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泠泠泠月

29、第 29 章

　　徐家父亲徐文堪自从宣布让两个孩子去竞争徐氏总裁位置之后，已经很久不去公司，更多的时间都是窝在徐宅里边，不管外面洪水滔天。

　　即使有董事致电甚至是登门拜访，徐文堪都大多以种种理由推辞，避而不见。此举自然引得众人都好奇不已，因而更多的人前赴后继争相一探究竟。徐文堪两耳不闻窗外事，更多的时候，都是芳姨在会客，挡下好奇者们的拜访。

　　徐文堪自闭的转变自然被芳姨看在眼里，她也数次去询问，得到的答复都是：累了，想休息。

　　甚至连其他的理由都懒得捏造出来搪塞她。

　　芳姨深知刨根问底没有任何效果，只得自己耐着性子，细细观察。徐文堪即使心思细腻，再隐忍克制，总会表现出他有所求的一天。

　　她不急。

　　果然，每周的周二和周五，徐文堪都会在徐宅的书房里面秘密会见一个人，这个人很是面生，之前芳姨从来没见过，更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每次会面的时候，都是由佣人领着这位陌生人到书房，与先前就等在里边的徐文堪会面。

　　徐文堪很谨慎，从来不亲自出书房接待这位客人，以至于，芳姨一直都不知道这位客人的真实身份，徐文堪对他的所求到底是什么。

　　芳姨不主动询问徐文堪，不代表她不想知道，她身为徐家的女主人，了解丈夫的交友情况也是无可厚非。但她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找徐文堪对峙。

　　芳姨选择了从旁打听。每次领着客人进书房的都是同一个佣人，她从佣人处下手会更简单易行，不容易引起人怀疑。

　　这天，那位神秘客人刚进书房，芳姨就招招手，唤来那位领路的佣人，打听他所带领的客人身份。

　　佣人则是一脸迷茫的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遵从徐总指令办事，其他的消息都无从得知。

　　眼看迂回路线走不通，芳姨有些失望，却听到这时候背后传来一声哧笑。

　　刚在徐宅里面嘲讽她的人，除了徐家姑姑——徐文媛再没有别人。

　　芳姨转身盯着她，眉峰拧在了一处，她向来和徐文媛就不对付，大家各自为自己阵营，不知道这回徐文媛主动跳出来来嘲讽她，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嫂子，你还不知道呢？”徐文媛掩嘴轻笑，一副大权在握的得意神色。

　　“知道什么？”

　　“你打听的那个人啊，”徐文媛故意贴近她，神秘兮兮道，“是哥哥请来的私家侦探。”

　　听到消息的芳姨吓了好大一跳，“私家侦探！？”

　　“对啊，你一定好奇，哥哥请个私家侦探干嘛吧？”徐文媛明知故问。“我哥哥是要找人啊，找一个多年以前的故人。”

　　芳姨暗叫不好，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她已经猜得□□八离十，脸色越来越难看。

　　“说来，这个人同我哥还算有缘呢！嫂子你也认识的！”徐文媛顿了顿，继续得意道，“人家孩子都还在你手下养着呢！”

　　果然是那个女人，这些年过去了，她以为徐文堪已经放弃了，也忘记了。没想到夺位大战的节骨眼上，他倒开始寻找那个女人起来，若再这样下去，怕情势会直转急下，天平一股脑往徐世杰那方倒去。

　　而那个女人，就是徐世杰的生母，徐文堪的初恋，王岚！

　　怎么可以！徐光熹现在业绩已经有所起色，她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横生枝节！

　　徐文堪这把年纪了，不维持好自己家族公司的运营，反倒开始怀念起年轻时候的儿女情长，当真是个情种。如果真的有担当，当初又何必要同她结婚，不过是为了觊觎她家的家产，两方强强联合，权衡利弊之下的结果。现在孩子都大了，反而长情起来，说他过河拆桥也是不为过！

　　芳姨怒火中烧。若王岚出现，那么必定会威胁她和徐光熹的地位，那么这些年她在徐家付出和筹谋都将化为乌有。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和她的儿子都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芳姨拨通某个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里面是公式化的接听口吻。

　　“那女人现在如何？”

　　“身体状况很不好，毕竟多年以前就已经病入膏肓。”

　　“现在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倾尽全力应该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嗯，”芳姨顿了顿，心里下了决定，“公司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估计在治疗方面的费用不能及时给付上了。你跟医生说，做好本职工作，如果结局非我们所愿，我们也会坦然接受现实，不会怨怼医院。”

　　芳姨的这番话，让电话那头的人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一个字也没有提要放弃治疗，可是字字句句的意思就是，放弃治疗！

　　在当天的接下来时间段，几台大型维持生命正常运转的设备陆续从王岚的病床边撤离，再没有医护去查房，王岚被孤零零丢在单人病房之中，任由她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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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光熹销售额起死回生的消息，姑姑徐文媛也略有耳闻，她担心徐世杰独木难支，费尽心机的找来了本市之外的另一家大公司，他们亦有意向同慈济医药达成采购计划。

　　不是徐文媛不想找本市的企业合作，实在是大家伙都惧怕芳姨及其她背后母家的势力，实在不敢在她儿子夺位大战的时候出头跟她作对。倘若这时候跟芳姨作对，怕是以后想再继续在这个城市做生意，路都会被堵死。芳姨这个人，心狠手辣，说到做到。

　　无所谓，这里的人都惧怕芳姨只手遮天，不代表外市的公司会害怕，眼下只要徐世杰去跟对方公司代表见上一面，当面签下合同，那么他们反败为胜，也未可知。

　　徐世杰本来不想坏了规矩，同外市的公司有所往来，在他们医药行业，这种行为属于串货，虽然不违法，但是不符合商业规矩。同行之间都多有鄙夷。

　　如果他一旦开了这个头，那么今后药企同行，都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而他将再难在医药行业内立锥。

　　但是看着账面上，一天天被超越，差距越来越大的销售额，徐世杰还是犹豫了。

　　他有一点动心，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要能赢过徐光熹。

　　徐世杰犹犹豫豫，最终还是答应姑姑要去跟外市的这家公司碰头签合约，时间定在当天下午。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他午饭过后，即将成行的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面那个闪动的电话号码，内心挣扎着不想接听，那是芳姨打来的，她的每一次电话都没有好事，必定都是找茬、胁迫加威胁。

　　他思量了半刻，最终还是决定要接起电话，因为不能确保电话那头有没有母亲的消息，他的软肋一直被拿捏，他也想过要改变，但母亲的消息一次次都像石头丢进大海之中，没有任何回音，他甚至想过到警局报警，但是证据不足，压根对芳姨没有任何危害，即便他也想通过电话录音收集证据。

　　在这个城市，财势雄厚徐家就等同于只手遮天，而芳姨，就是泽天的那只举手。

　　至今他还没有掌权，在芳姨面前就如同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一般。

　　“芳姨……”

　　“听说你想见见你母亲？”

　　徐世杰面对芳姨的明知故问，苦笑反问道，“难道我想，你就会准许我见？”

　　对方沉默了一阵，缓缓说出一个地名，“厦岛私立医院高干病房。”

　　“这是？”徐世杰不懂。

　　芳姨却不理他提出的问题，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要赶紧过来，否则会后悔！”

　　徐世杰听到这样的说辞，如坠五里雾中，为什么会后悔，而且是医院。一种不详的预感在他内心产生。他想去医院，即使知道肯定有问题，也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他不能够放弃任何关于母亲的消息，这么多年了，芳姨是第一次松口主动让他去相见，不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会在什么时候再有。

　　但是他分身乏术，时间一致，空间却不同，他到底是应该去跟外市的公司签合同把握反败为胜的机会，还是应该去医院争取见上多年未见的母亲一面？

　　徐世杰陷入天人交战之中。芳姨的话反复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会后悔，会后悔，会后悔……不！他不能后悔！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合同可以再签，生意可以再谈，合作机会还可以再有，但母亲，他不能放弃亦不能后悔！

　　徐世杰飞一般的把他那辆父亲送他的保时捷911开出了真正跑车的速度，就为了第一时间能赶到芳姨所说的那家私立医院，见见多年以来，他魂牵梦萦却久未得见的母亲。

　　确实如芳姨在电话里面所说，母亲被安置在私立医院的高干病房，整个病区的设置装潢都非常豪华，但是有些奇怪的是，他母亲所在的病房却没有任何仪器，也空无一人，冷冷清清，只有母亲一人合着眼安静的躺在病床之上。

　　徐世杰隔着玻璃望着多年未见的母亲，无数情绪涌上心头。他不知道为何母亲会被安置在这里，只是看着母亲安好，他便内心逐渐平复下来。

　　“妈……”他推开病房门，轻轻唤她。

　　王岚听到有人唤她，她眼皮微动，艰难的睁开双眼，看向来人。

　　之前隔着房门看不真切，直到走进了，徐世杰才发觉，母亲形容枯槁，憔悴不复当年光鲜亮丽，嘴唇更是白得吓人，似乎病入膏肓。

　　“妈！”他跪倒在她的床前，母亲的容貌改变巨大，他震惊之余只有愧疚，愧疚自己多年不在她身边尽孝，有违人子。倘若他不走，而是母子两人相依为命，有他的照顾，母亲的身体会不会比现在要好很多？

　　“世杰，你来了？”王岚看清面前的人，顿时热泪盈眶。她的儿子，她心心念念多年，终于得以相见。天知道她当年将他送回徐家，当时她有多后悔。

　　不论如何，分别多年的母子二人终于是得以相见，一时间，两人几乎是相拥而泣，宣泄多年以来的离别之苦。

　　但是很快，这样母子团聚的圆满氛围被王岚剧烈的咳嗽声打断，相聚的喜悦之情也瞬间戛然而止。

　　徐世杰满脸疑惑，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妈，你这是怎么了？”

　　“肺纤维化，在你18岁那年就已经查出来了。”王岚倒是神色平静。

　　徐世杰大惊失色，“为什么你当年不跟我说？”

　　王岚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都已经命不久矣了，何必再给其他人多添烦恼。”

　　徐世杰听罢，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会叫来姑姑，把我托付给父亲。”

　　王岚点点头，她的这个儿子一点即通，是个聪明人。她气息奄奄，声音微弱，“结果却被你父亲的联姻老婆困在这里，虽然勉强维持了数年的生命，却没有任何自由可言，每天都是和孤独思念作伴，生不如死。”

　　王岚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我活了一辈子，临死才发觉，一味的退让换不回想要的一切。世杰，不要步我后尘，想要什么一定努力去争取。记住母亲说的话……”

　　再之后便没有了声音。徐世杰彻底慌了神，他疯狂的拍打床头的呼叫铃声，直到数分钟之后才有护士漫不经心的推开病房门。

　　他焦急的跟护士大喊，“快抢救她！”

　　护士微微一愣，缓缓说道，“她本身已经是没有抢救的必要，连仪器之类的都已经撤走了。”

　　“你说什么？”他大骇。身为救死扶伤医护人员怎么能说出这种冷血无情的话语！

　　护士被他吓得缩了缩脖子，弱弱的说，“你也应该接受现实……”

　　肺纤维化是慢性病，一旦发现就是不可逆转，他们这些年已经竭尽全力，也跟家属要求做好随时会走的心理准备，结果今天来探视的这个却像是没有收到消息一样茫然又暴躁。

　　“……不！”叫徐世杰怎么能接受现实，接受他数年来的思念，一瞬间化为乌有的现实吗？

　　甚至没有抢救的程序，徐世杰眼睁睁的看着有人讲母亲连同病床一起推走，独独留他一个人待在原地，一如当年18岁的他，再次被狠心的忍下了，扔在这个冰冷的人世间。

　　从此他再没有了母亲，人生没有了来时之路，而未来，他还有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