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22~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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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我见过了岐山派来的教习嬷嬷，她带着两个小婢和温氏的家训习录，整日要我背诵感悟，小婢负责为嬷嬷打下手，帮助我纠正仪态。嬷嬷教习的第一条便是叮嘱我改掉行礼的方式。
“小姐所行的是男子的揖礼，此举不恭不顺，日后还是莫要如此出格才好。”教习嬷嬷皱眉道，我垂眸应下，摆正姿势重新行礼。嬷嬷满意的点点头，继续下一项教导。
按照岐山的习俗，女子出嫁前要亲手绣自己的却扇，以示对婚礼的重视。
我不再去教课，专注往返于藏书阁和竹苑间，除了学习规矩和绣扇面，还要学着处理内宅大大小小的事务，实在是让人烦闷的紧。温情每日都回来为我请脉，剩下的时间在藏书阁借阅，只是往返间有意无意的接触后山禁地，后山向来是不允许弟子进出的，被我发现一次提点了几句她便不再去了。
这样日子下来，让人喘不过气，于是空余的时间我都用在编撰医典上，试图让自己忙碌起来忘记这份压在心头的苦闷。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从三年前至今日，所有的努力下来，我不畏劳苦游遍四地，集现有药典之大成，核定图形，验证药性，纠查谬误，最终——第一卷医书即将编纂完成。
大婚的日子，也快到了。
在出阁前一日，我再次进入蓝氏祠堂，家祠祝祷。
跪在蒲团上，双手供附胸腹间【3】，在掌事嬷嬷的注视下，向先祖与祖辈祝祷，为日后的自己祈福。
“今朝我嫁，未敢自专。四时八节，不断香烟。告知神明，万望垂怜。”我按规矩说出向先祖祈福的话，恭恭敬敬的向排位拜了三拜。
从小照顾我的嬷嬷笑着送上祝福，将我扶起向门外走去。在踏出祠堂的最后一瞬，我最后注视了一眼那些冰冷无声的排位。
一回眸，是努力遗忘却放不下执念。
二回眸，是刚刚心里许下的不孝：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女蓝音婉在此祈福，不求衍嗣繁茂，吉祥如意，只求祖师保佑云澜，健康安乐，无病无灾，事事顺心，觅得……觅得佳人，安平一生。
再回眸，回到我的红尘。
23.
霜序三十【1】，一大早蓝音婉就被几个嬷嬷叫醒开始梳妆准备。
从姑苏到岐山御剑飞行大约两三日即可到达，但若快马加鞭则需七日才到，想要乘车安安稳稳的到达，便要提前上十几日。在诸多路线中，也唯有水路最是快捷且稳当，岐山温氏在上游，姑苏蓝氏在下游，乘船虽快却也要花上几日。
梳洗侍女与嬷嬷在蓝音婉左右忙个不停，在嬷嬷的指挥下，耗时半个时辰才穿好嫁衣、梳好妆容，经过繁杂的程序整理完毕。蓝音婉端详着镜前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蓝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 , 一方成人高的葵形铜镜衬映出人儿的倒影 ：凤冠霞帔 , 红唇皓齿 , 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 , 十指好似鲜嫩的葱尖，轻贴在侧脸。
往下看，是华美的衣袍。这套嫁衣首饰蓝音婉前夜端详过，着实好看的紧。不得不承认，温氏此次是下足了功夫的。
头戴的是纯金点翠的冠笄、冠朵与繁复华贵的凤冠，金银交叠，远看像一片雪花，近看才能发现凤冠上镶嵌着珍珠与宝石。
整体，除了华丽就是奢华。凤纹流丽，珠滴晶莹，衬的初绾新鬟的女子仪态万方，似如仙子下凡一般。
女子侧身而坐，身着九章褕翟的大袖长裙，云霞锦褙；衣襟上绣着繁复的金丝花纹，蓝音婉本是绝尘脱俗的容颜，平日里穿的也都是素色的衣裳，这艳丽旖旎的色彩在她身上却没有压制她的容颜，反而让她美得触目惊心。
各家女眷贵妇们早早来了，在新娘子举扇遮目前，窥见她的妆容，惊叹的赞誉个不停，苑内里里外外，谈笑声不断。
待嬷嬷送走各家女眷后，江厌离为蓝音婉拿了些吃食，怕好友饿着，还将一包亲手做的莲子糖放在蓝音婉怀里，嘱咐她饿时含上一颗，可以充会儿饥。江厌离看着温柔的蓝音婉，末了，突然心疼的抱住她，这个从头到尾都未曾说过一句怨言的女孩，自始至终带着笑意，仿若真如将要嫁与心仪之人一般期待着，可眼底的倦怠与疲惫早已说明了一切。
试问天下那个女子不想嫁与心仪之人，白首不分离，可偏偏命运弄人。
蓝音婉轻轻抚摸江厌离的背部，无声的安抚好友不必伤怀。
有些人，不用说什么，你只需站在那里，看着对方的眼睛，就能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蓝音婉与江厌离都明白双方的心情，此刻她们就是静静的坐着，享受最后一刻的宁静，然后回归各自的生活。
另一边。
蓝启仁与青蘅君坐在正堂，右边立着蓝曦臣和蓝忘机，左边是一众长老客卿。
按规矩：温氏在门口先由喜娘喊门，再由蓝氏的管事者传话，报聘礼（分主礼和副礼）求请蓝氏二老的应允，二老答允之后温家方可进门。
温家人从码头一路浩浩荡荡的走到云深不知处外，迎亲队伍来到云深门外，却不是原定好的温氏嫡系中的公子，而是一位名不经传的旁系。这事说浅了，温氏失信；往深一层，则是温氏对这未过门的媳妇的轻视。
温氏媒婆和跑堂的给两家传话：“岐山温氏温家特来送聘，主礼塞外大雁活禽一对，【2】副礼无数。欲替嫡系三公子温衍之，礼聘蓝氏嫡女蓝音婉，恭请应允——”
蓝启仁和青蘅君相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情绪，忍下不满共道：“允。”
跑堂的又去传话，门外的媒婆对温家人说“恭喜温家，贺喜温家，万千之喜。贵宗嫡系三公子温衍之求亲蓝家嫡长女蓝音婉，姻亲家答：允！”
那名旁系向正堂方向行礼道；“恭谢答允。”
温家人又浩浩荡荡的进了云深，一一放下聘礼。
宾客三三两两在前院聊天，聂明玦带聂怀桑刚来到院里，便有几个小世家的宗主上前攀谈。聂怀桑这才得以从聂明玦恨铁不成钢刚的眼神下溜走。
此次在蓝氏观礼的大多是仙门宗主和年长女眷，到场的世家的公子哥和小姐很少，聂怀桑转了一圈没遇到同龄人，只好自己拿着扇子在前院转悠，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温氏这是下足了功夫，聘礼光是副礼就有无数珍稀药材和珍宝。我觉得这温氏不是在娶世家女，而是在娶公主一般。”
“蓝家这位嫡亲的小姐可不是寻常女子，自小饱读医书，治病救人，乃是仙子榜的榜首，那温三公子也不知前世修了多少福，才娶到如此惊才艳艳的女子。”
“如此一看，倒是温氏占了便宜。话说，欧阳，你不会倾慕这位蓝小姐吧——”一旁的人调笑。
那位被人唤作欧阳的公子捣了一下好友，有些不满道：“我就是感慨一番，怎么到你嘴里就变了味呢......”
“欧阳兄？”
那人回头一看，正是与父亲同来的欧阳，聂怀桑兴奋的上前搂住他的肩。“我一猜，果然是你！”三人同行在前院观赏温氏送来的聘礼。
话说温氏的聘礼规格大到令寻常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在当今的婚嫁中，一般女方的嫁妆是男方聘礼的两倍，最差的也得是跟聘礼持平，这样才能显示自家女儿的地位，要不然是会被外人嘲笑你们家不是嫁姑娘，而是卖姑娘。而像蓝氏这么重礼又要面子的家族，嫁姑娘自然是要配上十里红妆，金银首饰、院子、田产这些。
蓝氏也为本家的嫡女准备了不少，光嫁妆足足有一百六十四抬，称得上是十里红妆。
24.
姑苏邻水，女儿家出嫁皆是乘船，由丈夫迎回家中。
正宾在筵席那块，蓝家的客卿与长老大都退出正堂，只留了蓝氏嫡系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蓝音婉进入正堂，跪坐在青蘅君面前，由父亲亲手为她取下蓝氏抹额，正式昭示她出阁嫁人，成了别家人。蓝音婉直直地跪起，面向蓝启仁和青蘅君。
“女儿不孝，今日远嫁......”蓝音婉的声音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顿了顿，整理好情绪望向前方。“望父亲、叔父多多保重。”
语毕，她郑重的双手交握，深深地三叩拜礼。一滴清泪，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落下。
青蘅君眼神之中颇有不舍，半晌才开口道：
“吾儿，一路珍重。”
礼毕，已是吉时，蓝音婉被嬷嬷扶起，以却扇遮面，在蓝湛的陪同下走出前堂，走出院落，向云深外行去。
“新娘子，出阁喽！”喜婆在一旁喜庆的喊道，周围却没几人喝彩恭喜，女司仪看向四周，却见那蓝氏的弟子个个木着脸板的笔直，心下不禁腹诽这姑苏蓝氏果真是规格森严。
蓝音婉在后，蓝湛在前，儿时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路，此刻却是遥遥几步就可到头。
在山门口，她停下脚步，抬眸看向山路边的一草一木，蓝湛停步静静的等待，蓝氏的所有人都在耐心等待。
“新娘子，吉时已到，该动身了。”立在一旁的嬷嬷出声提醒，蓝音婉微微回神，继续向前走，跨出山门，完成了流程的最后一步。
青蘅君望着女儿的背影，大红色的嫁衣不觉与十几年前的佳人重合在为一体。
似是察觉到父亲不舍的目光，蓝音婉欲转身向后，却被嬷嬷扶住身子，借着巧劲阻止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蓝姑娘，出阁不得回头看，这是规矩。”
蓝姑娘。
唤醒了蓝音婉，她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在她答应这门婚事时就已经回不去了。这位岐山派来的嬷嬷只一句话，就将蓝音婉拉了回来，她握紧扇柄，定了定神向前迈去。
码头，蓝音婉扶着蓝湛的胳膊，登上了前往岐山的船只。在第十日的清晨，抵达岐山。
婚礼当日，温氏弄出的阵仗甚至比前些日子在云深还要浩荡几分。
温氏三公子正于祖庙祭祖，迎接的是温氏派出的迎娶队伍。有女眷迎着新妇向准备好的花轿走去。蓝湛不能与蓝音婉同行，只能目送蓝音婉向前，她明明是站在熙攘的人群中，背影却透着单薄与落寞。
迎亲队伍绵延十数里，是城中从未有过的奢华仪仗，一路喜乐震天，礼乐不断，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将整座岐山染上一片大红的喜气。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温氏子弟，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蓝音婉坐在花轿上，透过幕帘看着满街的繁华肆意，犹如大梦一场。她伸手将包着莲子糖的手帕拿出，拿出一块含在口中，算是在大婚前先垫垫肚子。
队伍行至宗门玄关处，蓝音婉手持却扇遮脸下花轿，仆婢手持六扇三博鬓，引新娘子向前走去，登上一级级台阶。蓝音婉垂眸走至最顶端，身边是即将成为她的丈夫的温三公子。
观礼之人看着并肩的二人，不禁都要称赞一句神仙眷侣：新郎一袭红袍，韶光流转，出尘逸朗的俊颜光彩焕发，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踏入那铺满红裳的殿堂，新娘同是一袭华袍红装，头上的凤冠衬托出她的高贵和娇艳，纵然人们无法瞧见她扇下的绝色容颜，只一个侧脸，却也是倾城倾国，同俊朗的新郎说不出的般配。
司仪主持，蓝音婉和温衍之向神位和祖宗牌位进香烛。
“跪，献香烛——明烛，燃香，上香，俯伏，兴——平身复位。”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兴——”
三拜由引赞主持，两对新人站起身，躬身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双亲！
夫妻相拜！
礼 成 ——
一声轻笑传来，惹得蓝音婉抬眸。登时，便撞入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云澜？
25.
不是他。
除了一双眼睛，他与云澜的面相完全不同。
自内殿玄关到大殿门口齐齐两排河阳花烛，洋洋数百枝，支支如手臂粗。
蓝音婉和温衍之被人拥进洞房坐帐，喜婆撒上寓意“早立子”、“花着生”各式喜果和钱币。掌事的嬷嬷为二人行和卺之礼，在新人饮下合卺酒后，在夫妻双方的头上各剪下一缕头发卷在一起。 嬷嬷笑着送上祝福：“同心同命、白头偕老。”
接着端上一碟饺子，将筷子递到蓝音婉手中。蓝音婉在蓝氏听过教习嬷嬷提起，岐山有吃吃“子孙饺”的习俗，遂夹起一块小心咬下一半。
“生的？”蓝音婉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在一瞬恍然大悟。
“哎，对！就是要生的，祝夫人，公子早生贵子！”嬷嬷和一众仆婢笑得开心。
一系列流程下来，温衍之被拉去喝酒，众人都退了出去，蓝音婉放下遮面的却扇坐在喜帐内，静静等待温衍之回来。
“夫人，可要先吃些东西垫垫？”良久，一旁的侍女有些胆怯开口。在蓝氏，不论是嫡系或是旁系子女，除了三岁前的乳母与照顾起居嬷嬷，都未曾有过仆从侍候，此次陪嫁中自然是没有婢子，只有蓝音婉幼时的乳母跟着。因此先立于房中的皆是温衍之自己的仆婢，这个派过来伺候新妇的小婢女，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圆脸杏眼，生的十分讨喜。
“你叫什么名字？”蓝音婉淡笑着问。
“回夫人，奴婢叫缃叶。”少女怯怯的答道。“夫人可要用些吃食？公子曾吩咐小厨房准备了好些点心......”
“谢谢，有劳了。”蓝音婉看向桌上的龙凤蜡烛，心中不觉微微叹息。经过一天的流程下来，除了一块糖和两片千层酥，她还没吃任何东西。此时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倒是有些饿了。乳母不放心跟着去了一趟。
两个时辰后，蓝音婉微微果腹，拿着医书细细翻阅。乳母年纪大，在蓝音婉的却说下去歇息了，缃叶和另一侍女红苕守在内殿玄关处，正疑惑新郎官为何还未归来，抬眼却见温衍之迈着步子走来。
“公子。”
“退下吧，内殿不用伺候了。”温衍之朝两人吩咐道，理了理衣衫，踏过门槛向殿内走去。
“是。”
殿内掌上了灯，烛中灌有沉香屑，火焰明亮而香气清郁。新娘端坐榻上以却扇遮面，身边似乎放着什么东西，走近去一看，温衍之不觉好笑——谁家好姑娘在大婚洞房夜，还在钻研医书啊！
他将书放在桌子上，走到妻子面前，蓝音婉缓缓放下却扇，红唇皓齿，眉目如画，绝色容颜在烛光的映射下美得惊心动魄。温衍之转身将内殿的大红蜡烛一一盖灭。
夜已深，两人相顾无言。良久，温衍之打破沉默上前为蓝音婉取下繁复的凤冠和发饰，随即换下自己身上的婚服，期间蓝音婉想上前帮忙，被他拒绝了。
大红帐帘垂下，温衍之身着中衣，与蓝音婉平坐在床上，他向妻子伸出手，蓝音婉双手紧握，身上充斥着似有似乎抗拒，温衍之拉起妻子的手，轻声安抚。
“你别害怕，我会对你好的。”
红鸾帐帘内，蓝音婉闭上双眼，衣衫滑落，云朝雨暮，二人圆房。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第 9 章：22~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