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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策·计(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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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府。
何立回府已是正午。
管家迎上来。
“午膳已备好,大人您是…”
“诶-”
何立抬抬扇子,管家未说完的话断在嘴边。
“罢了,本官去看看清皖姑娘。”
她闻言抬眼看了眼何立。
她恍若记得,从晨时出发至回府,何立是一直没有用过膳的。
清皖坐在后院秋千上同丫鬟打闹,美人青衣,不时有嬉笑声传来,落在后院一众五彩缤纷的花里,美的如画。
似是无人通告,清皖并不知何立回府,只似平常,坐在秋千上笑靥如花。
待何立走近,一旁的丫鬟眼尖看见何立,待欲去告诉清皖时被何立挥扇制止住。
隔得远,她立在后院的假山后却看的很清楚。
何立弯起的嘴角,清皖眼里的讶异。
他摇着扇子含笑同她谈着什么话题,清皖听着听着,不时便浅浅的一笑,露出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甚是好看。
于是他含着笑意的目光便长久的落在清皖身上。
她看着看着,心,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
那样和煦的笑,
是这些天来她在他身旁从不曾见过的。
其实她一直觉得,何立温淡含笑的样子很好看。
不似在官场那样诡谲让人琢磨不透的笑,也不似一副看他人入戏而独善其身的算计的笑,
只是单纯的淡笑。
抿着的嘴角三分温淡两分宠溺,明明不曾透出一丝笑声却偏偏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可惜她伴他身旁时,从未见过那样的笑。
此刻她才明白,
那原是看清皖时才有的笑。
那样的笑,不属于她。
原不是何立会对她有的笑。
有那一瞬,她的心,好似泡进某种密而不透气的液体,闷得窒息。
何立啊何立。
若不是此番看见他对清皖的态度,她恐怕…还会肆无忌惮的由着自己心底的感情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发展吧?
她淡淡的笑,在心底嘲讽自己。
她原是知道的。
他们本就生于不同的阵营,
处于不同的立场。
她于他…本就不该有任何情感。
如若不是她因偶然来到他身边做卧底,他们,
本不该有交集。
他们才是一对吧。
她其实是羡慕清皖的。
有那样一副无双的好样貌,大家闺秀的风范。即便唯有单纯天真的不谙世事,也占得一分头筹。
她独独羡慕她不用知晓天下一切灰暗的事情而能如此顺其自然的与何立成就一段姻缘。
而她,不能。
抛开一切不谈,只单单她的身份,便不行。
倘若…倘若她不曾被世子所救,恐怕到现在她早流落街头,不知成了哪种为了谋生不择手段之人。
世子原欲韬光养晦与宰相暗中较劲,这些年明里暗里也安插了不少人。
可唯有何立身边,只她一人。
她始终记得世子送她走时,那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何立,唯她一人,足够。
这些天她侍在何立身边,时时刻刻记得不显锋芒。
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她的身份,好似是见不得光的。
可是处在何立身边,
他借她之手杀人,换来何立对她的信任。
她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由着心里对何立的感情而盲目的跟着他,
跟着他。
难道她真的不曾有一刻怀疑过世子的目的?
她沾了血迹的手上,已不似旁人干干净净。
那一刻,她才发觉自己仿若白昼里的黑暗,黑暗里的白天,
无论站在哪一边,都格格不入。
…
抬眼望了望远处那谈笑甚欢的两人,她心下有些烦躁,就势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准备在这附近转一转。
刚刚转到假山的后边,便听见有人低语,听声音像是两个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商议着什么。
她原本不是什么偷听之人,
只是那声音断断续续,直往耳朵里进。
她本便自小训练,耳朵又极灵敏。
“今夜…亥时…动手…”
她蹙了蹙眉。
正欲寻找声音的来源,无意间一侧头,在左前方一处隐蔽的林木里发现两道晃动的人影。
她寻一处视角盲区藏好,刚好能让她看清楚那两人。
其中一人绿衣粉袖,那副模样…可不便是陪在清皖身旁的丫鬟么?
另一人全身裹得严实,听声音却能听出恍若是个女子声音。
她看见清皖身边的丫鬟从那人手中接了像是包药的东西。
“放在茶水里…”
“必要的时候…行刺…”
她心下犹疑。
常闻何立擅寻人软肋。
待在何立身边久了,她了解何立。
想要刺杀他的人无数却从未成功,不仅是因为他谨慎总能掌控全局,
然而其最重要是,
他没有软肋。
只是今日同他回府…
稍稍微微的,
让她对何立有了不同的印象。
他待清皖不似旁人。
…
虽然说出此话让她心里就像扭了劲一样的别扭。
…
难道是清皖?
因着何立待清皖如此不同,所以便要以清皖的性命相胁?
待欲再看时,那两人似是商议完毕,正要分别。
她不动声色退回隐蔽的地方,看着那丫鬟步履匆匆回去待命。
她又转过假山侧目望了一眼,何立与清皖正如平常一般谈笑风生,一切并无什么异样。
熬着到了晚上戌时。
这一下午她都未曾靠近何立。
何立好似把她忘了。
夜里风吹的更冷了些,她小心翼翼又百无聊赖的在园中转。
…
不若趁现在逃跑?
…
她摇摇头。
可是夜里的冷风把她吹的头昏了?竟萌生出这么可笑的念头。
对了…那丫鬟说刺杀是夜里什么时候来着?
亥时。
她看着天色,数着时辰,这会子离着亥时还有半个时辰。
她知晓天底下想杀何立的人多了去了,可纵然此般,除了世子与秦桧关系相敌对…还有何人?
韩世忠那帮大臣?
顶多恨恨秦桧。
何立…对他们无什么大碍。秦桧倒了何立自然不能成什么大器,
所谓唇寒齿亡。
他们是一条船。
这样想来,难不成安插在清皖身边的丫鬟也是世子的人?
不可能。
她很快否定。
世子原不打算要何立的命。
她是世子身边人,她知道世子一向计划缜密。
这样排除开来…
余下的唯有一种可能。
要杀的人不是何立。
而是清皖。
要杀何立的人多的数不清,许是觉得抓到了何立的软肋清皖,何立便无法。
她思来想去,倒觉得这一件可能性大些。
……
跟着何立,效忠世子,她本不愿节外生枝。
只是她不愿看见无辜的人白白死掉。
尤其是清皖。
那样一尘不染的姑娘。
因牵扯进何立的事情而白白死掉。
…
离着亥时还有约莫着一刻钟。
她抬步穿过园子。
这条路她走过几次,
清皖的房间她知道是哪个方位。
屋内未熄灯,窗纸上透出一点烛火的影子。
她步伐很谨慎。
窗外的人影会映在窗纸上被屋内人发觉,她并未贴着墙根走。
如何…如何能看见屋内的状况?
她有些无法,一抬头看见屋檐上的层层砖瓦。
小时候练功时,除了长剑她使得娴熟外,最厉害的当属轻功。
她踏上房梁几步,一运气便飞身落在屋檐,身轻如羽。
清爽的风扑面而来,她莫名的喜欢这种感觉。
像是一飞冲天了无牵挂,干干净净。
待落在屋檐上,她小心翼翼掀开一块砖瓦。
入眼的是清皖和一个人对坐在圆桌旁。
她仔细看一眼。
绿衫窄腰,纸扇凤眼。
何立?
可不便是何立?
摇着扇子,凤眼里含着笑。
这么晚他还在清皖房里做什么?
…
能做什么?
她心底已隐隐有了答案。
忍住心中一万点醋坛子打翻的暴击,担心清皖的心情早抛到不知何处,她咬着牙准备再看一眼。
就在那时,她听见了下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像是刀刃碰撞在别处的声音。
何立面前的茶杯落在地上,“咣啷”一声摔的四分五裂。
清皖袖间不知怎么晃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剑,直冲何立喉间刺去时被何立欠身躲过,反手抓住她的手,只一用力,便轻易卸了她的短剑。
短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她有些讶异的看着何立从桌前站起,抓着清皖手腕的手往前一甩。
清皖的身子本便瘦弱,反倒何立平常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的一个人,力气竟大的很,那么一甩,竟让清皖倒在地上起不来。
清皖想杀何立?
她有些惊讶。
一时拿不准该怎么办。
“你还想在房檐上看多久?”
何立抬抬眼,正好和她的落在砖瓦缝隙里的目光对上。
她心下一惊,
他怎么什么都知晓?
她讪讪的从屋檐上飞身下来。
从门口踏进,何立摇着扇子看她一眼,笑:“嗯-你来的正好。”
“清皖姑娘想杀我呀。”
她有些短路的大脑此刻又转起来了。
所以原是清皖想杀何立。
她身边的丫鬟下午那番对话,原也是密谋想杀何立。
只是清皖大概原不是主谋,下午那同丫鬟对话的女子,不知是谁派来的。
看着躺在地上的清皖,她有些难以置信。
“在本官的茶杯里下了药,”何立抬脚踹了踹地上碎了一地的茶杯碎片,滑到清皖面前。
“下药毒杀本官不成,便要刺杀。”
何立摇着扇子踱步看向地上的清皖,“是也不是?”
地上的清皖并不看他一眼,不答话。
何立也不待她回答,接着说下去。
“你真以为本官不知道?”
听闻此言清皖浑身颤了一下。
“诶-只是枉费清皖姑娘这么长时间的伪装了…”何立似有些惋惜的叹一口气。
“嘶-”
一道长剑从屋内后方的屏风穿了出来,她耳力极好,长剑穿出来之前就判断出方向,往身后微微一仰。
她就立在屏风边,那闪着寒气的剑尖擦着她颈尖过去,差之毫厘,
极险。
还有人?
她心下犹疑,不待她多想,那剑尖收了回去,换了个刁钻的角度。她正欲堪堪躲避,却感觉身体一轻,紧接着腰身不知被谁带起,那人护着她转了个圈,转回原来方向的瞬间手出短刃,稳稳的透过屏风插在执剑人的胸口。
她眼前晃了一下。
那人身上插的是一把短刃,刀身上一红一蓝玛瑙格外显眼。
她有些僵硬的回头。
他高她一个头,下颚似有若无的点在她头顶,隔着似有若无的距离。
她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他轮廓有些分明的下颚。
护着她腰身的那只胳膊,绑着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绿色巾布,手不出袖的握着扇子。
她嗅见萦在他周身的淡淡的竹香。
…
这个位置,相当于她在何立的怀里。
见她看着他,何立收回目光低头斜倪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动作很快的从他怀里出来,唯恐他再说什么“你还想本官怀里呆多久”
(别管我啦,顺着感觉写的,咋感觉笔下的何立有点ooc了啊啊啊,继续熬夜赶稿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