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凝雾为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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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几个？”
“最后两个了。”
“行。”梓芙低应一声，商量道：“那我先走？”
她身着玄色长袍，袍底不带丝毫点缀，袖口宽大，挥手时像绽放的黑丽花，很是压抑。
梓清没着急回答，埋头将锁魂链尾端上分叉的穗子慢条斯理捋好，才说：“不行。”
梓芙原本已经走在前方，闻言立即停下，很不悦：“若不然等会你去应付李泱泱。”
梓清眼皮未掀，道：“不行。”
“……你。”梓芙懒得跟她争，背过身：“走罢。”
她们口中的李泱泱，是澜溪湖旁那位长相如九天玄女，却待在湖边近乎四千年都未能渡走的落水鬼。
李泱泱的故事得从梓芙第一日当差说起，在此之前，她早就先在澜溪湖流浪了一千年。
她们经历了接下来的三个巨大轮回，可惜李泱泱执念颇深，往后的三千年也没能带走她。
——到底在执着何事何物呢？
梓芙此刻无心细想，将手中刚收的魂魄塞给梓清，转头火急火燎往澜溪湖方向赶。
跟从前一样，李泱泱倚在岩石旁，长发肆意散开，唯有鬓边垂落几缕，随后被水葱私的指头撩至耳后，一下展露出稠丽的侧颊。
临月如霜，冰肌玉骨，厚墨重彩。
可惜因溺水而亡，即使在暗夜中，女子的肤色也略显苍白，甚至泛着病态，生生将妖娆妩媚的姿容压低好几分。
梓芙绕后靠近，忽地嘴唇一动，悄然吹了口气。
水鬼惊得捂住胸口：“谁？！”
待看清，她气得瞪圆眼：“你做什么啊！”
“鬼还怕鬼呢？”梓芙抬手，晃晃棕色酒坛：“千里迢迢给你带好东西，怎这么凶人？”
“得了吧！”水鬼缓着声：“你是人吗？连鬼都不算。”
无常又称鬼差，死后将灵魂卖给地府换心愿，既然魂魄被收走了，那么肉/体必须留下，说鬼确实不算鬼，说人……当然更不是人。
梓芙无言反驳，伸手扯掉棕坛上的红布，掀开瞬时间，浓郁的桂花香夹杂酒味在空气中弥漫开。
李泱泱耸鼻：“好酒！在哪儿偷的？”
“我自个儿酿的好吗！”梓芙笑。
瞧样子不像假话，女子立即弯眸：“所以这是你迟来的补偿吗？”
“……”
黑无常略微窘迫：“就迟了一分钟……”
李泱泱笑而不语地捻着发梢，直到头发被绞成弯曲状，一撮卷卷翘翘搭在臂下，显得有些俏皮。
她笑完凑近梓芙，呵出的鼻息带着湖水深处的潮意：“阿芙啊，不守时可不是什么好人哦！”
凉气吹到眼皮上，梓芙冻得直皱眉，后仰避开：“我不是人，不必守人的规矩……嘶好冷，离远些！”
李泱泱生前沉塘，死后身上永无止境湿涔，常年累月带水，水又挟寒，一靠近只能感觉刺骨的冰冷。
说来有些可怜，附近的魂魄不乐意搭理李泱泱也是因为这缘由，冰冻三尺，鬼都怕她。
“明明是地府的鬼，为什么会怕冷呢？”李泱泱问。
“鬼还会死呢，地府每年灰飞烟灭的魂魄不少，好歹生前可都是凡人。”
水鬼又问：“是哦，那你生前是怎样的？”
酒斟好，清透的液体微微晃动，浣出皎白月影。
梓芙呷一口，抬头望月：“不知道，不记得了。”
没有灵魂相当于没有过往，在地府重生，记忆仅限当差这千年，就连梓清也是后头才相识熟悉的。
她与她们跨越许多世纪，望着凡间变幻，沧海桑田。
不变的唯有三生桥，和桥边艳红欲滴血的曼珠沙华。
李泱泱安慰：“没关系，反正我也不记得。”
是了，梓芙放下杯盏，姿态慵懒随意：“从我奉令过去，你就说不记得，对梓清和冥君也这么说，四千年前你才刚刚沉塘而亡，为何会记不起临死前的事？”
李泱泱摇头。
她只记得那日城池四周滚滚浓烟，她身穿嫁衣决绝跳入水中，就这么点子零碎片段，前不搭后，至于为什么跳湖又为什么有如此重的执念，冥君来了怕是也不明白。
兴许还是明白的，不过事情没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老头面色凝重，拂袖而去。
临走前，他命梓芙务必送走李泱泱，然而李泱泱连为什么留下都忘记了，执念一日不消，她就永远不能入轮回，永远是澜溪湖旁的落水鬼，永远没法投胎转世。
梓芙苦恼得很，靠一碗一碗的酒逃避。
今夜的风带着清冷苦甜的香味，八月份，正是桂子花开时节，澜溪湖的水好，旁边花草树木茂盛，这地方属于人间，平常倒没多少凡人来，反而聚集了许多孤魂野鬼。
李泱泱酒量极差，两三盏开始打瞌睡，脑袋小鸡啄米般点捣，最后身体一歪，缓慢软倒在梓芙背上。
肩膀下沉，想也知道是水鬼不胜酒力，她回头望去，身后人眼睫浓密，像蝴蝶的翅翼。
李泱泱虽不受欢迎，却因容貌远近闻名，女子穿着生前未曾脱去的华服，红金色装饰，丰润细腰，肤若凝脂，犹如画报上勾人的妖。
可惜红颜薄命，年纪轻轻芳魂游离。
梓芙动了恻隐之心，她怜悯她，认为李泱泱生前定是被辜负了，否则为什么执念难消到如此地步？
湖水另一侧，梓清站在树下，腰间别了卷竹简，此刻正微微发热，时亮时暗引人注目。
犹豫半晌，她勾开细带，一圈一圈将其打开。
翻了才知道，发热的不是竹简，而是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诡异的是此时正有两个人名像火般燃烧，渐渐从远距离开始快速划动，跨越无数年月，最后并排靠拢，相交融合。
像隔了三生三世的缠绕。
梓清瞳孔中映出摇曳的光。
竹简是荼月给的，荼月属第一批真神，神力雄厚，主掌管归墟，澜溪湖是她的栖息地。
不过算上今日，这位神明已灰飞烟灭一千年。
她的东西还在，本该交给冥君，冥君却没有收下。
“你留好罢，她终会回来的。”
于是梓清便一直揣着它。
竹简之所以受两位高阶神明重视，是因为上面皆是历史皇室之人的名字。
按惯例，皇家人死后必不会与普通人在一个册薄中，那么……
梓清有些震惊地将目光投回给梓芙和李泱泱。
她们这是……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凝雾为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