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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樟丹听到忘忧的惊呼时眉头轻轻一皱,他刚想要伸手去阻止这孩童的失态时,忘忧已经镇定下来。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
      樟丹微微侧过身,他在余光之中看见这五岁孩童的面上有他所不了解的表情,那是一种奇异的欣喜感,宁静且充满欣慰。
      忘忧,你看见什么?
      樟丹想问,却也明白现在并非发问的时机,他微微摇头,试图把这些奇怪的疑问自自己的脑子里摇掉。
      他俯下身,抱起了忘忧。
      五岁女孩的身体轻盈,如同羽毛一样。
      “忘忧,你要乖乖的。”他在她耳畔低声说话,如同呼吸一样。
      忘忧看着他,沉黑色的眸子里无悲无喜,亦无惊惧,她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樟丹收回自己的眼神,他用一只手环着忘忧,另一只手轻轻的扳开了忘忧搂着自己脖子的手。
      小手在他的面前伸开,掌心的纹路清晰干净。
      他缓缓举起黑曜石制成的刀,锋刃在夏天干净激烈的阳光之下闪烁彩虹色的光环,他一言不发,朝着忘忧的手心划下去。
      手心被划开的时候忘忧并没有表现出常理应有的疼痛以及躲闪,女孩似乎被一种奇怪的情绪所攫住,怔怔的看着自己的鲜血往纯黑的祭台上滴下去。
      龙纹吸收血液,变得生动狰狞起来。
      樟丹轻轻放下忘忧,自己将手臂伸直了,把还带着忘忧鲜血的刀向自己手心按下去。
      鲜血同样的流淌出来,两股血液汇合到一起,如幻觉一般,奇异的烟气升腾起来。
      祭台之下,大大小小的官员围绕着他们的皇帝,站在一起,仰着头呆呆望着天空之中陡然出现的云朵。
      云从龙,风从虎。
      梵天大神在人间的座骑,便是一条通身青色的蛟龙。
      而云朵之中,盘旋着的青色影子,不正是那条蛟龙么?
      有人发出了惊呼,却立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唯恐惊动上天的神灵。
      而这时候他们看见祭坛上七彩光芒乍现,笼罩在樟丹和忘忧身上。
      至此,没有人敢再怀疑忘忧的身份,倒是有好事之人上书,言说此乃天降吉兆,双星庇佑我朝云云,而夏胄也毫不吝啬,挥笔便赏了这人京中的一座豪华宅院。

      但是这事件的两位当事人——樟丹和忘忧,却没有什么特殊的惊喜,特别是樟丹。
      尽管看上去他是镇定地笼罩着七彩光芒抱了忘忧走下祭坛,可是当回到他们所居住的院子之后,他便一把紧紧握住忘忧的双肩。
      “你看到了什么?”他盯着忘忧的一双眼睛,而后者的眼睛则依旧处于一种茫然失焦的状态。
      樟丹半蹲在忘忧身前,紧紧盯着这孩子的眼睛,终于,他看见忘忧的瞳孔缓缓收缩。
      就像是蛇或者别的动物发现猎物时候的表情一样,樟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些,而此时,忘忧的身体向着他缓缓地倒了下来。
      他下意识的接住这个小小身体,却听见一声轻轻软软的声音。
      “樟丹,你在,真好……”

      忘忧在此之后昏睡了一天一夜,刚一醒来时便看见疲惫不堪的樟丹坐在自己床边,双眼下面都是明显的青晕。
      她爬起身,跪坐在微微打着瞌睡的樟丹面前,无师自通,双手轻轻的结了个法印。
      “我不会离开你的,樟丹。”
      她双手所结成的法印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忘忧缓缓抬起双手,法印粲然,落在她的额间。
      之后,她安心闭上眼睛,在樟丹身旁,沉沉睡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黑,樟丹看着一脸懵懂无知的忘忧便也没再问什么,他做了饭,两个人沉默的一起吃着。
      就像此后经年,每一个夜晚一样。

      樟丹看着忘忧,有些恍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片安静之中想到那么辽远的事情,或许安静是一种药剂,让人回想,并不由自主记起事实。
      他自嘲一样笑笑,放弃了这种晦涩的谈话,拍拍忘忧的头。
      “天不早了。”他说,“去睡吧,忘忧。明天我们去见见皇帝陛下,也好把这事情问的更加得清楚。而且,忘忧,林昭的老巫祝的大限快到了,我们得通过皇帝,选出新一任的巫祝来。”
      忘忧宁静的听着樟丹慢慢的一点一点说话,她对自己面前这个人有完全的信赖,不论是平时照顾自己衣食住行还是至于生死攸关,忘忧从来不曾怀疑过樟丹。
      她自己也觉得不好解释这之中的原委,似乎就像雏鸟认准了第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生物为母一样,樟丹于她,是如同天一样的存在。
      她乖乖的点点头,起身回自己屋子里去,临走的时候低声的说。
      “晚安。”她说,“晚安,樟丹。”

      月亮在蓝得慎人的天幕上悬挂着,四围没有一丝一毫的云彩。
      繁星闪亮,如同天空破了数不清的小洞一样。
      星月交辉,照着林昭城外池塘,却照不到水。
      那一泓碧水早已经干涸见底,池塘里原来有的小鱼在干死之前已经被饥饿的人们纷纷捕了回去聊充饥肠,没长成的水莲荷藕也是一样,这时候的池塘里,除了干涸龟裂的土地,别无二物。
      整个林昭城安静得如同死亡一样,本来应该是喧闹的街道变得安安静静,本来看上去整洁秀气的房屋现在破败不堪,所有的窗子都暗着,只有城中的一幢除外。
      在那一星灯光之下,林昭的老巫祝气息奄奄。
      他或许已经没有了站立起来的能力,干裂的双唇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珠,但是他依旧努力维持着盘坐的姿势,在梵天大神座前喃喃祈祷,座前一左一右两盏长明灯熠熠闪烁。
      灯火不熄,祈祷不止。
      他已经忘记了时间,干涸的喉咙亦发不出什么声音,但是他却不能停止自己的祈祷,一声一声皆发自内心,如同无助的羔羊一般。
      林昭真的被神抛弃了么?
      无数次他听见外面有这样的窃窃私语,而这种窃窃私语又无数次的被襄官所喝止,可是到了最后,他恐惧的发现自己也有了这样软弱且不可饶恕的念头。
      怎么会?
      怎么会?
      他在心里责骂自己,这里是林昭,这里是为神所庇佑的林昭啊。
      可是心里面的疑问以及恐惧依旧层层堆叠起来,而且还伴着焦灼,巫祝掐指算着怎么都算不清楚的时间,盼着信使的归来。
      也许,只有生祭才能得到神的宽恕和庇佑也说不定。
      他这样胡乱的想着,那么,为什么巫主还不下达生祭的指令呢?为什么皇帝还不派人来襄助林昭呢?现在林昭需要水和粮食,而大神,大神一定需要着血肉来平息自己的怒气。
      他这样慌乱的想着,想着,缓缓地,一夜已经过了。

      当朝阳初升的时候,樟丹已经拉着忘忧的手坐着漆黑的辇轿前往大殿。
      辇轿微微摇晃,黑纱的帘子间或被晃开一个小缝,樟丹用自己的余光看见忘忧借了那个小缝向外面看去,有些贪馋。
      即使是灰瓦青砖,在她看去也是好奇。
      樟丹低垂眼睑轻轻的笑,并不加以阻止。
      反正自成为巫主的那一天起,本来不多的自由便差不多被再一次的褫夺一空。
      作为天的使者,传达天命者,巫主的双脚严禁踏上泥土——这是因为天之清静高洁并不可被泥土的肮脏污浊所玷污的原因,而同样是因为了神圣这一缘由,巫主定然深居宫内,并不能抛头露面。
      他是自差不多二十岁时候开始成为巫主的,而忘忧,自襁褓之中便未见过广阔河山,想想倒也真是可怜。
      他摇摇头,阻止自己去想这些漫无边际的事情。
      思绪再一次回到想要和帝王商讨的正事上来,这一次全国大旱程度之重前所未有,可是一直都到了夏初,却也没有见着皇帝有些什么表示。
      传言之中,林昭的信使前来报信,却被皇帝以欺瞒天下的理由砍了头,想到这里,樟丹叹口气,事实上,连街市上的小孩子应该也都知道,林昭的旱情已经不容拖延了吧?
      不过,又何止林昭呢。
      樟丹回忆着自己从那个每天负责给自己送蔬菜什果的老宫奴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这一年可谓是庆朝历史上最为艰难的一年,全国大部自过完了年节便滴雨未下,春天下种的种子在干结的地里完全提不上发芽,而各地的水塘,也在春末的时候都纷纷的干了。
      对此,皇家却未曾采取任何行动,想到这里,樟丹忽然了然地笑了一笑。
      恐怕,皇帝是不肯面对别离的结果吧?
      这时候,忘忧却撞到了他的胸口,他低下头看看,这女孩在辇轿的摇晃之中,已经微微盹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改文,看kuso文中……欢乐的双休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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