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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橘色暗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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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晓云忽然问我:“晓音,是不是去找过你?”
“是。她是不是瞒着你去的?”
晓云再次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继续问我:“她当时还好吗?”
“就是像平时那样啊。”
“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我们在快餐店吃了个饭,出来散步的时候,她好像突然大出血。她在那边的向导很快来了,把她接了回去。”
“那向导人怎么样?”
“是我一个老师的未婚妻,不是坏人。所以晓音到底怎么了?她还好吗?”
“他后来还来找过我们。但是晓音断然拒绝了——真没想到她那么勇敢啊……在这之后估计他不知怎样得知了试验,就去到那边,当时小铃的父亲,放他进了实验室,他——”
“天哪——他妈的,这——”
“我知道小铃的父亲是无意的,他后来几次登门道歉,说以为晓音和褚晚成有了婚约,放他进去也没什么关系……”晓云说着,竟抽泣起来。
如果我没和褚立政见面,可能会笃定地相信晓云的话。但我既知道了铃的父亲和褚立政关系匪浅,这件事的实际情况便该打上一个问号。
“小铃也觉得很对不住我们,可是事情已经……”
“那晓音现在怎么样?到底——”
“我不说了,你待会回去看看她,就知道了。”
我心中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并且,祈祷无用。
“拿着这个。”晓云塞给我一张卡,上面写着“临时入城”。
安检站依旧排着车龙。约莫等了一个小时,眼见前面的车有的短暂停留后直行,有的司机被请下车整车检查,旁边一辆空车前,还站着两个戴手铐的,或许是走私犯。
“这饮料不是走私吧?”我问她。
“不是。北渚贫民窟特色产品。”
“听着真让人不敢喝。”
进入时,许是因为探测手段太落后,也可能因为藏得太隐蔽,机器终于没查出那两瓶硝酸钾。然而两个剑客把我们拦住了。
“进城干什么?”
“我们刚刚出去进货了,现在回来。”晓云答道。
“身份证,驾驶证拿出来,”其中一个剑客伸出手,另一个走向我,“你,也把身份证拿出来。”
我将那入城证递给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们仔细端详了一番,还给我们,命令道:“后备箱打开。”
晓云下车打开了后备箱,四箱饮料都在里面了。
一个肥头大耳的边防警察走近,对剑客说道:“把外面两箱搬出来。”
剑客搬出了那两箱,边防警察让晓云将里面的一箱,也搬出来。
“开封检查!这是饮料吗?”
“警官先生,这个开了恐怕会影响销售——”晓云赔笑道。
“少说话!让你开就开。”那警察说。
箱子打开了,警察从中取出一瓶,“这不是酒吧?你知道我们是禁止走私酒类的。”
“当然不是——”晓云说。
“好。那么,你,喝掉。”他瞪着晓云,一字一句地说。
晓云瞪大了眼睛,望着那瓶饮料,我的腿也开始发软。
终于,她还是拧开盖子,喝了两口。那警察点点头,示意剑客将那箱子搬回去。
“可以走了。”他说。
我们于是回到了江心区,除下了面具。晓云打开箱子,清点数量,取出了那两瓶硝酸铵。说来惊险,警察抽出的那一瓶,恰好被那两个几乎同样的瓶子,夹在中间。
“看来江灵都在庇护着我。”晓云将手交叉,放在胸前。
我见她把长铗带进了店里,便问她:“原先不是放在车上的吗?”
“是。但是我改主意了——赶快把饮料放上去吧,先用着这一箱就好。放好了,不赶时间的话,进来客厅坐坐吧。”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有把剑……”
“我先生留给我的,”她只是淡淡地说道,“传了好多代了。”
我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将饮料放成三列后,我走进走廊,推开虚掩着的门,迎面便是那幅油画。
许是还没到晚饭的时间,灶上空空的。餐桌上放着一碟橘子,表面已经沾上了白霉。
“抱歉抱歉……这是很久以前放的,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见我注视着,她收起了那碟子。我只好摇摇头,说声没事。
我见到晓云关上了柜门,继而走过来,对我说:“去看看我妹妹吧。”
我点头,她便轻轻敲了敲一旁的房门。
“可以进来吗?”
没有回音,晓云对我无奈地笑了笑,便拧开门。房里关着灯,晓云打开了开关,暖暖的光四散开来。我看见侧门,这是唯一的洗手间。
“晓音,你看,小弦来啦,你和他聊聊天,怎么样?”
依旧是沉默,我差点以为她不在房里,直到晓云走向衣柜门,拉开一点,我才看见抱着膝盖的她,发着抖,用厚厚的大衣裹着自己。
我长吸了一口气。晓云正蹲在晓音面前,对她轻轻说着什么。晓音试探地瞟了我一眼,又很快将脑袋埋下。这眼中如麋鹿看见猎人一般的绝望,倏然渗透了我的内心。
我一下子被震慑住,无端地感到罪恶感,但我仍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一步。
晓云对她说:“你看、你看,小弦回来了……还记得他吗?”
她再次看向我时,我努力放缓了声音,说:“好久不见,晓音,我——”
我刚开口,她突然尖叫起来,捂住耳朵,猛地拉上了衣柜门。幸好晓云缩手够快。
晓云脸上带着歉意,对我摇了摇头,说道:“你先出去吧,我待会就出来。”
不久之后,晓云也出了房间,轻轻掩上了房门。
“她一直是那样子吗?”我问晓云。
“现在比之前好多了。刚回来的时候更糟糕——好几天,才愿意上厕所洗澡,但还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房门都没出过呢。和她说话也难,你看见了——除了我以外,她不愿意见到任何人,一开始和我说话都不敢,现在可以有简短的聊天了……学校那边也休学了……真对不起啊,把你弄得这么尴尬。”
“不,不是你们的错。”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谢谢你。”
“那你现在一定很忙吧,又要看店,又要照顾晓音,还得备菜做饭打扫卫生……”
“是啊。但也忙不久了。”她说完,看向我,显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你那计划——”
“也就这个月的事了。”她看向窗外,午后的阳光穿过云层,带给屋内难得的些许明亮。
我叹了口气,“给我说说你具体打算怎么做吧,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什么。”
“很简单,找个理由骗褚晚成过来,把他炸死——我已经想到了,虽然说他们知道晓音这样,就推迟了婚约,但是只要我骗他说晓音已经好得差不多,他肯定会过来看的。其实我晚一点再实施,但是我买硝酸铵的事情,早晚会被公司知道,那不如早点结束。”
“那你呢?”
“还用问?我有什么活下去的可能吗?”
“为什么不用那长铗?一剑就能解决的事情。”
“有安保。只能用定时炸弹,还得是微型的。估计保镖会翻遍这里,所以要藏在身上——小弦,我和你说那么多,是因为我信任你,你知道吧?”
我无奈地点点头,再次叹了口气,“晓音怎么办?”
“我会派人把她接走。”
“可她连房间都出不了呢!”
“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运出去。”
“找谁?”
“铃的父亲。只能找他了。”
她的眼中烧着野火,显然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
“先不说他可不可靠,你打算把她送到哪儿?”
“已经安排好了。送到北方去,让她换一个聚落,逃离公司的控制,开始新的生活。”
“你有没有想过,没了姐姐,她去到那边要怎么办?无依无靠的。”
“有孤儿院。希望有人能够收养她,或者雇用她做女仆什么的。我都想好了。”
“要是只有这个成问题,那就好了。可是现在她这个样子,又怎么……”我说不下去了。
晓云低下头,沉默了。
我自觉话说得有点过,但与其因循苟且,让晓云做了令大家都抱憾终身的决定,倒不如此刻把话说绝一些,兴许仍有转圜的余地。
“而且,渚江联合势力那么大,在北方也有无数眼线,真的很难找出晓音来吗?晓云啊,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是你了,你还得活下去,照顾好她,等她慢慢恢复,再给她找好后路啊。你说去北方,也不是不行,只是把她孤零零丢在那边,很有可能会出大问题的——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你也一起去。”
“我?你说得好听,褚晚成呢?褚家那一群杀千刀的斩头鬼呢!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像个地鼠一样逃掉,那我又怎么对得起……”
我突然无语凝噎,因为我根本无法反驳她,无论是枉死的耀之,还是他们的父母,都亟待一次饮血的复仇,来洗脱身上的无限冤屈。我有什么资格,劝她放弃复仇呢?
我想对她说,“你说得对,去做吧”,但是这话却同样出不了口:晓音怎么样呢?横亘在此间的这样一个重要问题,永远没有办法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