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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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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叶轻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昏昏沉沉的官员如冰水泼面,顿时清醒。
圣人没有说话,反而是邱睿最先怒吼道:“污蔑、污蔑,你含血喷人!”
他跳出来,指着赵叶轻竟然说不出话,他想问赵叶轻为什么忽然反水,又想骂她竖子卑鄙,可朝堂威严在上,怒火滚过几圈,他忍着怒气跪下向圣人道:“我邱家世代忠君爱国,从无二心,还请圣人明察,切不可让小人颠倒黑白、构陷忠良!”
赵叶轻不同邱睿争辩,而是从大袖中掏出那个长盒,高捧过去,“所有证据都在此处,还请圣阅!”
邱睿几乎睚眦欲裂,眼睁睁看着内官取过长盒奉上,眼里几乎喷出火想把赵叶轻烧死,赵叶轻低头不见不闻,坚定地看着自己的木笏。
圣人细细地看着奏折,时间一点点过去,底下的人也都神色各异,在大雪天里燥出一身的冷汗,眼巴巴等着圣人开口。
圣人放下奏折,冕旒一动不动,平静到离奇,“赵卿,裴时霁一案是你亲自调查,更是力谏有罪,如今你又说裴时霁为恒国公陷害,如此反复,甚难服众。恒国公当年随先帝征战沙场,有不世之功,更为朕的手足,朕不敢徇私,也不得不慎重,赵卿将此事说清楚为好。”
听及此话,邱睿整个人顿时松弛几分,心也放回肚子里:圣人还是信任邱家的!
“是,陛下,臣当初一心认定裴时霁有罪,皆是因为裴时霁主动认罪且相关证据具在,而如今臣翻案,是因为臣查明,裴时霁是被恒国公以亲人为要挟被迫认罪。自我朝立国以来,一向谨慎刑罚,裴时霁是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的臣子,更应当审慎行事,臣恳请陛下将裴时霁提到大殿亲鞫!”
赵叶轻语出惊人,殿内一片私语切切,邱睿怒吼:“你胡说八道,裴时霁的案件是三司定的,关我邱家什么事!我父亲何曾要挟过裴时霁,我们家连裴时霁家里有什么人都不知道!”
赵叶轻:“三司官员也多与恒国公勾结,联手蒙蔽圣人,请圣人明鉴!”
殿内乱成这样,宰相崔茂齐又告假不在,资历长的副相回头看了一眼几乎失态的邱睿,只好出来说话:“陛下,此案关系重大,为了还恒国公清白,不如将裴时霁提来鞫问。”
邱睿:“是!请将裴时霁提来,臣要当面与她对质!”
圣人的手不自觉攥紧,望向殿门外旋转的风雪,过了一会方道:“传裴时霁。”
裴时霁被亲卫和内官一起从廊下押来,一身的雪花被殿内的热气融化,滴滴拉拉落在地上,众人纷纷望向了她。
一身囚衣、手锁铁链,可裴时霁风华不改,坦然迎着那些窥探目光,镇定地走到殿内跪下行礼,“罪臣裴时霁见过陛下。”
圣人:“裴时霁,赵叶轻说你为恒国公胁迫,你可有话说?”
裴时霁看了眼赵叶轻,重新低下头,“臣不是被人胁迫杀人,那女子是自杀身亡,可她的自杀却是恒国公授意。”
不顾满殿私语,裴时霁一语惊天:“ 恒国公、许国公私储歌伎、舞娘,遍布洛阳及周边郡县,刺探情报、收买人心、制造把柄,以方便自己拉拢结党,凡有不从者,便设局歌女接近,伺机自裁,以污蔑谋杀。”
“一派胡言!裴时霁,你和赵叶轻就是狼狈为奸、颠倒是非、欺蒙圣人!你们一会承认是自己动的手,一会说是被胁迫,一会说是自杀,前后矛盾,恐怕连你们自己都不清楚在说什么吧!”
邱睿语落,满室静寂,圣人眉头微蹙,目光紧紧锁在殿外。漫天的风雪,天际微亮,忽然,苍茫的白色里,一点红色出现在宫道那头,且迅速向这头奔来,圣人浑身都绷紧,目光一错不错。
终于,那红色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殿门外,身穿公服的永昌跑得气喘吁吁,袍服是红的,脸色是红的,握住剑鞘的手心更是勒出了红痕,这明艳的红色终于劈开迷蒙的天地,划出一条明亮的通天大道。
永昌提着长剑,双手相并作揖,远远的,点了点头。
圣人手拍扶手倏地站起,殿内陡然一惊,以为圣人发怒,纷纷跪下,没有了这些碍事的遮挡,圣人和永昌一里一外,一高一矮,远远相望。
圣人难掩喜色,向她同样用力一点头,取过内侍手中捧着的长盒,拿出那些罄竹难书的罪证。
“铁证如山,依朕看,一直在欺蒙世人的是你们邱家才对!”圣人陡然翻脸,“朕本念邱家立不世之功,多有厚待,不曾想尔等不仅不图感激,反而矜功伐能,屡屡作乱。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亲贵乎?为了大周,为了万民,朕不敢包庇,立刻将邱景达一干人等捉拿,待有司详查后一一治罪!”
圣人扭头离朝,内侍宣布散朝的瞬间,两列禁军从殿外涌进,仿佛事前有所告知般,一列镇守左右防止动乱,一列径直将殿内数位跪着的大臣锁拿拖走,一时间殿内哭泣哀嚎四起。
邱睿在拥挤间瞥见殿外的永昌,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猛地站起,将手中笏板砸向赵叶轻,却被裴时霁反手接下。
当年视若不见的剑锋,如今被裴时霁以这种方式应接,她缓缓站起,眼中那些所谓的温善荡然无存,此时此刻邱睿面前站着的这个人,面沉如水,目似寒潭,如殿外风雪般凛压而睥睨。
邱睿一愣,继而骂道:“赵叶轻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枉我这么信任你!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今日之事全都是你们商量好的,还假模假样来这里对质,你们就是在拖延时间!你们是不是已经将我爹爹、娘亲他们关押了!”
邱睿猜测得没错,赵叶轻和裴时霁前言不搭后语地反复无常,就是为了拖到永昌将邱景达等人全部拿下,主干砍去,才好收拾殿内的这些枝桠。
邱睿还欲上前动手,却被两名禁军一左一右锁住胳膊,活生生往外拖去,他拼命挣扎咒骂道:“裴时霁你这个奸佞小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玩弄权术,我邱家以此亡,你必亦以此亡!”
赵叶轻从地上爬起,看着邱睿发疯的模样,神色复杂。
裴时霁任由那些咒骂灌入耳中,心中却毫无波动,安慰赵叶轻道:“走上这条路,就注定会承受这些,这段时间难为你折节潜在邱家,几乎名声扫地,辛苦了。”
赵叶轻苦笑着摇摇头,“奸佞伏诛便好,我一人之荣辱生死,何足挂齿。”
事情既成,赵叶轻心中却没有轻松多少,更无多少欢喜,反而有淡淡难言的惆怅。此路难,亲友散、骨肉离,剜心剔骨之苦也只能按下心中,无人可诉,她开始有些懂裴时霁了。
“师傅!”殿内被清理得七七八八,永昌安排亲兵善后,兴奋地跑过来,搀着裴时霁,三人一起走到里面清静的内室,她迫不及待地说:“这段时间可苦了师傅了,如今大功告成,恒国公一家子都关起来了,洛阳戒严,恒国公府被围得水泄不通,林恺被杀,兵权安全交接到自己人手里,许国公老家那边你也放心,都看起来了。至于害你的那些个贪官酷吏,看我这次不把他们扒皮抽筋……”
永昌说话飞快,激动得根本停不下来,裴时霁笑着拍拍她的手,“这件事情做得很好,冷静点,身为储君,以后要见的大场面还多着呢。”
“是,师傅。”永昌笑道:“师傅您把衣服换了吧,我给您带了新的袍服,待会恒国公的事情还有的处理呢。”
“好。”裴时霁嘱咐了些处理小心、不要引起骚乱的话,赵叶轻留下来帮永昌,她便先去里屋换了衣服,又立刻出宫回府。
宫内有永昌和圣人,宫外则是裴时霁早已安排好的亲兵在控制局面,眼下也需尽快和亲兵对接,把事情接手过来。
离开一个多月的宅子一切如故,孟全看管得很是周全,裴时霁穿过几乎空了的府邸,走过洞门,便看见地上胡乱堆满了书籍、衣物、碎瓷片,一片狼藉,可四下悄然无声,好像什么人也没有。
裴时霁在杂物间穿过,特意放缓脚步,听着动静,小心地跨进了屋内。
屋里依旧什么人也没有,院内忽然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裴时霁立刻转身,同一时间,一柄尖刀迎面刺来,直直没入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