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洛阳城 ...
-
在祁霏休养的这段时间,祁岚帮着祁岩沉把后续的事情处理完毕,托人把护卫的尸体送回端林,祁岩沉给每户送了不小的一笔钱。
孙勇是祁家的下人,待了多年,无亲无故,祁岩沉给老宅的人修书一封,吩咐厚葬。
等到祁霏能够下床,十日已过。祁岚和忍冬一左一右,把她搀上马车。祁岚在车里垫了厚厚的毛毯,又置了一鼎小炉,生怕祁霏着凉不舒服。
她们原本是腊月初六出发,这一停留,剩下的时间便紧张起来,祁岩沉下令轮流休息,日夜兼程,终于在腊月二十九这天赶到了洛阳。
她们从主城门进入,老远便被熙攘的人群堵在城门口。
祁霏按捺不住从帘角偷看,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无数人头攒动。
正值年关,洛阳放开贸易限令,周边大小县郡,甚至西、北异国,纷纷赶来参加这场不可多得的交易盛会。
人声鼎沸,吆喝声、交谈声,甚至鸡飞狗跳,后面响起粗粝的叫骂追赶声,白脸黑胡的文吏盘查文牒时也顾不及斯文体面,扯起嗓子大喊,如此对面才能听清。
马车走走停停,眼看实在挤不动,祁岩沉干脆下马步行,先行一步去了司农寺报道。
祁霏走不了这么远,便由忍冬牵着马,几人慢悠悠地往宅子赶。
祁霏坐在马上,视野更加开阔,这座陌生的城市彻底展现在她的眼前。
道路两旁的店铺紧紧挨着,各式各样的小摊上的货物琳琅满目,几丈长的竿子上悬起幌子,彼此间你争我抢,不甘落后,上面的字一幅赛一幅的潇洒俊逸。
酒旗整整齐齐地垂挂下来,尖尖的布尾擦着行人圆圆的脑袋飘着。
穿着统一深色圆领袍、带着幞头的衙役,腰挎长刀,强行分开了扭打在一起的商贩,嘶哑地喊着所有脏污地砖必须即刻清理。
刚出炉的烤饼冒着热气被装进袋子送到客人手里,矮凳上的老人留着一把大胡子,单是揪开馍馍就揪了快半柱香,对面的蓝眼睛波斯人喝了口冒着白气的羊肉汤,被烫得龇牙咧嘴放下了碗。
高大的望楼之上,飞旗鼓扬。
这里的人群犹如破冰时滞涩的水流,虽然缓慢,但源源不断地涌入了这座宏伟的城池,凝出坚硬的骨架,撑展开鲜活而充满力量的身躯。
祁霏被路边的小玩意吸引了目光,想撒娇求求祁岚逛一逛,结果一抬手,被裹成板板的胳膊根本伸不出,祁霏一双大眼睛顿时汪出了水花。
只能看不能摸,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等我伤好了,我一定要吃遍洛阳城!”
祁岚哭笑不得地看着祁霏,把她的手塞回去,让忍冬等一下,自己去买了一袋小笼包子和一个小挂件。
祁霏欢天喜地地接过东西,嘴边漾出一个乖顺的笑容,“谢谢阿姐!”
祁霏端详起阿姐买的这个小玩意:一个大雁形状的小陶器,上面涂了色彩,很是逼真可爱,雁翅舒展,好像正在凌空飞翔。
祁霏越瞧越喜欢,开心地把它握在手心。接下来的一路,祁霏的目光流连过每一个角落,眼珠都快转酸了。
祁岩沉调入洛阳司农寺,任职太仓令,小小的七品官,自然是买不起洛阳黄金般的地皮。虽然上意具体如何祁霏还没琢磨透,但祁家能租到善德街中段两进的宅子,祁霏不会傻乎乎相信这是祁岩沉的本事。
善德街虽然离皇城很远,但却靠近洛阳第二大的东市,街道宽阔,商铺林立,四通八达,地价自然不菲。
祁岩沉租到房子之后,后续的事情便交给了管家打理,具体银钱几何祁霏倒不清楚,只是听祁岚说,似乎没有花很多钱。
宅子的主人是一位富商,常年在外,房子没怎么住过,才买了不到一年,梁木家具什么的,都还很新。
祁霏被祁岚列为不能动弹的病人,让祁霏坐在椅子里不许动,自己和忍冬一块收拾起来。
老宅的人只带来了位多年的老管家钱叔,年近五十,跟在祁岩沉身边几十年,和祁岩沉一样不爱笑,不过要是和他交流,便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对祁岚祁霏也是极好。
搬家事务繁杂,祁家在洛阳无亲无故,初到此地,各方面都不熟悉。钱叔老道,他找来附近名声最大的掮客,一手包定了生活用具,伺候的下人不能那么匆忙定下,钱叔便临时雇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工。
祁霏看着大家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心里直痒痒,她刚想起身,就被祁岚给摁回椅子里。
最后,她坐在后院池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红鲤游动。
后院也没多大,池子也小,通过细细的一条水道连了城中河流,是片活水,白石垒边,池水清澈。
祁霏坐累了便被祁岚要求去休息,待到她第二天一觉睡醒时,府内已经修整完毕。
钱叔带着人在焕然一新的府里张灯挂彩,角角落落都添上了喜庆的大红色,祁霏这才想起来,今日已经是除夕。
“阿姐,咱们今天过年啦!”
祁霏跑到后厨,凑到正在摘菜的祁岚身边,难掩雀跃的笑容。
府里还没来得及雇厨子,钱叔本想到酒楼定菜,祁岚却说家里人不多,还是她烧菜,年味重些。
祁岚削葱似的的手指泡在温水里,指腹都泡得发白,祁霏心疼地把剩下那捆白菜拖到自己面前。
“哎,小霏,你干什么?”
祁霏甩了甩胳膊,嘟囔着撒娇:“阿姐你看,我这都好差不多了,手脚麻利得很,闷了这么多天好无聊啊,你就让我帮帮你吧,这又不是什么累人的活,好不好嘛——阿姐——”
祁岚拿祁霏毫无办法,嗔她一眼,嘱咐道:“那小心点,累了就歇下。”
“好嘞!”
祁霏在胳膊可移动的小小范围内,快速地拆开白菜的捆绳,把叶片一一拨开,再泡入水里。
“大小姐、小姐。”
忍冬小跑过来,面色犹疑,手里握着什么。
“怎么了?”祁岚问道。
祁霏抬起头,看见红色烫金的封壳,对忍冬说:“谁的拜帖?拿给我们干什么,有客人的话,去找爹爹啊。”
忍冬原地踯躅,“不是的,是找两位姑娘的。”
祁岚疑惑地接过拜帖,打开一看,也愣在原地。
祁霏等不及了,把拜帖从阿姐手里抽出来,劲瘦气派的字体整齐地出现在红纸之上,落款是格外扎眼的三个字。
裴时霁。
“小姐,怎么办,要告诉大人吗?”忍冬有些紧张。
祁霏抬头,发现祁岚也正在不安地看自己,似乎在等自己拿主意。
祁霏眉头微蹙,这个裴时霁专门写拜帖来询问明日,也就是大年初一能否登门拜访,真是有够奇怪的。
堂堂的大将军,来了小官家里还需要提前问问?
这内容写得文绉绉又酸溜溜,什么“静候”“绥康”,信你才有鬼!
一个武将,充什么文人?
肯定不是这个裴时霁写的,多半出自府中幕僚之手。
真有意思,瞧不起祁家就算了,迫于压力来祁家走过场,居然连封拜帖都懒得写,一天到晚拿腔作势,有必要这么羞辱人吗?
火气噌的就冒上头,不等和祁岚商量,祁霏拽着忍冬跑进屋子,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祁霏胳膊不能抬太高,她便五指攥住毛笔,大笔一挥,以糊成一团的字体写完了回信,扔给忍冬。
“拿去,告诉她们,咱们祁家小,别回头被英明神武的裴大将军给撑塌了,还没钱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