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三]转角》川渠

9、结案

　　走出法庭，揉了揉额头，周奕霏才发现自己有些头晕，到底是不一样的案子。幸好她底子好，法证跟重案组那边也没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一些理所当然的推论是不能被当做证据的，而关于对麦永富的诬陷，陪审团认为其情可悯，鉴于曹景添的身体状况，能做的也就是罚款之类。也因为这件案子，麦永富涉嫌勒索，又是一场官非，不过与她无关了。
　　“Eva，你好厉害。”法庭外，有人称赞道好。
　　“你不怪责我？”讶异的看着那位西九龙的女高级督察，周奕霏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反讽，看表情不像，听语气也不像，只是正常情况不是应该骂她是个——专为有钱人打官司罔顾正义藐视法律的黑心黑肠没有人性的律师——的么。
　　“曹美丽其实也挺可怜的。不过曹景添他……”凌倩儿皱眉道，一脸的纠结，或许她的情绪真的那么直白好理解。
　　周奕霏不想去解释什么是律师、律师应该怎么做事，检控不是她应该做的，微笑以对就好。
　　“Eva，我刚搬了家，过两天会办个小聚会，都是重案组里的同事，你也见过，一起来吧，人多热闹点。”似乎是想免掉尴尬的气氛，凌倩儿起了别个的话题。
　　一个不熟，再个警察跟律师常是对立立场，刚就发生了这种事，周奕霏不觉得这个聚会自己适合参加，才要拒绝，却见凌倩儿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要离去。
　　“抱歉啊，Eva，局里有事，我得先回去了，下次跟你聊。回头我把时间地点发给你，一定要来啊。”高级督察来如风，去也如风，英姿飒爽得很。

　　病房里，Ann还躺着，曹景添接过周奕霏递上的花束，然后让了个座给她。“Eva，谢谢你来看Ann。”边说着边把大把金色的玫瑰插进花瓶。
　　“Ann，她怎么样？”她说过她会醒。看着眼前这温馨一幕，明明不算谎言，却叫谎言更令她不舒服。
　　“还是那样。”才经历了差点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心脏病发还差点面临牢狱之灾，可曹景添的气色却显得很是不错。“谢谢你，Eva！”
　　“曹先生？”
　　曹景添也坐了下来，方向正对着病床，椅边一张小桌，上面只一本护理书。“医生都说希望很小，不过也还是有希望。一个月两个月，十年二十年，我都会等。Ann的眼光那么坏，我得帮她把关啊。”说着停了下来，嘴角含笑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回忆。“Ann那么孝顺，怎么会忍心扔下我个老头子以后孤零零的，怎么可能愿意让我内疚到死呢？”
　　这是又一次曹景添在她面前间接承认那一枪是他开的Ann是他误伤的。为了女儿，他不惜担上杀人的罪名；为了女儿，他也甘愿逃脱法律制裁承受一辈子的心理负担。就算有天曹美丽醒来，那一枪的疙瘩也会一直挂在曹景添心头，且永远无解。
　　这一刻，周奕霏衷心期望，曹美丽真的可以醒来，快乐如昨，健康如昨。

　　一起晚餐，再一起看一个钟头的电视，这是周布两家四人最近几个月的生活常态了。周奕霏看着布国栋从回家开始就是欲言又止，几次三番的，于是从不在意到好奇再到开口问询。
　　“Eva，你明天应该没什么工作安排的吧？”男人一脸期待，“有个朋友租了间房出去，所以搞了个聚会，可以携伴参加，你愿意么？”
　　“我已经有约了，是私事。”看着布国栋从期待到失落如过山车般的表情，周奕霏都有些冲动想毁约，不过想想凌倩儿那种单纯又热情的性格也是不忍违诺。“抱歉啊，下次我一定去。”她知道，他想把她介绍给他朋友，他想得到她的公开认可。
　　“是我该说抱歉才对。我怕你拒绝，所以先不跟你讲，想等到事临来了你就会不忍我拂我意了。是我忽略了，你有你的事业，你也有你的朋友。对不起，Eva，关于这件事，对不起，还有之前的事，也对不起。”布国栋在道歉，他爱眼前这个女人，以他的方式。爱还是爱，只是忽略了她的意识，变得太自我也太自私。

　　把周嘉汶交托给了布顺兴，周奕霏正要出门，却见书房里有个端坐的身影。“你不是说今天有个聚会，还不出门么？”
　　放下本全是外文的专业书籍，布国栋转身，“他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我这把年纪跟他们很难聊到一起，你迁就我我迁就你的，这聚会也没什么意思了，我还是晚些等快正餐时候进去才好。Eva，你现在就出门么？要不要我送你？”
　　“好啊。”很爽利的接受。
　　坐在布国栋的车上，周奕霏嘴角忍不住就往上翘。
　　“Eva，你怎么了？”
　　“我在想，认识你的时候，我车坏了，所以坐了你的车，后来我车好了，你又说顺路，接啊送的，刚才想起来我那车都好久没晒着太阳了。”周奕霏嘴角上翘，眼角含笑，这一刻很甜蜜。
　　这般夸赞的话，布国栋听了心头也是一番甜蜜。“没见你带什么东西，礼物你是不是忘房间里了？要不我这瓶红酒你先拿去用，我自己回头再买一瓶？”
　　“没事，为了新鲜，我填的送货地址就是Ada留给我的那个。”
　　“Ada？是重案组的凌倩儿？”
　　“是啊，说起来你们也应该挺熟悉的，要不你也一起，待会早点走应该赶得及赴你的约的。”周奕霏建议。
　　开车也不影响聊天，布国栋侧眼含笑望了眼邻座的美女。“还真巧，原来我们被邀请参加同一个聚会。”
　　“哎，Ada也邀你了？可是她说邀的都是自己同事啊，就我一个算外人。”真是巧合，可是隐约有种令人不太舒服的感觉。
　　“也不算，”布国栋解释，“Ada搬进去的那房子户主是Mandy的，邀你的是Ada，邀我的则是Mandy了。”

　　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其实大家都多多少少见过一两面，不过凌倩儿还是为众人做了一番介绍。
　　在沙发上落座后，周奕霏小心的打量了两下屋子，面积很大房型也好以普罗大众的标准而言装修更是奢华，就算这公寓有贷款，亦可看出身为主人的钟学心是小有资产的。
　　只是看看周围参加这场聚会的人，周奕霏的心有点凉。凌倩儿，是房客，也是餐会主人，身为警察，邀的就是同组的同事跟她这个被认为是朋友的律师；钟学心，虽然是房东，但也只算是餐会客人之一，身为法医，邀的竟是不同部门的高级化验师布国栋，在场唯一的法医跟法证。他，明明心思那么缜密细致，怎么会没感觉到、没看出？
　　“Eva，你怎么看？”
　　“什么？”周奕霏有些走神。刚才她喝茶观察周围人的时候，他们又何尝不是在打量她，而且目光直接并不在意被她知晓，大概觉得她这个大律师也不会跟他们有长久良好往来吧。这时候谁忽然问她意见，也不是真在意她的观点，只是想从她的答话里找出说明他们是两个群体的证据吧。
　　“我们刚才在说早上的一则报道，有个老婆婆在家商场外摆摊卖姜糖十几年忽然被保安赶就吵起来然后说她打伤人现在被商场告，很可怜啊。”凌倩儿在一旁解说起来。
　　“我支持老婆婆，八十几岁人自食其力做小贩，不领综援，这种就是香港精神。”
　　“可不是，那个商场真是过分。那个老婆婆在商场门口摆摊子卖姜糖，能占多少地方？竟然也要告她非法占用地方。”
　　“大集团就是这么可恶，动不动就要打官司。”
　　一个个都轮流着发言，现在每一双眼都照在她身上要看她说法，周奕霏确定自己的想法会让他们更不喜欢自己，不过人是为自己而活，何必那么在意他人看法。“老婆婆的处境是值得令人同情，不过那块地的业权是属于商场，老婆婆的确是非法占用他人地方……”
　　“随便他怎么说，老婆婆摆摊都十几年了，之前为什么不告？”
　　“总之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就随时发律师信给你。”
　　“有些律师真的很可恶，收钱就做事，才不管老婆婆没饭吃。”
　　“不好意思，周律师，我们不是说你。”
　　“我们说的是那些无良律师。”
　　话被打断，然后他们一唱一和的，周奕霏忍不住想，这般明显的针对是因为这次他们没能成功将曹景添指控呢，还是在什么时候吃过不知道哪位大律师的亏呢。“老婆婆有没有饭吃，属于社工的工作范畴，得看政府的职能有否失当。你们如果真同情，大可以捐款捐物，也可以把老婆婆接回自己家照顾，只是以婆婆八十多高龄都还坚拒领取综援的行径看，会否接受你们好意我不抱持乐观态度。”不理会众人有些尴尬的样子，周奕霏继续她的不客气，“律师做事必须要依法而为，而且律师也是门正当职业，做事当然得收钱。商场之前没有告那位婆婆，只是没有采取法律行动，不代表老婆婆的行为合法合理。至于现在才告她，只是代表商场方面不再容忍。好比你们驾车闯红灯，不是次次都会收到告票，但不等于你们没有触犯法例。既然有发律师信，就一定是依据案例条文，不会无的放矢、无中生有。我个人也同情这位婆婆，不过告她是道理，不告只是人情。现在这报道一出，社会福利署怎么也不会不管的。”
　　冷场了。周奕霏也满意了，端起茶杯自在的喝了一口，刚才讲那么多话，该润润喉的。
　　“哎，我们去厨房帮忙吧，大家一起，可以早点开饭。”打圆场的是钟学心。
　　明着是结束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可实际上人都那么一走，被留下的那个就是真的彻彻底底被孤立了，或许她是无意，而且有那么明显的排斥周奕霏也不在乎大家能不能做朋友了，但态势是应该掌握在她自己手里的。“我想起个故事——甲不太喜欢吃鸡蛋，所以每天都会给乙一个鸡蛋，开始乙是感激的，慢慢就习惯了，然后也理所当然了。于是某天甲没有给乙鸡蛋，乙就不高兴了觉得甲亏待他了，他忘了那鸡蛋本来就是甲的。乙找甲吵了一架，从此不相往来。”
　　没有回应，他们沉默着往厨房去了。周奕霏知道如果一开始她先讲这个故事再讲那些大道理，她不会被这么排斥，可是那些人已经踏入社会不是小孩子需要上课需要哄了。他们做的是警察工作，需要热情需要冲劲，也需要公平需要正义，需要规则需要法律，只凭自己的想法任意而为做古惑仔都不会有出息。
　　吃过饭他们在大客厅那边谈天说地，她则在阳台这边看书喝茶，布国栋呢开始还陪着她被她劝了两回就真的跟他的法医搭档聊起火星文了，偶尔搭理一下周围的地球人，凌倩儿呢三边跑。隐约听到些关于之前枪案的讨论，想了想还是不打算说些什么。
　　有门铃响，凌倩儿开了门，是宅急送，周奕霏立即起身。“Ada，是我的。抱歉啊，你的迁居礼，现在才到。”
　　是刺身船外送。一米多长的船，然后就看着外送人员堆上冰屑，再将做好造型的刺身一件件放置稳当，又摆放上装饰物，整一个餐桌的缤纷彩色。是由一位世交的伯母帮忙特别定制的，生鱼片一直是她最喜欢食物，只是汶汶也喜欢肠胃却不太能接受，于是她每次都得趁女儿不在的时候偷偷享受了。
　　“这个乌贼好Q啊，好好吃。”
　　“这只牡丹虾真肥啊。”
　　“你们快吃三文鱼啊，入口即化，极品啊！”
　　谁在说话她没注意，不过她的回应肯定要让他们不舒服的。“这个是鲣鱼，就是鲔鱼总汇三明治里面那个鲔鱼了。这朵百合花状的是长鳍金枪鱼，这朵梅花造型的是黄鳍，这朵玫瑰的是大眼，这朵牡丹形态的则是蓝鳍金枪鱼了，趁新鲜快吃了。”
　　刚才他们有说到关于那起钻石抢案，最终抓捕到那两名案犯，蓝鳍金枪鱼是个至关重要的线索，只是他们话语里的用词太过绝对，可能职业习惯了，所以不抓住机会调*教一下实在对不起他们之前的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