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月明》程野川

3、第 3 章

　　“噔噔蹬蹬”，闹钟响了起来。祈明月猛的从床上坐起，反应了一下，又躺了下来，想再赖会儿床，突然又坐了起来，跳下床，鞋子也没穿，跑去侧卧，门也没敲就闯了进去。
　　没有人，床单被子跟昨天没什么变化，只有凉凉的空气让人知道房间有人呆过。
　　祁明月心里一空，随即又嘲讽的笑了笑，有什么可期待的呢，这人不是一向如此吗。
　　门也没关，她转身下楼，来到院子里，虽然昨天下了场暴雨，但是今天太阳依然毒辣，地上已经没多少积水了。
　　她从门口的走廊里把梯子挪到葡萄架下，拿了剪刀和竹筐开始摘葡萄。
　　葡萄藤随着动作，偶有水滴落在祁明月的脸上，她也不在乎，最后，藤上已经熟了的葡萄都被剪了下来，仅剩的几串她不准备再剪，留给小鸟吃。
　　随后她洗了葡萄放好，又洗漱洗澡，收拾好东西，开着小车走了。她决定整个夏天都不会再回来了。
　　到了科室，时间已经不早了，办公室没有人。她把葡萄放在开会的长桌上，换了白大褂就去病房。她的病人不多，刚正式工作一年多，但是医院规定要轮转一年，她刚轮转结束，来到心内科有半年，患者不多，前几天又出院几个，现在只有四个。
　　这四个患者，三个是中老年人，剩下的一个是个叫余家乐的男孩儿，年龄不大，16岁，马上要读高二。他爸爸不在了，妈妈在学校不远的地方开了一个早点铺子，听说生意还可以，但是很累，每天需要一大早起来开店。
　　男孩儿很懂事，学习也很努力，每天早上7点起床，有时背单词，有时背诗词，住院以来，从没有睡过懒觉。妈妈早上要开店，他总是自己收拾好，在走廊慢慢地走三个来回，然后学习，学习完之后，餐车上来，就自己拿了饭，吃好，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等着查房。
　　祁明月查完三个老人，最后来到余家乐的病房。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靠窗的病床上，看着窗外。祁明月在病房门口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走进病房，问今天感觉怎么样。他回过头，笑了笑，说好多了。祁明月查完让他好好休息，学习不要太累，他还是笑着答好。
　　祁明月要走出病房的时候，余家乐叫了声“医生”，祁明月回头看着他，他轻轻的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祁明月笑了，走回他床前，摸摸他的头说：“这周过完应该就可以出院了，不要担心。”
　　“我的病，是不是花了很多钱？”他抬头问。
　　祁明月心里一酸，弯腰看着他的眼睛，说：“不要担心钱的问题，并没有花很多钱，你有医保，而且在学校也买了商业保险，报销比例很高。还有，你这种瓣膜关闭不全的情况，很多人都有，不要过于担心，以后要注意劳逸结合，运动适度，不要太累就行，知道了吗？”
　　余家乐笑了，不是之前那种带着忐忑的笑，是那种放下包袱的笑，还重重的点了点头。
　　祁明月揉了揉男孩儿的头发，笑着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祁明月想，以后对这般大的孩子要在他可承受的范围内告知病情。十五六岁的孩子已经开始懂事，也有权利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
　　家乐是个敏感的孩子，今天问的问题，也许在他住院的那一刻就想知道答案，担心忐忑这么多天，才敢问出来，对身体的恢复并没有益处。
　　办公室的同事们陆陆续续的查房回来。方灵一回来，就跑到了会议桌前，提起一串葡萄问：“这谁买的葡萄？”
　　祁明月继续写病历，头也不抬的说：“不是买的，我从家里的葡萄树上摘的。”
　　“呜嗯，甜，这是那种马奶葡萄啊。”方灵嘴里塞了个葡萄说着。
　　“谁知道什么品种，没了解过，别忘了喊护士长他们来尝尝。”
　　“我这就喊他们去。”方灵拿着一串葡萄就出去了。
　　段智舟也不说话，就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塞葡萄，还跟大家说:“快点吃，等会儿主任过来就没我们的份了。”
　　祁明月一顿，赶紧过去拿了一串出去了。
　　“哎，给谁去？”段智舟自己吃着也不耽误操别人的心，对着祁明月喊道。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副主任刘翀拿着病历轻轻地拍了段智舟的头，也坐下赶紧吃葡萄，省的主任那个连吃带拿不会留丁点儿的吃货来了就没得吃了。
　　祁明月拿着葡萄去了余家乐的病房，还是他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不过他在跟妈妈视频，不停地笑着跟妈妈说话。
　　祁明月把葡萄放在了床头柜上的饭盒里，余家乐看见了，很开心，把手机转向祁明月的方向，跟妈妈说：“妈，祁医生给我拿了葡萄！”
　　祁明月看视频里应该是在早点铺，背景声音有点乱，余家乐的妈妈本来在忙着，一听儿子的话，就赶忙把手机拿起来，去了铺子外面。
　　“祁医生，谢谢您！我这太忙了，要不是您平时对我们家乐那么照顾，我真的是不放心。”余家乐妈妈眼睛红红的，“您看您还给家乐拿葡萄吃，让您破费真是不好意思！”
　　祁明月笑了笑，说：“没事，这就是我的工作，葡萄也是从家里摘的，让您跟家乐尝尝。我得去办公室了，您跟家乐慢慢聊。”
　　“诶，好的好的，您先忙！”
　　祁明月笑笑，余家乐挥挥手跟她拜拜。
　　到了办公室，刚坐下，这段智舟就凑了过来。
　　“说，给谁送去的！”
　　“你怎么这么八卦！”祁明月翻了个白眼道。
　　“嘿，我这怎么是八卦，我这是关心你。”段智舟理直气壮的说。
　　“关心个啥！我就给人小孩子送了串葡萄吃。走走走，忙着呢，我写完这点儿还要回家。”祁明月不耐烦，往边上推他。
　　“哦，小孩子啊，那还差不多。”段智舟也不走，继续靠着桌子，靠着桌子还要得瑟，仗着自己腿长，直接坐在了桌子上，笑着说“你这两天休息，准备准备，去你家天台吃烧烤呗！”
　　“你家那大院子不去，为什么去我家？”
　　“那怎么...”
　　“你怎么不坐楼顶上呢，嗯？”主任一进办公室就看见段智舟坐在桌子上，瞪眼吼了起来。
　　段智舟赶紧站起身，扭头对祁明月挤眉弄眼后，贱兮兮的对主任说：“这不是楼顶太热了吗,坐那还把我给烤熟了。”
　　主任狠狠的拍了段智舟的后背一巴掌，骂道：“你看你那流里流气的样子，像个医生吗？！”
　　“我就是医生，不用像。”段智舟狡辩。
　　祁明月勾了勾嘴角，继续开药。
　　祁明月忙完就回家了。一个人的生活很轻松，不用为家人忙碌，祁明月也没有养宠物，但是这样回家也很冷清。
　　她回到家里总是先沙发上躺会儿，不看手机，不开电视，安静的室内像是没有人。
　　她想着休息这两天需要做的事情。明天就是爸爸的忌日，得去扫墓。
　　祁明月她爸曾经也是她所在医院的医生，在她高二那年去世。
　　那年夏天特别热，他连轴转了好几天，很晚才回家，回到家就睡了，再也没有醒来。死因是心肌梗塞。
　　祁明月常常想，如果她当初没有执意要住校，每天晚上回家，是不是爸爸就被及时发现，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她的妈妈，那天能早点回家，爸爸是不是就不会死。
　　但是，她的妈妈，在爸爸去世不到四个月就结婚追求幸福了。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曾经祁明月很恨她，现在已经释然了。母亲也只是她妈其中的一个身份，不是全部，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祁明月想开了，但是不代表他们的关系就能回到以前，也没有必要。她妈和现在的丈夫过得很幸福，但是幸福不幸福，与她已经无关了。
　　爸爸已经去世十年了，而她也已经毕业工作。
　　这十年时间里，八年都是她自己一个人上学，一个人生活，一个人上班、回家，似乎已经习惯了。
　　想着想着睡着了，等她醒来，天又黑透了。今天还没有运动，她换了衣服，在医院旁边的体育场跑了五公里，停了下来。
　　天气很热，体育场人很多，有结伴的老人、年轻夫妻在散步，有带着孩子跑来跑去的父母，有年轻的男孩女孩在摆摊卖玩具饰品，当然，像她一样一个人闷头跑步的也不少。
　　祁明月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祁明月很早就醒了，但是精神很好。
　　曾经的这一天，她总是心情沉闷，也总是不停的回想，不停的想回到过去，阻止悲剧的发生。但是这几年，她总是在想，爸爸那么爱她，如果知道这些年她过得愧疚又苦闷，肯定会难过，会心痛。在那之后她就努力调整自己，尤其是在这一天，她总是能让自己保持好的状态去看爸爸，这样若爸爸泉下有知，也会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