱们又该如何?”
      太后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轻笑一声:“他再不受管制,上面也还有王爷压着,只要王爷在一日,他就翻不了天,况且一山不容二虎,召诰王与世子,一个是不赀之躯,一个是崧生岳降,又在相仿的年纪,谁也不会臣服。召诰王此次出征多半是为了皇帝,他们这个年纪最讲兄弟情义,他又怎么会与有窃国之心的人狼狈为奸?这样一来,召诰王与世子政见不合,咱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听完太后由表及里的分析,段仕觉得自己像是来上学堂的,虽说话都已经进了脑子,但脑子却不太愿意接纳,段仕只是浮于表面的暂且明白了,召诰王还不成患。
      太后又提醒二人:“前段时间推举魏驰鹰,二位兄长已经够出风头了,眼下局势明了,你们也该避避风头,皇帝虽然还小,但召诰王绝不是好拿捏的。至于与东番如何签订停战协议,全权交给王爷吧,你们不必再管了。”
      黎广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段仕一句“全凭娘娘吩咐”堵了回去。
      当日下午,段仕按太后的意思将这封重中之重的折子送到了摄政王处。
      朝会上,陈愈少听着殿下百官大肆讨论召诰王初战告捷,已经快要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下朝后,拿着这封折子,爱不释手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陈愈少低着头,忽的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九岁那年跟习武师父学了武功,便日日往墙上去,跟着他的宫人侍卫都不敢轻举妄动,迫于太子威势,又不敢去跟皇帝告状,只能任凭他在太子殿里胡闹。
      也就是那时,他遇见了进宫请安的杨岭,所有人束手无策时,杨岭冷着一张脸跃到墙上,在众目睽睽下将他抱了下来。
      当时的杨岭也只有十三岁,周身却是不容置喙的气场,陈愈少被迫窝在这个凛若冰霜的怀里,觉得全身上下都被冻住了,他还是第一次在宫里见到这么不把他这个太子当回事的人。
      虽说落地后杨岭恭恭敬敬的向他请了罪,但陈愈少还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呵斥道:“我是太子!你怎么…你怎么能不听我的话呢!谁许你抱我下来了!”
      杨岭冷眼看着眼前的糯米圆子震怒:“护太子周全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陈愈少那颗年仅九岁的脑袋显然没想到这个少年人如此波澜不惊,一时哑口无言,顿了许久才接上话:“你是何人?”
      太子的问话让杨岭眼里染上了不易察觉的失落:“太子不记得我了?家父杨缜…”
      老师的儿子?
      陈愈少隐隐约约拾起了几分记忆,自己四五岁时确实总跟在一个清瘦白净的哥哥身后,可是再看眼前这人怎么也不像是只比自己大了几岁…
      不知是想起了小时候对兄长的崇拜,还是回味起方才在墙上这人的压迫感,陈愈少面对他竟有了望而生畏的感觉,说话时也不再盛气凌人,反倒是怯生生的:“我要叫你哥哥?”
      杨岭点头:“嗯,太子小的时候叫我岐哥哥。”
      岐哥哥…
      想到此处,陈愈少把自己的思绪拉扯回来,但也默默念了好几遍,细细品过又觉得叫岐哥哥不如王爷亲昵,又偷偷在心里叫了几句王爷才肯罢休。
      初战告捷,王爷也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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