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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人重逢 ...
车水马龙的街头,仇杏有些局促的站着。
红灯刚亮,还有接近一分钟的时间,她立在商店的橱窗玻璃前,整理自己。
镜面折射出自己的模样:憔悴不堪,身形孱弱,身上的衣服老旧,款式是几年前的老款式,袖口和领口都发白,肩膀处还有脱线。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饱经风霜、不修边幅的人。
仇杏想起招聘启事上的字:招长期家政,要求高,月薪八千保底。
“要求高”这三个字让她有些望而却步,“月薪八千”这四个字却又让她勇气倍增。
她要带着愉愉离开那个苦难区,就必须有足够支持二人短时间内生活的钱。
罗悬就是看准了她作为没有工作、长期与社会脱节、没有父母支持、没有朋友帮助的家庭主妇,身无分文无法独立在社会立足,性格又怯懦软弱的特点,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所以此时此刻的这份招聘启事就像是老天派来帮助她的明灯,她应该、也必须去争取。
除却外形不占优势,仇杏觉得自己完全能够胜任这份工作,毕竟某种程度上,她有八年的“工作经验”。
绿灯亮,身旁人群开始流动,仇杏跟着人潮,抵达目的地。
招聘启事上留有电话,她拨打过去后,对方刚好也在这附近,便让她到这条街的街尾面试。
初试,过了这关,她还需要去雇主家见雇主,如果雇主满意,那她才能得到这份工作。
电话里的人自称姓章,穿着一身驼色风衣,头上带着浅黄色的毛线帽,手上还带着手套,在周围已经明显减去厚重冬衣的路人对比下,分外明显。
虽然如此,她的打扮却是时尚又靓丽,透着生机勃勃的朝气。
仇杏一眼便看见了对方。
深呼吸一口气,她走到章小姐面前,过于紧张,导致她开口的声音都有些抖:“章……章小姐,我是刚刚打电话的仇杏。”
章小姐有些惊讶的望向仇杏,伸出手,笑道:“仇杏……好特别的姓氏,咦……”
仇杏的手局促的在身侧擦了擦,才有些诚惶诚恐的与章小姐相握。
八年家庭主妇的生活,间或回到乡下的田间劳作,仇杏的手皮肤很粗糙,指关节渐渐地被磨砺得粗大,掌心指间都有难看的薄茧。
罗悬不喜欢她和旁人有过多来往,公婆父母都是让她专心伺候好罗悬就行,久而久之,她的性格也有些改变,变得有些不太敢与人说话,缩头缩脑的。
如果是平时,仇杏是断然没有主动打电话和搭讪的勇气的,但愉愉给了她很大的力量。
为了愉愉,必须勇敢、绝对不能退缩。
因此这个简单的握手,仇杏用了很大的勇气。
与章小姐轻轻一握之后,她立刻便想抽离,但章小姐“咦”了一声后,手上的劲忽然变大,身子前探,认真看了看仇杏的眉眼。
“章小姐……”仇杏有些无措。
“对不起,失礼了,”章小姐忙放开,不好意思的笑道,“仇杏姐姐很面善,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就是想不起来。”
虽然久不与人交流,但仇杏也知道这只是客套的场面话而已,这样和她根本不在一个层次的人,怎么会见过自己。
“先跟你说一下工作情况和内容吧,很简单,就是打扫打扫屋子,每天早上七点半到,中午十一点半下班,下午时间比较长,要从两点半上到晚上十点半,不包吃住,一个月无休,但可以请假,提前一天请假就行,不扣工资。”
章小姐话一转,开始说起这份工作的相关事宜,但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仇杏,语速不快,显然是在回忆什么。
“嗯……还有什么呢……哦对了,有试用期,试用期一个月,工资八千,正式入职之后会购买五险一金,九千月薪,每满一年加一千。”
仇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工作,但从罗悬和公婆的只言片语里也知道一些,一个做家政的,薪资开得这么高,她心里反而有些怀疑了。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老天爷真这么眷顾她,专门把馅饼砸她怀里?
看出仇杏的顾虑,章小姐很老练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气道:“你知道吗,在你之前,已经有九个人来应聘了,男女老少都有,全都没熬过试用期。”
“啊?”仇杏发出一个惊讶的单音节。
“我的老板,也就是你的雇主,她太难搞定了。”章小姐仰天长叹,“第一个,因为地上有根头发没清理,被开,第二个,厨房柜台下有个芝麻绿豆大的污渍没擦干净,被开,第三个,偷喝了一口牛奶,被开,第四个,偷了阮姐的一只耳钉,第五个,男的,啧啧啧,大晚上来了个毛遂自荐,第六个……”
越听仇杏眉头皱得越深,这个雇主听起来很不好相处,像个重度洁癖,性格似乎也有些偏激极端。
她心里没底,自己做事从来不能使人满意,恐怕完全不能应付这个雇主。
但是想想躺在病床上的愉愉,仇杏咬了咬牙。
“她那人啊,就是钱给得特别到位,所以也就要求事情要做得特别到位,有任何一点瑕疵她都不忍受。”章小姐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两手搭上仇杏的肩膀,严肃而庄重的道,“仇杏姐,你加油,争取打破记录,工作七天!”
“七、七天?”仇杏结巴了一下,“前面那几位……”
“最高记录是六天。”章小姐一脸沉重,“反正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小李,送这位女士去阮总的桂溪华盛。”
她带着仇杏走到一旁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前,打开车门,叮嘱道:“阮总今天在家,放轻松,面试很好过的,她就是细节处较真,别紧张,祝你好运,仇杏姐。”
车门关上,轿车驶离视线,章小姐站在原地没动,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盯着车的尾灯,斩钉截铁的自言自语:“我一定在哪儿见她。”
**
车子很快便到了桂溪华盛。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小区的名字,可随着车逐渐进入,两边住宅逐渐变换风格,仇杏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片富人区。
大门修建得比屋子还大,一左一右两个保安室,她依稀瞥见里面都是个高又壮的保安。
驶进来后,里面居然还有灯光绚烂的喷泉,播放着轻柔舒缓的音乐,道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树影落在车窗玻璃上,又飞快的远离去。
这里的楼房都是独门独栋,每两栋之间会间隔一些距离,看起来疏离得恰到好处,互不干扰,也不会过于生疏。
随着轿车减慢速度,仇杏的心也一点点的跳动起来。
她紧张地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又把裤脚边挽了挽,还是觉得不够,对着车玻璃照了照自己的脸,使劲揉了揉眼睛。
这双眼睛太茫然,里面没有一点生机。
在司机的带领下,仇杏进入这栋被围栏围住的三层别墅。
没进门,司机带她绕过大门,从旁边的小路走,走了一段路,又拐了个弯后,一片花海赫然出现在仇杏面前。
说是花海,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一方院落,里面种满了花,有缠在架子上的,种在土里的,也有栽在花盆里的。
红的蓝的粉的,五颜六色的花,以一种看似杂乱,色彩却奇异般和谐的方式,高低错落的有序摆放着。
甚至还有几只蝴蝶在花上飞舞。
花海靠左处,立着一个身穿白底嫩绿吊带碎花裙的年轻女人,背对着二人,正在给花浇水。
她的个子高挑,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皙透亮,乌黑的发松松挽在脑后,用一根木质镶圆玉的簪子固定着。
兴许是浇花的缘故,几缕碎发调皮的逃出固定,软软的垂落在她修长的脖颈后侧,叫人看了,禁不住的想替她拨弄。
这是个只看背影便能感知到是个美人的人。
仇杏觉得这背影有些许的眼熟,但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怎么可能与她认识。
司机把人带到便离开了,仇杏深呼吸几口气,上前一步,声音又开始不自觉的有些发抖。
“阮……阮总好,我是来应聘家政的——”
话才说了一半,女人似乎手滑,手中的喷壶忽然落到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她错愕转身,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难以置信,和一些听不出意味的其他情绪。
“仇、仇老师?”
仇杏的话戛然而止,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女人生得美丽,五官明艳,如同一轮骄阳,皮肤白嫩,没有化妆,唇色是无须涂抹口红便颜色鲜亮的红色。
很多年前,女人还是个女孩的时候,性子调皮,带着几分顽劣,握着仇杏的手,在自己唇面有些用力的擦过,以此证明自己没抹口红,是天生的唇色。
原本仇杏以为自己早已忘记这个人、这些事,可是只是看到这人的面容,那些往事便不由分说的涌入她的脑海,半点道理也不讲。
比起她的怔忡呆愣,女人则很快就回了神,神色自若的笑着打招呼:“仇老师,好久不见。”
光鲜亮丽的昔日学生,落魄不堪的如今妇人,虽然当时在给对方做家教时便知道对方家大业大,但此时此刻,仇杏还是觉得窘迫到令人的心都被割开,伤口汩汩的冒着血水。
她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皮和头颅,两手紧紧搅在一起,以一种几乎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姿态站着。
她不敢看向前方,只盯着地面,那一片花的阴影,在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
“阮总好。”她轻声说。
写阮总好的时候,让我想起了一部电影里的“王总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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