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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商议 ...

  •   将自己深埋心底的秘密诉说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听,并不是明智之举。

      也许是祁霏所说的话,让人相信她确实和小盈情谊深厚,可以去信任她,又或许是记忆席卷而来,击溃了秦娘子苦苦守护多年的防线,那些回忆激荡间,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要将这份情谊说出来,哪怕说完便会被灭口,也算是对自己多年的痴念有了个了结。

      “洛阳有二秦,北秦善书,南秦善语,二小姐便是‘南秦’家的二姑娘,唤作秦语修。”

      祁霏不住在洛阳,不曾听过这两个叫法,裴时霁思忖过,道:“两家主君皆为数十年前赫赫有名的洛阳大儒,拜师白石老先生,乃为同门弟子。”

      “不错,两家交情笃厚,南北呼应,一时美谈。”

      “可是……”裴时霁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北秦家的主君心胸狭窄,一直以来都在暗暗与老主君较劲,本以为老主君去世后,他能成为洛阳首儒,却没料到大公子后起之秀,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而府上的二小姐,更是集‘书’、‘语’两者之长,一时间,无人可越。”

      那些褪色的记忆在脑海中交织,秦娘子平静的瞳孔变得炽热,迸发出恨意,“北秦主君明争不成,便暗地投靠奸佞,以莫须有的罪名,将秦家抄家灭族。”

      “大公子被斩首示众,二小姐被毒杀在牢中,三小姐……”

      “小盈……”祁霏嗑了下,改口道:“三小姐被送去了悲田坊?”

      渐渐的,秦娘子恢复了冷静,“不,事发前,二小姐有所预料,很早便安排三小姐离开,托付给了信赖之人。而我,被二小姐想方设法地送去了悲田坊。”

      裴时霁曲起指节叩在桌面之上,发出很清脆的咚咚声,秦娘子回身望她,裴时霁目光沉静:“悲田坊本为收容流浪孩童之所,纵使条件一般,但也算得上遮风避雨的地方,秦二姑娘自身难保,亦舍命将你送出,足见情深义重,只不过——”

      “只不过,秦语修千般计划,万万想不到悲田坊里的蝇营狗苟,害得你流落烟花之地。”

      秦语修更无法预料到的,则是她将小盈托付给的那户人家,也因为各种原因破败,小盈再度踏上颠沛流离之所,

      秦娘子眼睛里浅浅有惊讶之色,“周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裴时霁起身,没有回答秦娘子的问题,“你可知道,小盈也差点落得如同你一般的下场。”

      “你是说……”

      “你不是悲田坊卖出的第一批孤儿,小盈只怕也非最后一批,只是我们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她们。”

      祁霏听得云里雾里,心头忽然一跳,从裴时霁的话里大致推测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之前她们曾查到悲田坊倒卖孤童,由于祁霏和裴时霁打草惊蛇,悲田坊暂时停了动作,裴时霁查找线索也转为暗中进行。

      也就是说,裴时霁早已查到秦娘子来自悲田坊、同为被倒卖的孤儿,可为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吐露?

      秦娘子沉浸在惊讶之中,裴时霁捡起之前的问题:“其实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害你之人,害秦家之人,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秦娘子嘴唇翕动,一字一顿,“元、文、绍?”

      方才纷乱的思绪在此刻交织,悲田坊倒卖案的源头,指向了那个拼命巴结裴时霁的元文绍。

      可是……祁霏忽然想起什么,隐隐觉得哪里不妥。

      裴时霁:“北秦主君拜在元文绍门下,而当初,也是经元文绍默许,他才有机会害得秦家家破人亡。悲田坊本是慈悲之所,也被他搅得乌烟瘴气。此次我千里奔赴此地,只为拿到元文绍之罪证,将其铲除。”

      秦娘子半晌没有说话,掂量着裴时霁话里的虚实,“你所说的,有何凭证?”

      “我之前只能查到你来自悲田坊,不曾想到小盈与你还有这层关系,因此旁的凭证,我一概没有。”裴时霁道:“但我曾看过小盈在悲田坊的记录,她原先是在一户富贵人家,但那户人家后来也因开罪元文绍而破败,小盈便是在那时被悲田坊收容。”

      当时裴时霁只是随意一瞥,毕竟被元文绍坑害的人不计其数,她也没放在心上。

      “这点我也有印象。”祁霏在一旁补充,“小盈曾经和我说过,她离开家后,曾在一户人家生活过一段时间。”

      “话已至此,秦娘子,信与不信,皆在你。若信,你我联手,拿到元文绍证据;若不信,我等再不纠缠。”

      香炉之上,雾气缓缓升腾,指引着秦娘子的目光飘向了窗外。

      *

      “刚到悲田坊时,虽然难过,但带着二小姐的遗愿,总能坚持活下去。”秦娘子缓缓地说:“但当我们十几个女孩上了几辆马车,糊里糊涂被拉到这里来时,我才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绝望。”

      女孩们是被哄骗来的,悲田坊的人告诉她们,来到这以后,便能过上比在悲田坊强上一百倍的日子。

      女孩们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连在来的路上都在幻想未来的生活。

      数年前的屺镇比现在要荒凉得多,散不去的硝烟,让这里成为烈狱一般的存在。

      女孩们在一阵风沙里下车,被赶进荒山深处,那里有座很大的宅子,里面的人都绷着一张脸,活像说书人嘴里的牛头马面。

      有人意识到不对,提出想回去,带她们来的人因着那句话终于露出了獠牙。

      凡是不按规矩接受训练的,活生生被打死,扔进断崖下,任由尸骨被野兽叼去。

      十几个人去的,活下来的并且达到标准的,只有三个人,秦娘子便是其中之一。

      “我们被带到无忧居,跟其他姑娘一样接客,但不同的是,每一年榷场大会,罗塔十部都会来几个人,他们皆由我们三人负责。”

      “有一次假母喝醉了,我们无意间听到一件事,待到我们年岁满了后,便会被送到罗塔十部,给那些显贵作妾。”

      无忧居以楚馆作伪装,内则弯弯绕绕,深不可测,秦娘子纵使知道自己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但也无能为力。

      “悲田坊把你们卖到这来,似乎不止是图钱。”祁霏沉吟道:“感觉像是在……”

      “在将你们作为联络罗塔十部的中间环节。”裴时霁一语点破。

      秦娘子自然知道无忧居和罗塔十部关系密切,且背后有神秘人在撑腰,但一直不得而知究竟是谁能够操纵这么大的局面,但当裴时霁将倒卖军马的事情告知她时,一切便串联起来了。

      军马利益巨大,元文绍利用私权,挑选悲田坊的孩子送去屺镇,以无忧居为联络点,将这些孩子培养成合格的细作,在屺镇、洛阳、罗塔十部三地间传递消息。

      若有一两个能俘获罗塔部落首领的心更好,届时掌控对方变得更加易如反掌。

      好一盘棋。

      秦娘子冷笑一声,“奸佞在朝,这大周如何能不动荡?”

      深入骨血的恨意让秦娘子恨不得此刻便能与元文绍同归于尽。

      裴时霁抬眸看了眼秦娘子,若有所思地没开口。

      “娘子消气,想要和他们斗下去,更得保重身体。”祁霏道:“敢问娘子,我们之前想打听的那个牙郎,娘子可还记得。”

      无论秦娘子愿不愿意,她已搅入这潭浑水难脱身,既然如此,不如搏上一搏。

      “此人祖籍便是屺镇,名作乔信,为人尖利狡猾,能言善辩,平日里便居中大周和罗塔十部、乃至西部异国人之间,卖卖货物,赚取差价和茶水钱。”

      一直以来,秦娘子她们都是按照接头人的命令收集信息,其他的事情,接头人根本不会向她们泄露半分,因此虽然接待了乔信好一阵子,但她并不知道军马之事。

      “在你们来之前,也曾有人来找过我打听此人的消息,不过那人可不像你们这么好说话,几句话没说完,他便想动手逼问,不过瞧他神色,似乎在顾忌什么,后来便不了了之。”

      秦娘子几乎和盘托出,毫不保留,裴时霁总算也肯稍微放下戒心,“朝中局势错综复杂,什么可能都有,看来掺和进这件事的人,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多。”

      “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见上这乔信一面吗?”祁霏刚说完,又否定了自个的说法,“见了也没用,得像个办法,套取他的信任,才能从他那拿到关于元文绍的证据。”

      “乔信在你们来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来过这里了。”

      裴时霁和祁霏来之前,有人来打听过他,军马的事情想必也早已传到了屺镇,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找这个牙郎,他自然会找个地方躲起来。

      昨晚又死了蒋庆和那个男人,只怕是掘地三尺,都不一定能找到狡兔的三窟。

      正在裴时霁和祁霏头疼时,秦娘子忽然道:“其实还有个法子。”

      “镇子北边有一座长善坊,和无忧居是死对头,若说全屺镇有谁能和无忧居较量,非它莫属。早年间,偶然得长善坊坊主相救,是个侠义心肠的人,最重要的是,她也是被元文绍害得家破人亡,才流落此地的。”

      元文绍作孽太多,恨他的人一把一把都是,得亏这老头半夜不出门,要不然非得被人套了麻袋扔河里去。

      “我一直和杜姐姐有联系,听说乔信最近去过几次她那。乔信虽然偷奸耍滑,但却是个情痴,只是因为我的琵琶和杜姐姐的琴声都极像他早逝的未婚妻,才会一直来。来了后,除了听曲,倒也从未有过轻浮之举。”

      秦娘子端详了会祁霏,道:“其实第一次见时,便觉得姑娘眼熟,仔细想想,祁姑娘的面相,好似与乔信未婚妻有几分相似。若是稍加打扮,恐能更像。”

      秦娘子没有把话说得太透,但意思已然清楚,向祁霏和裴时霁指了条能接近牙郎的路。

      裴时霁忽然坐直了身子,看看祁霏,喉咙动了动,欲说不说,“不妥”二字堵在嗓子眼,死活蹦不出去,连带嘴角都有些抖动。

      祁霏:“……”

      秦娘子头一回看见心思深不可测的“周姑娘”露出这样的表情,目光一转,落在她口中的“好友”祁霏身上。

      一个有所不愿,但又顾全大局而不肯开口,这种有城府的人活该噎死。而另一个心思澄澈却也顶不住这样的目光,略显羞恼。

      秦娘子见多识广,此刻若有所悟,扭头盯着裴时霁:“放心,我会好好给祁姑娘装扮的,保证打扮得光彩动人,定能助你们顺利拿到证据。”

      一字一句,秦娘子专挑裴时霁心窝往上戳,似笑非笑。

      裴时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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