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
-
桃林芳菲,春光甚好。
晏桓宇独坐石桌旁,一袭白袍,一盏清茶。
忽而,他眸光一顿,唇角微勾,呢喃:“曲桑……”
罗帐中,本该坐着谢瑾兮,此时却坐着谢瑾依。
新房中鲜艳的陈设已于清早全部揭去。
偌大房子,独留她一人,昨夜至今晏桓宇从未踏步新房。
她心中万分难耐,也恨极主母柳茹青。
本是谢瑾兮的婚事,却让她做替身。
她美眸再扫过屋内,屋中纱幔、烛台、玉盘,无一处不是奢华。
这使她无端生起嫉意。
凭什么好事都先着谢瑾兮,嫡女如何,庶女又如何。
这谢瑾兮也是活该,倒要让贼人看顾了,切莫再回来。
她又冷笑:“这谪仙般的人儿,还不是娶了我。”
谢瑾依渐放下忧虑,眸光多了许多谋划。
四月里,暖风荡漾,树林生翠。
晏皇忽而来了兴致,由众臣子陪同前往源林狩猎。
一众官兵将猎场边地围严实了,生怕放进一只鸟雀。
树林寂静。
锦妃挽着金色丝带,着水蓝色金绣边纱衣。她端坐在华盖下,纤指惫懒拨弄茶盖。
林子深处,野兽们四散奔走,数十匹骏马在后面追击。
众皇子、将军们将晏皇拥在中央,他衣着明黄色锦衣,玉冠束发,虽已至中年,眉目仍是俊朗,身手亦还矫健。
阳光愈热,晏皇意犹未尽。
他任马蹄漫步,眼睛四下张望。
忽听不远处草丛中,沉重脚步声。
晏皇眸光看过草叶窸窣处,他回头向众人示意,大家悄勒马。
晏皇拿起弓,对准丛野间射去一箭,草丛里瞬间窜出只半人高、一人长的吊眼大白虎。
白虎并未受伤,此时发出剧烈嘶吼声,急忙飞窜出去。
晏皇大喝:“追。”
众人纷纷策马奔去。
晏桓宇任由爱马向前奔去,眸中闪过讽意。
这白虎直往林子深处跑,青山显现。白虎已然累极,呼吸声愈加沉重。
宇文将军笑道:“这虎我看是跑不动了。”众人嬉笑应和。他对准白虎射出一箭,满脸得意。
众人勒住缰绳,朝白虎看去。
晏桓宇看过去,眸子一冷,离白虎不远处站着一女子。
刹那间,白虎眸光狡黠,它迅速转身,向另一侧奔逃出去,徒留女子呆在原地,抬首间,冷箭迎面而来。
女子眸光一冷,身子灵敏躲闪,却觉身子被人揽在怀中,还有股淡雅香气。
待她身子再站定,抬首,晏桓宇就低头看她,眸光尽是怜惜。
他道:“阿芸却是瘦了。”
谢瑾芸缓过神来,离他远些,冷道:“还多谢十皇子关怀。”
绿林里,他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她,她眸色极冷。
他倏然笑了。
她不再看他。
宇文将军眸光一敛,忽而怒骂:“这狡猾的虎崽子。”说着调转马头追击白虎,众人回过神来,纷纷追随宇文将军。
将士鸿羽匆忙赶来,道:“禀五皇子,皇上命小人将姑娘带前审问。”
晏桓宇还盯着谢瑾芸。
半晌,他温柔摸摸她的头发,说道:“阿芸,你且随他们前去。”
鸿羽惊愕,平日多见晏桓宇冷若冰山,此刻晏桓宇却这般温柔。
他收起思虑,上前:“姑娘,劳烦和我们走一趟。”
谢瑾芸冷笑一声,向前走去,鸿羽眸光微敛,忙同侍卫跟上。
晏桓宇只静静看向谢瑾芸纤细背影,身姿孤冷。
草地上,锦妃素手轻捏颗葡萄,送入身侧晏伏初口中。
鸿羽押着谢瑾芸走来,上前道:“启禀皇上,就是这女子擅闯猎场。”
谢瑾芸一瞬跪倒在地,却将脊背挺直。
晏伏初垂眸看去,谢瑾芸面容沉静,眸色淡然。他似有意外,又漫不经心道:“你是什么人?”
谢瑾芸:“丞相谢岩帛之女谢瑾芸。”
晏伏初讶然。
锦妃微皱眉头。
晏伏初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缓缓开口:“你可知道,擅闯皇家猎场者,是死罪。”
晏桓宇上前,欲行礼,晏伏初摆摆手,晏桓宇便坐在一侧。
他看过去,温热阳光温热,谢瑾芸长睫如蝶翼般轻轻扑打,晏桓宇心底一软。
谢瑾芸抿抿干裂的唇,道:“民女有此番冒死前来,只因三年前一场血案,毒害我母亲及十一人命丧于火海中。”
谢瑾芸心中又瞬燃怒火,冷道:“民女侥幸逃过此劫,母亲却命丧火海中。其余死者,皆丞相府奴仆。民女心下难平,听闻皇上今日来此,冒死冲进猎场。唯恳求圣上明察,还冤死者一个公道。”
晏伏初只慵懒开口道:“你父亲谢岩帛也是朝廷重臣,你何苦又来这里陈冤。”
谢瑾芸讽刺道:“圣上有所不知,丞相怕是自顾不暇。”
“大胆”,晏伏初冷喝。
谢瑾芸脊背愈发笔直,冷道:“众人皆知,民女之父是科举出身。当时父亲居住烟州,家境极是贫寒。而民女阿娘苏容易家里经商,在烟州有些商铺。娶得阿娘后,因着外公家续续补贴,父亲反复科考三次,终于金榜题名。”
“随着父亲仕途如意,也渐冷落阿娘,直至娶了太史嫡女柳氏。府中人只当阿娘为妾身,柳茹青为嫡妻子。”
晏伏初看眼身侧锦妃,她亦娴静端坐。
谢瑾芸:“从此我母女二人生活日益难过,有人仍不肯罢休。三年前正值元宵节,屋中无端燃起火焰,我幸运避过。”
谢瑾芸哀道:“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捆扎在麻袋里。原是那纵火之人起了它心,欲将我卖给青楼,也由得我捡回一条命。当我险得逃脱,再跑回去,却发现那里已成废墟。”
晏伏初摸着指上白玉扳指,不耐道:“如你所说,这等冤屈,你可去找司务处解决。”
谢瑾芸冷笑,未接话,只看向锦妃:“我后来得知,贩火者,乃是谢岩帛之女谢瑾兮。”
晏桓宇半眯着眸,神色难测。
锦妃坐正身子,只笑道:“陛下,这谢岩帛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她这才看向谢瑾芸,倨傲道:“陛下仁厚,天下皆知。不过正巧丞相夫人是我嫡亲姐姐,我自然也容不得旁人诋毁兮儿。”
谢瑾芸冷道:“那日,我自谢瑾兮衣怀中搜出这个,”说着自衣袖摸出枚玉佩,日光下,玉佩上精细刻制着“锦”字,她冷哼道“玉佩上的‘锦’字,让我想到了锦妃娘娘。”
锦妃冷眼看她,似想到什么,怒极反笑:“兮儿平日里甚得我疼爱,给她玉佩是让她可常来宫里陪陪我。“倒是你,怎么会有这玉佩?”她狠盯着她。
谢瑾芸笑笑,也不接话,又道:“前几日,我到丞相谢岩帛书房去了一趟,收获不小。”
说着,她从衣怀中掏出一块蓝色锦帕,锦妃眸光触到锦帕,眸光定在了帕子上,脸色青红交错。
谢瑾芸望眼锦妃,说道:“陛下且看看这锦帕。”
晏伏初示意侍卫递来,下首有人阻拦:“皇上,不可。”
晏伏初懒散倚靠椅子上:“无碍。”
他拿起蓝色绢帕,好奇展开,细看间脸色骤变。他缓缓转首,冷道:“锦妃,你也看看。”
锦妃依言,将羽扇递给身侧侍女,颤巍巍接过锦帕看去,只一眼,她失魂般扔了帕子,跪倒在地。
晏伏初怒斥:“锦妃,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锦妃哭诉道:“皇上,且莫相信,臣妾是冤枉的。”
谢瑾芸冷笑道:“只因我从贩卖我的人身上,取到一块玉牌,”她掏出玉牌道,“这分明是宫中玉牌,当我看到谢瑾兮的玉佩就明白了,这玉牌和玉佩是同一上等玉石所制,恐怕宫里也是不多。”
她讽刺道:“锦妃娘娘这几年一直深受圣上宠爱,想做点什么又会有几个敢说。只是我娘和薛姨众人太过无辜,任你随口就处决了。”
一时林子寂静,众人垂首不敢出手。
半晌,晏伏初冷道:“来人,将锦妃、谢瑾芸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锦妃面如死灰,沉声不语。
谢瑾芸暗自冷笑:“柳茹珺和谢岩帛早年私情,生下谢瑾兮,将她依托给柳茹青,自己却做了妃子,又备受宠爱,晏伏初怎么能忍。”
林子这处,晏桓宇看谢瑾芸被押走,眉头微蹙。
又听得马蹄声响。
晏伏初正恼怒,抬首间,他脸色骤变。
韩勇跃下马,匆忙走来,他双目红肿,脸色惨白。
晏伏初额前青筋不由一跳。
韩勇已颤巍巍道:“老臣有罪。致九层塔失窃。”
晏伏初冷喝:“大胆。”
他随手就将茶盏抛出去,正砸到韩勇膝上,鲜血就从衣袍映出一片,韩勇却也未敢挪动身子。
须臾,晏伏初沉声:“桓宇。”
晏桓宇上前:“儿臣在。”
“速去查明九层塔失窃之事,捉得贼人,速带来见我。我倒要看,是何人如此大胆。”晏伏初眸光嗜血,又捏碎了指上白玉扳指。
众人皆低头,大气也不敢出。
晏桓宇面色不改:“儿臣遵命。”
晏伏初眸光锐利扫过晏桓宇的颜,声音缓和几分:“桓宇,贼人恐不一般,切不可大意。”
晏桓宇敛着眸:“儿臣知道了。”
午间,谢瑾林在间弾着曲子,曲声悦耳,
她暗自得意,听得脚步声,心中想到那人,她佯装抬起头,露出娇美容颜。
却见一众侍卫上前。
她刹那变了脸色,冷声:“何事?”
为首侍卫道:“奉皇上之命,谢家被查抄,谢小姐自然也不可幸免。”
她腿脚一软,强做声:“大胆,我可是十皇妃,怎由得你们带走。”
侍卫冷哼,不耐挥挥手,众侍卫涌上来,谢瑾依还有些不甘,呼喊道:“十皇子,救我,救我,呜……”
只林子寂静,并无它音。
天牢阴冷。
丞相谢岩帛、夫人柳茹青、谢瑾依等人关在一起。
对面谢瑾芸独自关闭。
柳茹珺也不知去向。
柳茹青怒骂:“谢瑾芸,你个白眼狼,谢府供你吃穿,你却这般心肠歹毒。”
谢瑾芸冷道:“贵府真是好生看顾我们。月月克扣我母女月钱,住着三间土舍,若非阿娘每每接一些绣活,我怕也活不到今日。即便如此,谢瑾兮又纵火烧死阿娘叔伯几人,”
柳茹青急了,欲语。身旁之人已开口。
“孽障。”谢岩帛声音极冷,也苍老了很多。
“谢丞相,如今你可满意?”谢瑾芸冷笑。
“孽障,你自去向晏皇禀明,一切都是你捏造的,到时,为父自会向皇上求情,对你网开一面。”
“丞相这会怕还在做梦。”
“你这个孽障。”谢岩帛气的干咳两声,身子一软。
“爹爹,”谢瑾依脸上犹有泪痕,忙上前扶住谢岩帛。
柳茹青眸子一转,声音缓和几分:“阿芸。”
谢瑾芸似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柳茹青忽而哭诉道:“你就不为你的众兄弟姊妹想吗,你们可是血浓于水啊。”
谢瑾芸冷道:“你难道不问,谢瑾兮这会人又在何处?你可一向视她为掌上明珠。”
柳茹青心中一痛,她暗咬牙:现在也顾不了兮儿,保住沐城要紧,姑且哄好这贱人,待我等出去,必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茹青哭声更响:“我知瑾兮犯下大错,她只得抵罪,可无论怎样,都是一家人,何必做这么绝,你若不解恨,且再拿我性命去赔苏容音之命。”
一旁谢沐城冷哼:“娘,凭这贱人,及那苏容音,也配娘去求情,凭白辱没了身份。”
他抬首对谢瑾芸指道:“谢瑾芸,你别不知好歹,你娘死于火灾想必另有缘故,兮儿身份何等尊贵,何必去做自掉身份之事。看在你我骨肉相亲份上,暂且饶你,你这就去告诉皇上,这些都是你捏造的。”
谢沐城言毕,再看她,满脸不屑。
谢瑾兮冷笑。
谢沐城一副理所应当:“我这就把狱卒叫来,你说清此事。”
谢瑾芸继续冷笑。
谢沐城恼了:“谢瑾芸,你若落我手中,我必弄死你。”
谢瑾芸直接不去理会。
谢岩帛冷喝:“孽障,竟然这般冷血无情,老夫白养你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