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传奇》许拾叁

9、收之桑榆

　　第九章收之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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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心语没有给黄语静复信，因为他不知写什么，也不想乞求什么。
　　学校在新学期多了一个叫沈澄明的老师，59岁。曾经被人陷害入狱，脸部在狱中受过很重的伤。刚刚平反恢复老师身份。中心校要照顾他，算半个名额，林大只安排他教四年级一科数学。“半个”等于零，因为另外半个实在难找。
　　沈澄明爱看书、下象棋、练毛笔字，跟刘心语兴趣相投。在刘心语宿舍的后窗下摆一张破桌子，桌子上放一块红地砖、几支毛笔，以水当墨。家在东社的边缘，一间沥青棚、一间屋子；全家只有母子两人。屋子很奇怪：泥土墙、沥青顶，屋顶只比后面的路面高一点点。沥青棚搭在一棵高大的杨桃树旁边。沈妈太老了，只会做最最基本的小事，比如吃饭、穿衣服。沈澄明受老妈拖累，在教学上没办法做到最好，有几次请刘心语帮他处罚违纪的学生，自己先回家。沈澄明去采风教书之前靠卖烟丝为生，现在也卖一点，挣几个小钱。或许因为他“犯过罪”，来往的亲戚朋友少之又少。
　　沈澄明被人害得惨，怕了，推己及人，担心刘心语将来吃亏，经常向他灌输自己认为应该灌输的道理。比如，有一次对刘心语说：“做生意的人专门靠骗人赚钱，不管买什么东西，都要货比三家。社会复杂，人心难测，所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利和害从来分不开，有利就有害，有害就有利。争权夺利是人的天性，利小小争，利大大争。为了利，有人落井下石，有人推你下井。有的人，你给他一团咸菜，他想着回报十团；有的人，你一瓮咸菜全给了他，而最后一碗腌咸菜的水没给他，他会恨你。”刘心语对他的看法不是很赞同，有时要跟他争论。
　　刘心语回家要经过山水圩，偶尔转到沈澄明的家去。这次去沥青棚，沈澄明问他是不是有女朋友。刘心语摇头。沈澄明盯着他似笑非笑说：“我看你也不像有女朋友的样子，整日呆在宿舍。我有个外甥女叫思思，你想不想认识认识？”
　　“不想。”
　　“你可不要后悔。我保证你找不到比思思好的人。”
　　“在你看来，你的外甥当然最好。”
　　“思思是真正好。你生气了没地方发泄，你对思思讲：‘我打你一巴掌出出气，好不好？’她的脸马上凑过来让你打。或者，她知道你生气了，叫你打她出气。”
　　刘心语忍不住大笑，说：“世上没这种人。”
　　沈澄明说：“世上再奇怪的人也有。我看你跟思思一样好，才想介绍你们相识。相识不是谈恋爱，不用畏羞。思思生来漂亮，你不要以为我怕她嫁不出去。她还能吃苦，耕田啦，家务啦，全部抢着做。身体又好，有力气，能踩打谷机。反正就是样样好......哦，思思住在古老师后面，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问。”
　　刘心语笑着说：“好好，我以后问古老师。”
　　这算什么态度？真以为思思嫁不出去？沈澄明很想打这个坏家伙的屁股。
　　之后两人送烟丝给客户、上茶楼吃茶，再没谈及蓝思思。
　　沈澄明把刘心语看成好货，坚决要帮外甥女拿到手，他知道刘心语敬重古流芳，便请古流芳当媒人。
　　古流芳吃了一惊说：“我可不敢当媒人。现在的青年人谈不成要生要死的，吓死人。”
　　沈澄明说：“哎呀，万一不成功，我不怪你。这是做好事，不是杀人放火。”
　　古流芳想了想说：“刘老师好像不合适——”
　　沈澄明说：“别人不要，就要心语。”
　　古流芳笑道：“不要？人家不嫌思思，你就应该睡着偷笑了。你知道别人叫思思什么？疯婆！”
　　沈澄明露出不解的神色。
　　古流芳笑道：“村前的小云在给肚子里的孩子做新衫，思思讲：‘小云嫂，这么早做来干什么？生不出来的话，就白搭啦。’彩云生了几天气。你看过女人上树吗？思思去年爬上去摘龙眼，摔得躺了四五日。你看疯不疯？我不是嫌刘老师。刘老师呆头呆脑，思思疯疯癫癫，这么两个人结婚，今后怎么生活？”
　　沈澄明笑道：“这叫绝配——以毒攻毒。你不要管今后怎么生活，想办法牵一牵。”
　　古流芳诧异道：“刘老师要身材没身材，要家财没家财，什么被你看到？”

　　2

　　星期六上午，一个男生因为打女同学被林千问罚跪。这个男生的哥哥叫黄俊杰，脾气不好。他听了事情带着一个同伴来学校找林千问。林千问回家了。林大只问明情况，笑着说：“千问老师确实……有点疏忽。不过，你知道吗？他为了你弟变好。老师和父母兄弟一样的。”黄俊杰说：“我来问一问，没别的意思。林校长，我和俊生好久没打乒乓球了，那副乒乓球拍借我们打一会儿，好不好？”林大只不好说“不好”。
　　两人打几分钟，乒乓球飞到厨房后去。黄俊杰敲刘心语的宿舍门，要借乒乓球。刘心语去校务处拿一个给他，说：“你们小心点打，没了。声音小一点，我们在睡觉。”不久，乒乓球又飞掉，黄俊杰又向刘心语借。刘心语的脸色不好看了，冷冷说：“没有！我要睡，请你不要再敲门。”黄俊杰冷笑道：“你们采花采累了？日头金金睡什么？”刘心语不理他。马雄飞被吵得睡不着，开门出来刚好听见，立即骂道：“流氓烂仔，父母早死没教好。”黄俊杰回骂粗话。刘心语插进两人中间劝说，黄俊杰叫一声“滚”，同时右脚踢过去。刘心语左脚被踢中，弯腰看伤处；黄俊杰双手抓他的右手猛甩，刘心语撞向墙壁。事情太意外，刘心语已经吃了两次亏，马雄飞反应过来，他相当镇定，左脚斜跨向墙脚，挥拳打中黄俊杰。刘心语笨死了，事到如今还没想打架，在旁边喊：“不要打，不要打。”黄俊生迎面一拳，刘心语跌跌撞撞退入厨房。黄俊生回头和黄俊杰一起对付马雄飞，马雄飞左支右绌，要跑没路，急得喊“心语”。两声过后，刘心语拿一把菜刀杀出来！黄俊杰惊叫：“刀，快闪！”刘心语往黄俊生劈下，劈出上衣一道缝；接着一刀劈在乒乓球台，火星四溅。黄俊杰、黄俊生没命地逃跑，到了操场下大呼“救命”——两个家伙吓蒙了，以为刘心语追过来；其实刘心语没追，脸青青站在乒乓球台边喘气。马雄飞也被刘心语吓得不轻，呆了半晌才回过神。
　　路上、铺子的群众以为出了大事，叫嚷着朝学校来。马雄飞把刘心语推进宿舍，忙忙说：“你不要讲话不要出来。”他担心刘心语实话实说。刘心语不明所以，任他摆布。马雄飞关上宿舍门，向群众说明事情的经过。但见他像演说家一般，有动作，有激情，更有道理和口水；从乒乓球台下说到乒乓球台顶。刘心语口碑好，黄俊杰名声差，群众没听就认定这边有道理，听后那是义愤填膺。有的建议报警，把两个流氓抓起来；有的牵连到前次“考老师”，指责黄处寨的人“从来对学校不搞建设，专门搞破坏”。黄处寨的人则不同一些。一个中年男子骑单车到铺子，数落老师如何没道理，最后说：“他们两个究竟来学校教书，还是来学校杀人？”夏雨生气道：“老师日教夜教，你们的人来学校打老师，还有理！真正没心肝！回家把枕头垫高高，想！”那个男子不好意思地回家。
　　林大只、林丰收、钟勤耕先后来到学校。群众渐渐散去。几个老师商量一下，认为请黄书记解决最好。林大只说：“刘老师笨嘴笨舌，在宿舍休息。我和马老师、钟老师去管区。”刘心语怕见黄书记，使劲点头。三位老师一路神色庄严，遇上群众，马雄飞少不了演说一番。
　　刘心语觉得马雄飞的话掺假不少，但不敢点出来，心中忐忑。
　　“笃、笃、笃，哗哗哗……笃、笃，哗，哗——”
　　有生手在窗后砍竹子。那些竹子不大，竹丛疏疏，那个人连续砍三刀，摇了一阵子还弄不断，所以再砍两刀。假如熟手砍那竹子，声音是“笃，哗——”，一砍一拖；最多砍两刀，拖出来一定只用一次力。
　　刘心语到窗下看，竟然是尺子，脸上晃着白光，已经停止了砍竹子。刘心语小声说：“尺子，你砍竹子？可能有蛇。”
　　“伤着没有？去医疗站看看。”
　　“没伤着。你砍来干什么？快回去。”
　　“砍好啦，走啦。”
　　哗啦啦的声音往那边去。
　　到了星期一，学校和五个自然村贴上了署名为“黄俊杰”的悔过书。老师们当然要表示对刘心语的关心和对黄俊杰的不满。沈澄明对刘心语说：“你太冲动，万一砍死人怎么办？要坐监的！”刘心语当时还有些理智，只想砍手臂；不过，这时不想辩解，红了脸笑。林千问笑道：“我的错，我请客赔罪。嗯，这样吧：星期六我请吃晚饭，你在我的家睡；星期日我们一起去蓝处村看古老师。”古流芳有什么好看？他要看蓝思思，自己去不好意思，拉刘心语作伴。刘心语也想到了蓝思思，连忙摇手。沈澄明说：“我想去蓝处村看我姐，你们陪我去。”
　　于是，星期日三人去了。
　　彩霞有一次去古流芳宿舍，遇着古流芳和沈澄明在说相亲的事，听了几句。大家叫她“破铜锣”可不是乱叫，她没听头没听尾，居然出去嚷：“刘老师去蓝处村相亲咯——”这面铜锣一敲，声音越屋穿巷，采风人不想听都难。刘心语怕妹仔出了名的，大家听说他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追妹仔，觉得奇怪、好笑，议论纷纷。文素锦向古流芳打听蓝思思是不是中意刘心语，古流芳说：“我原来也以为沈老师带刘老师去相亲，敢情是千问老师要追思思。”文素锦说：“千问老师也很好。怎么样？”
　　古流芳笑道：“思思嫌千问老师的头发梳得太光太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