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归途》月色的睡莲

11、番外一

　　那一年，我6岁，奉旨陪同阿玛入宫面圣．只记得前一夜被府中的嬷嬷硬扯着讲了一宿的宫中规矩．
　　第二天困倦得不行，昏昏欲睡任阿玛牵着进了设宴的畅春园．
　　园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华丽非凡，极尽皇家奢侈之所能．便是自小生长在富贵官家的我也是难能一见的．
　　但当时的我并没什么心思去观赏这一切，只想早些结束回府中睡觉去．
　　又走了一段，只觉阿玛身子一顿，已是打了千下去，朗声说道，“臣石文炳恭请皇上圣安．”轻轻扯扯我，“雅儿，快跪下，给皇上请安！”
　　我这才惊醒过来．忙屈膝跪下，“臣女石净雅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悄悄抬头望去，一个五官分明，眉目硬朗的中年男子正端坐于亭上，身着一件石青直地金龙褂，外罩一件米色葛纱袍，温润地笑看着我们．
　　但在他那平和的浅笑中却隐隐透着无尽的威严和压力．我不禁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睡意瞬间消散了．
　　“哈哈……，文炳，这便是你的宝贝掌珠了？”
　　“回皇上，正是小女．”
　　“来来来，领上来让朕好好瞧瞧．”
　　两手把衣服攥得死紧，手心都冒出了汗，随着太监到了亭中，站在皇帝面前．我惧怕地不敢抬头，只是不自然地看着脚尖．
　　他呵呵笑着，把我抱到膝头，我禁不住仰脸看向他，他脸上斑斑点点长着些麻子(康熙小时候得过天花)，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
　　“果然是灵秀可人，日后定是个国色天香的！”
　　阿玛伏下身去，“皇上谬赞了．”
　　他转脸看了眼阿玛，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复又低头笑着对我说，“净雅，朕心中很是欢喜你．待日后，你长大了，朕定择你做朕的儿媳．”
　　阿玛惊恐地叫道，“皇上，万万不可，阿哥们都是金枝玉叶，小女怎配．”
　　“文炳，想你先祖跟随太祖皇帝戎马天涯，南征北战，效尽犬马之劳，你又为朝廷鞠躬尽瘁，劳心劳力．如此尽忠，还不配与朕攀个亲家吗？”温朗的声音中已是有了几分不耐．
　　一阵沉寂后，亭下传来阿玛沙哑的声音，“老臣谨遵皇上圣意．”，略带颤抖的声音中掩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皇上终是开怀地笑了出来，四下里响起了一片恭喜贺喜声，不绝于耳．
　　年幼的我并不明白他们话中的意思，不知我的命运自此就这样被安排下了．只是看着平日里在家中说一不二，威风八面的阿玛也有如此诚惶诚恐的时候，觉得很好玩．
　　“净雅。”皇上捏了捏我的脸颊，指了指不远处，“那便是朕的儿子们，”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亭下阶处俨然侍立着几个十来岁的少年。个个都是长身玉立，眉清目秀，像极了皇上。
　　不知为何，我第一眼便看住了他。若说是他那一身明黄和其他人的素色相映，格外耀眼。不如说他那淡然无谓的态度吸引了我。
　　其他几个阿哥都在或好奇，或疑窦，或惊羡地看着我，除了他，低垂着头，径自摆弄着自己手中的玩意儿，仿若世间万事都与他毫不相干。
　　这就是他，在此后的数十年里，叫我一直魂牵梦萦，难以释怀的他——我的太子爷。
　　我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静静地出了神。
　　直到阿玛小声地叫着我的名才回了过来。发现阿玛不知何时已进了亭中来了。
　　“净雅，朕和你阿玛还有些政事要谈，你乖，和嬷嬷下去玩啊。”说完，又十分爱怜地摸了摸我的头，笑吟吟地把我交给了一旁的嬷嬷，又仔细地叮嘱了几句。便转向阿玛，商讨起兵部的什么事来。
　　我先是由嬷嬷抱着下了亭。走过阿哥们身旁时。嬷嬷碍于我，只能微倾着身子请了安。而我为了逃这繁缛的礼节，更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便在嬷嬷怀中装睡。
　　虽闭着眼，却仍能感到他们一道道目光热热地射在我脸上，不知是否也有他的？
　　我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却发现他仍是低了头，并不看我。
　　心里一阵难过。我天生有着一张十分讨喜的面孔，再加上阿玛对我的宠爱和娇纵，自小便习惯了别人的百般奉承和万般讨好，何曾受过如此对待。
　　眼见嬷嬷抱着我迈开了步，要向前走去。我好不甘心，我一定要让他看我一眼！
　　我猛地挣开了嬷嬷，轻巧地落下了地，不顾旁人惊异的目光，几步跑到了他面前，个子矮小的我只到他的胸口。我拉了拉他的袍角，“小哥哥，小哥哥！”
　　他终是抬起了头，多么俊美的一张脸啊！简直就是皇上年轻了二十几岁的样子。
　　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小哥哥，你不喜欢我吗？”
　　他只是平静地看了我一眼，波澜不惊的眼中不带一丝感情。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俯身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皇上恕罪，小女年幼无知，不是有意冒犯太子爷的。”阿玛和皇上已是注意到了我们。阿玛被我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忙着向皇上请罪，又厉声呵斥我，“净雅，不许胡闹，快下去！”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太子，皇上他最宠爱的儿子，我们大清未来的皇帝。
　　四周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阿玛铁青着脸，皇上笑而不语，太子复又低头把玩手中的一块玉佩。
　　我不明所以地被嬷嬷抱起，向园外走去。直到出了园子，我还在想着他那句我用了十年时光仍是参不透的话，他说，“小丫头，我对女子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