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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蓝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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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点点的妈妈阿闯从点点的奶奶那里学会了一道菜。
“番茄咖喱牛肉饭!这是全世界最邪恶的菜!”点点恶狠狠地把用树枝扫飞地上的落叶,说道。
小崇边被灰尘呛得咳嗽,边好奇地问:“番茄好吃,咖喱好吃,牛肉好吃,饭也好吃,番茄咖喱牛肉饭为什么会难吃呢?”
点点爬上假山,木棍藏在腰后,再扭着身子猛得抽出来。
她在学古早武侠剧的大侠。
“你根本不懂黏糊糊的汤汁里出现番茄皮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小崇说:“那你可以让你妈妈给番茄去皮。”
“去皮?什么意思?”
“把皮剥掉啊。”
点点从假山上跳到地面,帅气地跪姿落地:“小的考虑考虑。”
“不是‘小的’,是‘在下’啦。”
点点呆滞一秒,略有尴尬地强撑面子,嚷嚷道:“要你管啊。”
“你这人。我不跟你好了。”
“……”
点点无语地看着小崇,装作很成熟的模样:“你真的太幼稚了。”
“你才幼稚。”
“你四岁,我五岁,我比你大。”
“你再说我,我、我、我我就告诉你爸爸!”
“哼!你要是敢告诉阿星……”点点的两只手抓着树枝的两端,想学电视剧里的人轻松折断的样子,奈何力气太小,所以干脆丢在地上,用前脚掌用力碾着树枝,“你的下场就会和这把剑一样!”
小崇“哇”地一下哭出来了,抹泪狂奔回家。
点点一抹鼻子。
“区区小贼!还不是被小、在下一招拿下!”
但点点还是不想回家吃饭。因为她下楼找小崇玩之前,已经听见阿闯和阿星说了,今晚她想做饭,而且会做番茄咖喱牛肉饭。
她已经来不及叫阿闯给番茄去皮了,而且她认为这道菜的问题不仅于此。
点点在小区乱走,拿着破树枝一路劈劈坎坎,到人工池旁边,看着绿油油的池水和已经不再扭动的电子假鱼,一股悲怆油然而生。
她觉得此刻要念诗,但她太好动,记性也烂,所以只好背起她所记得的唯一一首诗。
点点念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疑似地上霜。”
然后,她慷慨迈腿,栽进了池子里。
死定了。
她演过头了。
点点的鼻涕冻了满脸,又痛又痒,双马尾也结成一缕一缕的,拖着一身脏水,悄悄地摸进家门。
“哎哟,我去,小祖宗你掉哪儿去了?”
阿闯听见关门声,从厨房探头,看见哭笑不得。接着她冲着屋内喊:“阿星!带条浴巾出来,你女儿掉沟里了!”
“不是掉的。”她开始胡编乱造,“有一只小兔子掉进池子里,我去救它了。”
“得了,别瞎说了。”
阿星赶出来用浴巾狂搓她的头。
“我没有瞎说!”她嘴硬道。
“你姑姑以前就喜欢这样,我可擅长识破了。所以你可别想着能骗过我。”阿星说道。
很多人都说点点和她姑姑的性格有点像。点点没见过姑姑,阿闯说姑姑去另一个星球旅行了,现在不在地球上。
“可是奶奶说,姑姑很喜欢吃这道菜,我根本就不喜欢啊,我们一点都不像吧。”点点洗完澡,爬上饭桌也只光顾着吃米饭,一口咖喱都没有碰。
阿闯说:“你试试今天的,我才发现我记错菜谱了,难怪前几次阿星也说味道不对,其实不是放椰奶,而是放很多的芝士片,而且千万不要洒盐,放一点点酱油就够了。”
说罢,阿闯得意地看向阿星。
阿星竖起大拇指:“今天真的和以前我妈做的一模一样,只有这道菜,我怎么都学不像,没想到你一下就琢磨透了。”他抚摸着点点的后脑勺,“试试吧。”
点点犹豫了一下,很痛苦地用筷子蘸了蘸锅里的浓稠汤汁,用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筷子尖。
“好吃!”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要吃更多!”
阿闯和阿星相识一笑。
点点第一次吃了三碗饭。她摸着饱肚,对正在收拾碗筷的阿星说:“以后我们家每周都吃一次番茄咖喱牛肉饭,好不好?”
阿星的手顿了许久。
“我当然好啊,但是大厨是阿闯,你应该去问她。”
“好!我去问她!”
点点飞奔去书房,再飞奔回来。
“从今天起,每周三都是番茄咖喱牛肉饭日啦!”
过了几个月,入了冬天,就是阿星的生日。
那天阿星的朋友阿写叔叔带着小崇来了家里。小孩子也没有隔夜仇,点点早就已经和她和好了。
吹完蜡烛,吃完饭,大人们留在饭桌上聊天,她们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崇很开心地和点点说:“我妈妈要回来看我了!”
小崇的妈妈很早就和阿写叔叔离婚了,后来去了国外。据说,点点看见小崇妈妈的次数,和小崇看见她妈妈的次数是一样的。
点点发自内心地为小崇高兴。两个小女孩也不管电视里的内容,畅想着小崇和妈妈重逢后应该说些什么、玩些什么,说着说着两个人都开始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阿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了,而小崇不见踪影。她第一时间去找那根已经宝贝了几个月的破树枝,然后拖着她行侠仗义的武器,光脚走到客厅。
小崇不在沙发上,但阿星正坐在那里打电话。
“……”
“好。”
“现在吗?我没问题。”
“都行。”
“那就七中门口,我开车过去大概二十分钟。”
“好的。”
阿星挂断电话,一回头被点点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天才亮没多久。”
“你要去找谁?”
“……一个人。”
“……”点点发现阿星还没她会找借口,“那我也要去。”
“你回去睡觉吧。”
“我要去。”
“这么冷的天带你出门,万一冻感冒了,阿闯会骂我。”
“我自己!会!穿衣服!”
“你还没睡饱。”
“爸!爸!”
点点已经有点想用树枝剑和阿星来一架了。她其实可以不去,但是不可以接受阿星连一个合适的理由都不告诉她。
“……好吧。那你记得围巾必须乖乖地围着,不许嫌扎脸就丢在地上。”
“在下遵命!”
“这时候要用‘小的’。”
七中是阿闯和阿星共同的母校,不过阿闯比阿星大六届,是某年校庆才认识的,总之点点觉得这是一个充满幸福和爱的地方,一直希望自己以后也可以来七中上高中。
一下车,蒸笼的香气扑面而来,点点说饿得晕倒了,想吃包子。
年老的老板说才刚蒸上没多久,先坐进店里取暖吧。阿星想了想,喃喃道:“他还得从山那边过来,应该没那么快。”而后便领着点点进店。
点点一如既往地坐不住,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然后发现桌子上有一包餐巾纸,上面印着一个女孩的照片,看起来比点点大一些,右边眉毛上方有一颗大黑痣。
点点不认识下面的字,问阿星这是谁。
阿星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这是一个叫周铃的姐姐,很久以前,她之前走丢了,现在她的家人还在找她……”
老板端来两碗热豆浆,点点很好奇地大声问:“老奶奶,周铃姐姐的家人现在找到她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阿星有点抱歉地看向老板。
老板年纪大了,有点迟钝,半分钟后反应过来,摸着点点的头笑着说:“找到啦。”
“那太好啦!他们一定是幸福的一家人!”
她兴奋地晃着腿。
但点点没懂,为什么她听见了老板的啜泣声。
阿星去店后侧上厕所,叮嘱点点必须好好坐在位置上。
点点嘴上说“好”,一回头看见七中校门口站着一个叔叔时,心想这一定就是阿星的朋友了,自己要比阿星还早找到他,于是一溜烟地跑出去。
“你好!”
点点仰着头,大声问候。
那个叔叔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表情有点冰冰的,蹲下来问:“你找不到家长吗?”
“没有走丢!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你叫什么名字?”
好看叔叔避而不答,反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点点。”
“点点?”
“对呀,蓝点的点。”
好看叔叔的本就没有温度的脸更像是被冻住了。点点想带他去找阿星,可是无论怎么扯,他都走不动路。
点点心想,这个叔叔好看是好看,但好像挺笨的。
阿星匆忙赶来,笨叔叔才回神。
他站起来问:“你女儿吗?”
“对。”
阿星的动作有点不自然,把点点拉到身后,点点不服输地又站在阿星面前。接着,她抬头发现阿星的表情变得很奇怪。点点怀疑是笨叔叔在欺负阿星,莫名其妙有点生气了,故,在心里给这个叔叔更名为坏叔叔。
“很活泼的孩子。”坏叔叔评价道。
“是,她自来熟。”阿星回复道。
“但我只和好人还有聪明的人熟。”点点叉着腰,晃着手指,“但你,一点也不好,也不聪明。”
“不可以那么说话。”阿星的语气严肃起来了。
点点很少被阿星凶,现在更讨厌坏叔叔了。她皱着鼻子瞪着坏叔叔,结果坏叔叔笑了一下。点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拳头打在棉花上。
“没事。”坏叔叔在包里找了一会儿,掏出一个玻璃瓶,递给阿星。
阿星小心捧在手心,沉默地看了很久。
“里面的事情你都做完了吗?”
“嗯。今天是最后一件,去云江最高的山看她二十八岁生日的日出。”坏叔叔忽然变得有点温柔,“一百件其实很少,你可以慢一点。”
“那你为什么……”
“我可能来不及了。”坏叔叔依旧在笑。
不知怎的,阿点有一些心软了,所以又把坏叔叔改名为笨叔叔。
阿星的身体抖了一下,语调沉重:“什么时候?我前两年听他们说你博士毕业,在……”
“不重要了。我还要赶飞机。”笨叔叔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她以前说她有一只叫作Mia的大象,在肯尼亚,我总想在那一百件事情做完后去看看。”
“那是很久以前了。”
“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试试吧。”
笨叔叔又蹲下来,看着点点。
点点做了个鬼脸。
笨叔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亮晶晶的贝壳项链,摊在手心里,点点觉得好好看,心里流了口水,但她生来脊梁骨刚硬,不接受任何贿赂:“我不会要你给的礼物。”
“不是给你的,请你今天帮我把这条项链给你的姑姑。”
“你怎么认识我姑姑?我姑姑很久以前就去旅游了。”
“因为她是一个我很想念的人。”笨叔叔竟然意外地有耐心。
“想念?你可以看完她的照片,然后睡觉,去梦里见她。我有时候也会梦见姑姑。”
“我没做过梦。”
“骗小孩吧,不可能有人没做过梦。”点点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
“总之,你愿意帮助我吗?”
点点看了眼阿星,阿星点点头,点点这才收下了那条项链:“好吧!”
笨叔叔站起身,低声和阿星说了句什么后就走了。
点点什么也没听见。
回家以后,点点把早晨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阿闯。
她问:“那我们要坐火箭去外太空找姑姑吗?”
阿闯的眼眶红了一点点。
她抱紧点点:“不用坐飞机,也不用去外太空,她其实在一个离我们很近的地方。”
点点第一次到这个叫作墓地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大石头。每一个大石头都刻着一些点点不太认识的字和贴着一张照片。
她很快地认出了姑姑。姑姑笑起来的样子像太阳,左脸颊有一个酒窝。她见过无数次她的照片。
“蓝点。”
她也完整地认出了姑姑的名字。
点点把那条项链认真地放在姑姑的照片前——那里摆了很多束花,点点数了数,有快十束。原来这么多人都在喜欢姑姑。
她问:“大家都叫姑姑阿点对吗,那我以后也想叫她阿点。”
点点猜阿星一定偷偷哭了,因为他的声音很抖:“阿点一定会很高兴你这么叫她。”
“阿星,阿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和我很像的人,一个和你很像的人。”阿星想了一会儿,继续说,“但最终她是她自己。”
点点听不懂。
她把阿星和阿闯赶走了,因为她有一些单独的话想对阿点说。
“阿点你好!我是点点!我们的名字很像,对不对?听很多大人说,我们其他地方也很像,但是刚刚听阿星说的话,也许我们其实也没有那么像。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呀,对了,小崇,我们住在一个小区。她很可爱,我喜欢欺负她,也喜欢保护她。我下次带她来见你吧,我觉得我都没见过你,那说明阿写叔叔也没有带她来见过你。你会喜欢她的。哦对了,你喜欢我吗?我很喜欢你,阿闯、阿星、阿写叔叔、小崇、妙妙姑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全都喜欢我,所以你应该会喜欢我的吧。
“还有呀,还有呀,要说对不起呀,一直没有和你见面。因为阿闯他们觉得要让我长大一点,再和我好好说你的事情,好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和你保证,我会经常来找你玩的,我也会和你说很多个秘密,比如……”
点点绞尽脑汁想着有哪些秘密是连小崇都没有告诉过的。
“好吧,其实这条项链真的太漂亮啦!我想过要不要自己藏起来,可是那个叔叔说他很思念你,而且他求我了……”
点点停顿了一下,确认自己没说错。
“对,他就是求我了,所以我还是把这条项链给你了。而且我不可以当小偷,但是,但是真的好漂亮呀,我希望我有一天也可以有这么漂亮的贝壳项链。”
“这是秘密,你谁都不可以告诉哦,阿点。”
那天,点点绝对想不到,从此以后,这里真的变成了她最经常去的地方。点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些真心话不和阿闯阿星说,不和小崇说,也不和她后来在墓地认识的、非常喜欢的明川阿姨和罗琳阿姨说,却会坐着好远的公交车,跑来和阿点说。
也许是因为阿点不会说话吧。
每次和小崇的争吵与和好,对动画片里角色偷偷暗恋了很久,英语口语配音闹了笑话,体操团赛拿了市冠军,初潮弄脏了裤子偷哭了很久,上初中时剪的头发太难看因此咒骂了理发师一个月。
所有的愤怒与柔情,乖张与窝囊,点点通通都告诉了不会说话的阿点。
不是虚幻的星球旅行家,或是印象单薄的早逝姑姑。阿点陪着点点长大,是点点最好的朋友。
点点长大了,长到了遗像里阿点的年纪。
说实话,她也纠结过别人爱她是不是因为阿点,还没黯然神伤一分钟,就被明川阿姨一句“神经病这小孩,再污蔑别人的爱就把手表还我”给打了回去。
那只手表是她考上七中后,明川阿姨送给她的升学礼物,她一直都很宝贝。
顺利去了理想中的学校当然很开心,但高中却没有想象中的有趣,点点的心情永远取决于当天的小测成绩,她太有好胜心也太负责,每天还在为校体操队的训练焦头烂额。她太累了,在阿点的墓前倾诉时,甚至靠着墓碑睡着了。
那天她久违地梦到了阿点。
阿点在梦中是一个很模糊的影子,与她背靠背,轻轻念着一个童话故事。这个故事她也曾经听奶奶讲过。
“小兔子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大兔子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再绕回来。”
点点醒过来,一擦脸,满手眼泪。
又一年七中校庆,学校办了个跳蚤市场当预热活动,几乎都是这几十年来没有人认领的杂物。
点点被同桌拉去翻旧相机筐,心里还在惦记体操比赛的事情,人群推推搡搡,她嫌烦站在外围。两个女生抱着一堆书本经过时,一张纸片飘到她的脚边,她木讷地捡起来,正想回头喊她们,翻过纸面,却见上面已经褪色的字迹写着:
蓝点:
本子很厚,记不满。
——涂子录。
点点觉得自己见过涂子录这个名字,她绞尽脑汁都没有想起来,便把纸片夹进书里,先作罢。
直到三天后的周末,她惯例地给阿点的墓碑擦得发亮,整理好鲜花和百事可乐,一站起来,冷空气让眼球有一时的发干,她揉了揉眼睛,看见了涂子录的墓碑。
他的墓一直在阿点身后,她从来没有发现过。
点点完全忘了当年的好看叔叔、笨叔叔、坏叔叔,也忘了那条贝壳项链,哪怕询问阿星后得知其实他们见过不止一次,但点点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那他找到那只小象了吗?”点点问。
阿星摇摇头:“不知道,我没问,他也没说。”
点点心想,应该是找不到的吧,否则就太像电视剧了,命运并不总是对人们有所怜爱。
“他从肯尼亚回来后,还做了什么吗?”
“打算去澳大利亚。”
点点在心底计算了一下日子,说:“他应该在澳大利亚旅行完没多久就病逝了吧,真了不起,在临终的时候能去这么多地方。”
阿星又摇头。
“他没去成澳大利亚。”
同班的有一个男生向点点告白。
他说,他们互相喜欢,所以应该在一起。
点点拒绝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喜欢我和我喜欢你。”
男生说了一堆什么他会给她带早餐啊、帮她搬作业、上课偷偷看她、她生病没来学校都担心死了之类的。
“而且你一定也喜欢我吧,每次有好笑的事情,你都第一个看向我。”
点点眨眨死鱼眼:“这叫个屁证据,证据需要实物。”
“行啊,那你列举一下,什么是互相喜欢的实物证据?”
点点沉默了。
“你看,你也找不出来。”
她没再理男生,抱紧书本,扭头就走。
那张明信片在封皮里被保护得很好。
她追问过所有认识涂子录和阿点的长辈,甚至还找到七中的一些老教师,刨根问底,得出的结论是:“涂子录确实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惦记蓝点。但是蓝点的话,本来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对涂子录有过好感,后来很快就没声了。这张明信片证明不了什么。”
点点太难过了。为什么会没人知道他们是否相喜欢过,为什么她这么努力也找不到相爱的证据。
小崇成为点点的学妹后,沉迷上了天文。
但点点总觉得在小崇嘴里,天文比起是科学,更像玄学。
小崇翻着电子书,叽叽喳喳道:“你知道宇宙大爆炸理论吗?时间和空间都诞生于一个极其密集且炽热的点的拓展和膨胀……”
点点快睡过去了。
“同时呢,还存在一个大收缩理论。这意味着,宇宙不仅仅是从一个爆炸开始的,它可能会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循环。就像是一个永远不会停下的机器,膨胀、收缩,然后再膨胀。每一次大爆炸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原点,再次轮回,仿佛时间和命运的循环。”
“好,好,好。”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点点打了个哈欠。
蓝点冲进蓝星的房间,高举闹钟和日历,尖叫道:“阿星!已经四点了!”
“你有病。”
蓝星皱着眉头,把脑袋埋进被子里,翻了个身。
“别睡了!我们今天成年了!”
蓝点一把拉开他的被子,把日历上画的红圈凑上他的脸。
冷空气钻进来,蓝星哆嗦了一下,没睁眼:“哦。”
过了几秒,他猛地坐起来。
“我们成年了?”
“是啊!”
“妈妈和爸爸一定给我们准备了惊喜!”
双胞胎一边为错过跨零点而懊悔,一边为成为成年人而激动,踢踏踢踏地跑到客厅,果然看见餐桌上的双层大蛋糕和两束花。
旁边有一张贺卡。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希望都会在你们身上复苏。因为你们是春天的孩子。生日快乐。永远爱你们的妈妈与爸爸。”
真温暖。蓝点把贺卡贴在胸口。
忽然,她拉起蓝星的手:“走吧!”
“去哪?”
“去看今天的太阳!”
他们还穿着睡衣,只套了件厚外套。出门时,蓝点把围巾丢给在换鞋的蓝星:“外面冷。”
“非得戴这么丑的围巾去见十八岁的太阳吗。”
“当然——喂,不是,哪里丑了?”
天很阴沉,他们呆站在天台上很久,蓝星仰起头,望向厚重的云层:“今天不会要下雨吧。”
“我也觉得,唉,这么倒霉,或许看不见日出了。”
“诶,等等。”
这一刻,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拨开了云,将落日的光一大把地扬起,树叶被镀成金黄色,商铺脱漆的招牌尖角也点点闪烁。白鸽去向的远方,似乎轻轻追一追,就能够抵达。
少年们额发飘飘,绵软的蓝色围巾在后肩随风飞扬,仿佛舒展得没有尽头的翅膀。
“阿星!生日快乐!”
“阿点,生日快乐。”
点点被小崇推醒了。
“你居然能在这么烫的沙滩上睡着!”
点点睡眼惺忪:“不是有垫子嘛。”
今年她二十八岁,工作了几年,攒了点钱,加上有阿闯和阿星的资助,年假带着小崇跑来澳大利亚玩。
关于这个国家,点点有一个长辈年纪的同事去了一次,回来后,在工位上吐槽说这个地方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后竟然能一点变化都没有。这个负面评价反而激发了点点的好奇心,于是下定决心务必要来一次。
小崇拉着她的手臂:“走吧,真的太热了,我玩够了,回酒店吧。”
“这就玩够了?”点点又打了一个哈欠,拍了拍脚上的沙子,穿起拖鞋站起来,“不过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我刚刚看见你睡觉时一直笑,做什么梦呢。”
“梦啊……我梦见阿星的十八岁生日。”
“你爸和我爸今年都五十了,你梦见他十八岁生日?”
“嗯啊,还梦见了阿点。”
“阿点姑姑啊。”
“别乱叫,她是我姑姑!”
“行吧行吧,但她也在你的梦里过十八岁生日吗?”
点点回忆了一会儿,点点头。
她也不止梦到了这个,不过,别的都不记得了。
塔斯马尼亚的极光下,有年轻情侣求婚。能碰上这件事倒也不是真的巧合,在酒店的时候,点点撞上有人在练习吉他唱歌,她围观了一会儿,特别多管闲事地对歌词提修改意见。
怎料对方很满意,感激地邀请她务必来求婚现场见证。尽管她当下还很唐突地问过:“但你们怎么知道彼此相爱这件事?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吗?”
对方甜蜜一笑。
“不需要证据,因为我们是如此相信的。”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咸味,悠扬的伴奏随海浪起伏。
点点在角落一同哼唱:
You exist in a timeless world
(你存在于无时无刻之境)
I will find an everlasting path
(我将寻找到一条永恒之道)
Remembering the promise we made
(留心当初曾许下的约定)
Running through the blizzard
(疾驰于暴风雪之间)
Rising above the agony brought by midnight
(越过午夜降临时的苦痛)
Reaching the frozen peak of the mountain
(登临冰封山巅)
As all returns to the inception of the cosmos
(待一切回到宇宙诞生之初)
Attaining boiling, then freezing
(达到沸点,再降至冰点)
Identical souls create identical stories
(相同的灵魂创造相同的故事)
Time reoccurs until that specific juncture
(时间再现)
We will meet once again
(我们将再次重逢)
And never to be apart
(我们永不分离)
远方的聚光灯打在情侣的身上,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无限长。小崇特别高兴地说:“从歌词来看,你还是把我高中说的那些话都记住了啊。”
“或许吧。”
点点露出温暖地微笑,插着口袋,指尖摸到一张纸片的尖角。
“至少我是这么期望且相信的。”
你也是吧。
亲爱的蓝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