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倒计时》望也纷纷

33、【李乔视角】告别

　　“你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我......就出去走走......”

　　“为什么不接电话！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啊，我手机静音了。”我假装懊恼地拍拍口袋，“买东西时才看到消息，所以就……”

　　“少骗我！”他嗓门还是那么大，我微微闭起眼睛。

　　张思超悄悄带上门离开了，他坐在上发里，闷闷地捂着脸。大概是终于冷静下来，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始终不愿抬起头来。

　　这小孩儿。

　　“吃点宵夜吧。”我走进厨房，把那一小罐酒酿从塑料袋里掏出来，放到灶台上。

　　他赌气似的沉默了半晌，抹了把脸，从衣钩上扯下围裙系好，走进厨房。

　　“你出去，别站在这儿碍事。”

　　“好。”我笑笑，转身正要走出厨房，被从身后紧紧抱住。

　　“我求你了……”他哑着嗓子，把脑袋埋到我肩膀上。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微信里那长长短短的语音一条接一条，我没敢播放，本想关掉手机，却不小心点开一个。

　　他急疯了，那一段，大概是他在路上狂奔着时说的，听筒那边有呼呼的风声，他的声音搀着哭腔，断断续续。

　　他说：我一直不承认自己是个的小孩儿，可我现在真的特别害怕。你要是嫌我烦，我以后就再也不烦你了，我保证我再也不任性了，行不行。

　　但是李乔我求求你，好好活着，一定好好活着。

　　愧疚感像一条缰绳，把我从悬崖边死死勒住。

　　如果能再不动声色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发现了。

　　我真的没用，连这点事也办不好。

　　回去的路上又买一小罐醪糟。

　　吃点甜甜的东西吧，他提心吊胆了那么久，理应安慰一下。

　　“我求你了李乔……别做傻事。”他从身后环住我，用手紧紧握住我前臂袖管下那条挛缩的疤痕，“求你了......”

　　我在心里轻轻嗯了一声，轻轻把他手臂掰开，一时间有些羞于对上那双红通同的眼睛。

　　这个世界真是奇妙，当我以为孤岛终于可以悄然沉没海底时，突然又有那么一个莽莽撞撞的人误入这片荒凉，给岛上带来一丝生机。

　　我忽然想起那天在烤肉店里的情形，这个高高的大男孩拍拍胸脯，一脸笃定地看着我：“万一我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呢？”

　　但我一直都是个溺水的人啊，哪怕死死的抓住某块无辜的浮木，最终的归宿仍是沉没海底。

　　我在心里悄悄唾弃自己的自私，我不该随心所欲地任由这段关系发展下去的，尽管我承认，我承认，那是我三十三年人生中，最难以言喻的快乐时光。

　　能任性这么一次，已经是我的幸运了。

　　他才刚二十三岁，而我呢？我都有点忘记自己的二十三岁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我们差了整整十岁，他不懂事，可我得理智。

　　更何况，我们之间要跨越的，远不止年龄。

　　人们说自卑到极点反而显得自大，连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面说着冷漠的话把他推开，一面又把我们双方都搞得精疲力竭，我真的太没用了。

　　祁川，祁川……

　　我说你任性，说你多管闲事，但是，我真的从来、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

　　我羡慕你，羡慕你的生活，甚至喜欢你，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晴天雨天要分享给我，比赛得了几分要分享给我，午餐吃了什么要分享给我，多好的人生啊，简单却有温度。

　　你又有什么错呢？你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什么是满心欢喜的爱，你一门心思想要把热量传递给我，我不该那样说你的。

　　可我没有力气再喜欢自己了。

　　我成了精神上的残疾人，那种虚无感就像套在断臂上的空袖管一样。你陪我吃饭、逛公园，带我兜风、看比赛，你在努力为我填补那个名为快乐的义肢，却不晓得那个伤口根本就是无底洞。

　　经历过核爆的土壤里，任凭如何努力播种，收获的都是荒芜。

　　可能将来的某一天我真的会重新爱上吃饭、喜欢享受美食吧，可那一天究竟有多远，我自己都不确定。

　　吃完抽屉里那些药，我可能还会再吃，再吃多少次也不知道，吃药就是为了活着，而我活着的支点又是什么？连我不甚热爱的刻刀也主动把我抛弃了。

　　我讨厌说教，讨厌讲公式一样的大道理，但我却希望你能懂得权衡好利弊。

　　父母的苦口婆心拴不住你，俗气生活的条条框框拴不住你，这段不成熟的感情更不该成为你的牵绊，当你说出“你去哪我就去哪”这句话时，我心里比感动更多的，是愧疚。

　　我何德何能，配拥有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让一个可以有大好前程的你，每天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

　　“我说......你瞎猜些什么啊。” 我装出一副后知后觉的困惑表情，而后又无奈地笑笑，“你不会以为......”

　　“你住口！” 他慌乱地挡住我嘴巴，仿佛那种字眼从我口中说出是无比可怕的事，“不管怎么样，你以后也不许有这种想法！”

　　“别闹” 我坐到沙发上，开始一板一眼地解释，“我打算搬家到井湾那边了，环境不错。”

　　“你说.......什么？搬到井湾？”他皱眉，“那个小县城？”

　　“是，我原本定了今天的票，行李都邮寄过去了，结果没赶上车，然后就先回来了。”

　　“你骗人！警察说根本没查到你有购票记录！”

　　我当即被噎得一愣。

　　警察？居然报警了......

　　他该有多着急啊。

　　“是汽车票。”我垂着头，一边平复翻涌的情绪，一边圆谎，“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坐到我旁边，“就算是搬家，有必要瞒着我吗？我再粘人，那......那也不至于让你这样躲着我吧，偷偷摸摸搬家，真有你的.......”

　　“对不起。”我再次道歉。

　　“你早就打算搬家了是不是？”他歪着头继续同我对视，“从我比赛前就开始骗我？“

　　“没有骗你，只是......”

　　“好，没有骗，是我自己傻。”他顿了顿冷笑一声，开始真的有些生气，“是我自作多情。”

　　“祁川，人不都是这样吗。”我抬眉，长舒出一口气，“遇见，再分开。别放在心上。”

　　“我......别狡辩！”他差点哽住，“你说白了就是要抛弃我！”

　　“......一个人习惯了。”我笑笑。

　　“那......那你吃什么喝什么，嗯？”他错开话题来掩饰逼问无果的慌乱，“工作也辞了，钱也捐了......你就是个神经病！”

　　“饿不死的。”我反过来宽慰他，“随便去机构当个艺考老师也有饭吃。”

　　“哼，确实，我真是操些没用的心，你比我有本事多了。”那语气酸溜溜的，简直就是个闹脾气撒娇的小孩子。

　　我站起来，他紧跟着猛地起身，那个不安的眼神实在让人心疼。

　　“我去看看是不是煮好了。”

　　他拦在我面前，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哑着嗓子开口，“我可以抱抱你吗？”

　　“拔萝卜那样吗？”我笑了。

　　“还贫......”眼眶里的泪水溢出来，我忍不住伸手，帮他揩掉了。

　　锅开了，嗤嗤冒气。他抹了把脸，一头钻进厨房开始熄火盛汤。操作台对他的身高来说有些矮，瘦高的背影微驼着，显得有几分沧桑。

　　两只碗，两把汤匙，他一言不发地往嘴里塞，一勺接着一勺，气氛比往日压抑许多。

　　吃完那碗甜汤，他终于闷声闷气地冒出一句，“那你这次去井湾，也是合租吗？”

　　“我在那里买好房子了。”

　　他似乎松了口气，“我可以去找你。”

　　不像询问，更像是一种自我强调。

　　“别胡闹了，好好打你的球。”我把勺子靠到碗沿，终究还是得像个长辈一样说出这种话。

　　“只允许你胡闹？”

　　我叹口气，“我们不一样......”

　　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别过脸去，径自扒开我的手臂，躺到我腿上，像只委屈巴巴的金毛。

　　实在不舍得再推开了，最后一次，就任由他躺着吧。

　　“祁川，你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别来教育我，你自己呢？你有对自己负责吗？你有正视过自己内心的想法吗？那......那跟我说这些冷冰冰的话就负责了吗？渣男。”他声音渐渐低下去，然后哑着嗓子骂了一句。裤腿上的布料被浸湿一小片，我抬手要替他擦下眼角，他却先一步用手捂住了脸。

　　“你知道吗，我最近真的感觉好幸福啊。” 他把脸埋在手掌里，声音闷闷的，“幸福到都有点不真实，做梦似的......”

　　“你说......我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我知道你有顾虑，所以我会好好努力的，我肯定、肯定会变得比现在更好，李乔......我就想陪在你身边，看你开开心心的......”他就这样枕在我腿上，醉酒般喃喃自语。我盯着客厅墙上的万年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嘀嘀嘀——

　　大概是他睡前的闹铃响了。

　　“李乔，马上十二点了。”

　　“去睡觉吧。”

　　“我不想睡觉，我怕我一睡着你又消失不见了。”

　　确实打算如此，所以我只能回以沉默。

　　“你铁了心要走是不是？” 他仰头看着我，眼里又噙满泪。

　　“起来。”我失笑道，“我腿麻了。”

　　“你回答我！”

　　“是，偷偷玩失踪是我不对，所以回来正式和你道个别，顺便......” 我沉默了一会儿，牵起嘴角扯出个笑容，“断了你的念想。”

　　“李乔，就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明明只要点点头就能回答的问题，我却怎么也做不到。

　　我撒了那么多谎，可有些事实在骗不了自己，所以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好好打球，把你的人生规划你的梦想一步步实现了，再谈别的也不迟。”

　　到时候，他早该有全新的生活了吧。

　　“到时候，我会再追你一次。”他吸吸鼻子，哭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到时候，不准跑，更不准骗我。”

　　我抿起嘴巴，点点头。

　　“你发誓。”

　　“好，我发誓。”

　　“我会每天发消息监督你吃饭的，我发消息你要回复啊。”

　　“哈哈，那要看我心情。”

　　“啧！你当初为什么合租啊！这么冷漠，倒不如自己一个人住！最好一开始也别认识，我们一直都是陌生人......”

　　“合租便宜啊。”

　　“李乔！你......” 他一骨碌坐起来，气得结结巴巴，“你这家伙真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我笑出了声，“去睡觉吧，明天好好训练。”

　　“那你呢？至少再住一晚吧，都后半夜了......”他眼巴巴地看着我，“你去睡我床，我睡沙发，行不行？”

　　“我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办妥呢。”我起身走到门口，“我已经叫车了，去客车站，一早就到井湾了。你也一样，先忙自己的事。”

　　我尽力把它当成一次稀松平常的告别，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就像还会有无数次令人安心的重逢那样。

　　走了啊，再联系。

　　我挥挥手机，用眼神示意他。

　　“我送你！”他紧跟上来，抓住我的衣角，声音还在颤抖，“我送你回去！......或者，送到车站也行。”

　　“听话。”我抬抬下巴，让他回卧室休息。

　　门把手拧开，我赶在眼泪掉出来之前快步下楼。

　　“李乔！”他在身后哽咽着叫我名字，“我会去找你的！......你每天都要好好吃饭听到了没！你......你到家给要我发个消息......”

　　我朝身后挥挥手，没出声，也没再回头。

　　还是有遗憾的。

　　有句话没有亲口告诉你：

　　祝你梦想成真，祁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