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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暮霭色的时光. ...

  •   犹忆起初中的时光,清晰的片段恍然笼罩着暮霭色的滤镜,像电影桥段放映一样,许洛辉只感到自己被抽离出来,漠然旁观着原本感觉酸涩的一切。
      刚开学,沿车巷的路上。
      “这厮真晦气,本来心情还挺好。”许洛辉刚被沿途的林御颜嘲讽完凌乱的发型,便踹了他一脚,走开后,不满地喃喃自语。
      他是感觉很烦躁的。这几个月父母为债务危机忙得焦头烂额,原本就不温和的他们脾气变得更加暴躁,时而砸碎瓷碗,这让他陷入无休止的精神窒息。
      外加上林御颜总是喜欢在各方面都向他出言挑衅一番,让他更觉得生活不易了。
      好在待在教学楼就能让他喘口气,许洛辉的人缘很好,于是他能在无所事事的戏谑中恣肆地砸碎积压于心底的负面情绪。他坚信只要不造成肢体上的伤害,一切都不值一提。
      他踌躇着摸着口袋里的手机,掂量着此时此刻父母的脾气。
      电话铃响了。
      许洛辉按下接听键,内心隐隐作祟的压抑让他深吸一口气。
      -“洛辉?”
      -“我在,怎么了?”
      -“最近债主专门找人上咱家催债了……我们俩会想尽办法还清,儿子,你也要注意一点。”
      -“我?”
      -“他们找的催债人……怎么说呢,态度特别凶狠,但毕竟是法治社会,他们应该不会胡作非为到危及人命的。”
      -“好,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所以,如果今晚回家后有人敲门,不要开门,就隔门解释一下你是刚上初中没多久的未成年人,完全不了解这些债务纠纷,也无能为力。”
      -“你们在家,所以我挺安全的,但你们要小心……”
      话音未落,许洛辉想起了上周母亲就在饭桌上埋怨过最近应酬颇多,好像其中一个就在今天。
      他并没有将这件事视为洪水猛兽,反正诸如绑架这类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情节不可能发生,债主方在高效率催债的同时,肯定会考虑自己的声誉。
      这一天的测试结果平平无奇,是中上游水平,许洛辉低声抱怨了一下:“一天到晚,就没点顺心事。”
      这一声抱怨像是触动了林御颜的神经,他回过头问:“你又没考好啊?没事,坦然接受自己的平庸是人生的必修课。”
      许洛辉听他说话的语气带了点熟悉的挑衅意味,就使劲踹了一下林御颜的椅子,略带烦躁地说:“你少管我。”
      林御颜突然沉默着望向他。
      许洛辉疑惑地接上这一束目光。
      “你今天怎么了?”
      “我只是单纯讨厌你。”
      “但是你一整天的状态都不太好。”
      “你还偷窥我?”
      “嗯。”
      许洛辉没想到他会厚颜无耻地应下,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说:“很贵的联名笔丢了。”
      “是什么牌子的联名笔?”
      “追问得这么详细?你有什么阴谋?”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怎么还骂我?”
      见林御颜又捏着腔调摆出无辜可怜的模样 ,许洛辉极其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将头重新埋在桌上。
      许洛辉没想到他会在校门口遇到围追堵截。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随行的有几个人,样貌确实一看就很凶狠,讲话带着一股痞气。
      走在首位的男人不耐烦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照片,再和眼前这位战战兢兢的学生对比了一下,捏起许洛辉胸前挂着的校卡扫了几眼,而后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说:“小朋友,你也知道你家欠钱了吧?过来谈一下。”许洛辉还没来得及向一旁的保安求助,甚至没迈开一步,就被他强制勒走了。
      在外人眼中这一个动作不过就是挽个手臂。催债人又狠狠地在他的背上拍了一下,疼得他脑中空白,一时说不出话。
      那个男人脸上满是和气,使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兄弟之间的打闹。
      他被硬生生地拉去黑暗潮湿的小巷,催债人啐了他一口唾沫,吐着脏字,说:“小毛孩,还跟我搁那犟。”
      许洛辉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忆这十分钟,拳打脚踢的狠劲跟憋了很久一样,仿佛结仇的人是他。
      “啧,去这家敲了那么久的门,什么回应都没有,还好上边给了点线索,知道他们儿子的名字和学校,不然怎么交差?”
      他一度以为自己的肋骨要被掰断了,额头在地上撞击着。
      额头上的肉是不是磨损得烧掉了?现在接触地板的是骨头吧……许洛辉在撕裂灵魂的疼痛中恐惧地对话自己,不记得淌了多少泪水。
      泪水淋漓中,他只感到五味杂陈的情绪粗暴地在心中涂抹开,呼声没有回应,四周空荡无人。
      许洛辉不记得何时疼晕过去的,挣扎的梦境中,他听见了乞求已久的鸣笛声,被人轻轻地抱了起来。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裹着棉被,躺在病床上。
      “哪儿……”
      护士示意他多休息,一会儿伤势好转一些,再转去大医院处理单根肋骨骨折的问题,并告诉他催债一行人要被拘禁了,他们本以为欺凌一个法律意识薄弱的初中生无所谓,结果有一个人经过时报了警,救下了他。
      许洛辉虽疲惫不堪,但还是向护士问起解救他的人。
      “那个救你的人……当即就悄悄报警了,然后朝那一群混混吼,说如果再打你一下就报警,他们还以为没报警呢,咱镇毕竟不大,警局离得不远,周旋一会儿,警车就赶到了。”
      “这个人是谁?我想……表达一下感谢。”
      “你要是问我名字的话,我怎么知道呢?不过他和你穿同一个校服,是你同校的学生。”
      许洛辉微微颔首,缓缓地挪动身躯,企图缓解此刻的疼痛。
      护士接着回忆,说:“我觉得他应该和你的关系不错。”
      许洛辉有些吃惊,与他关系不错的人一般是同班同学,但他们放学后逃得飞快,许洛辉向来比他们晚很长时间离开。
      可能是那一些人又在学校附近逗留了。记忆里,这群人没少因为迟回家被训斥。
      “他刚才在床边注视了你的伤口很久,眼眶都红了,反复嘱咐我务必好好照看你,还和我说……你最近的心情很差。”
      许洛辉感到有些欣慰,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居然能有人察觉出了他的心情。
      “他还在柜子上放了一些食物和擦伤药,喏。”
      内心的欣慰感瞬间翻了一倍,他想,这可以归功于他的个人魅力吧。
      他叫住即将离开的护士,问:“他走了很久吗?”
      “他没有离开,让我回忆一下他走的方向……可能是去旁边的音乐室了。”
      “医院旁还有音乐室?”
      护士笑了一下,说:“这不是医院,其实只是一个公共诊所。南门外的走廊走几步路就可以到音乐室了。”
      又通过护士之口,他才知道比起去往镇医院,巷子离诊所的距离更近,救他的人才提出暂时来这里紧急处理一下他的擦伤。
      许洛辉突然意识到剧烈的疼痛不允许他行走,就艰难地抬起手,搭上旁边的轮椅,护士领会了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上去。
      护士将他慢慢地推去另一个屋子内的音乐室门口。
      他以前见过这个诊所,但只是知道砖瓦屋和诊所隔着距离,被共同圈在栅栏内的院子里,不知道砖瓦屋里面有一个音乐室。
      更何况,他以前一直以为这个砖瓦屋是一个巨型茅厕。
      护士突然接到病人急需换吊瓶但人手不足的消息,匆忙离开前,扭头跟许洛辉说:“现在是诊所医生下班的时间,所以我先去把院子的门关了,你先安心地待在这里,我处理完事务就尽快过来。”
      许洛辉的心思早就放在了音乐室内,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出了南门后,他就一直聆听着这个由远及近的律动。他抑制住心脏隐隐的发颤,将头轻轻地倚在纱窗上,让清妙柔美的旋律浸润他。
      透过纱窗网,他只能看见音乐室里模糊的人影。
      他能认出是一个手持小提琴的少年,发丝蓬松卷曲着趴在耳朵上,纤细的腰身随着律动,有节奏而优雅地轻晃。
      望着人影,许洛辉在脑海中捕捉着几个狐朋狗友的名字,但都因为特质极不符合被一一否定掉了。
      看来并不如护士所说。
      许洛辉才意识到,暮霭早已泼满了天际,黄昏醺醉了院子,昔日让他觉得昏暗的黯黄恍然变得温柔,于是他抛弃一整天的纷扰,凝视着少年。
      这一瞬间,他慵懒地躺在涓涓的余晖里。
      曲终,少年轻轻地收起小提琴,似乎瞥了纱窗外一眼,许洛辉被吓到了,尴尬地发觉自己痴痴地往窗里望了很久了。
      少年没有离开。
      许洛辉决定抛掉内心的尴尬,开口说:“我想说的就是……谢谢你帮助我,还送了我那么多东西。我很感谢你……真的。”
      说着,他无措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深觉有些滚烫。
      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半晌后才说一句:“不用谢。”
      许洛辉对于少年嘶哑得不正常的嗓音很诧异,顿时升起一股担忧,着急地问:“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嗓子哑得好严重……”话音未毕,就被背上突然的绞痛刺激出泪水,发出疼痛的呻吟。
      少年赶忙将琴包放到一边,欲要离开,动作却顿了一下,沙哑着说:“你离窗远点,把眼睛闭上。”
      许洛辉很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少年猛地翻开纱窗,将眼罩给许洛辉套上,转身翻窗出来。
      “为什么要给我套眼罩?”
      少年没有回应他,只是在背后默默地推着轮椅,许洛辉感受到这是回病房的路。
      许洛辉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低声说:“谢谢……”
      不久,轮椅停下了,少年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指针摆动着响了很久,许洛辉试探地问:“你……还在吗?”
      眼罩被取下了,但眼前的人是刚才的护士。
      护士满脸歉意地表明自己的失职,并说:“他刚才过来告诉我,你的伤还是很严重,我刚才想去找你的……还好他先送你过来了。”
      “没事,我现在感觉好一些了,至少不像刚醒时那样……胳膊挪动一下都痛。”
      许洛辉想了想,问护士:“你刚才见过他……他长什么样?好像不是我熟悉的人欸。”
      “你问我?我可肤浅了,不懂怎么具体描述别人,只记得他很帅,一个初中生长得比我还高。”
      “长得高,还帅?”许洛辉疯狂地在脑海中搜索符合条件的人,却以失败告终,他发自内心地认为完全符合的人只有自己了。
      “你的伤势比较严重,诊所要告知一下你的父母,我帮你联系一下家长吧。”
      许洛辉的心情瞬间就被压低下去了,闷闷地问:“我的手机在书包内……有人打电话给我吗?”
      “我看一下……没有欸。”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纵使他们知道催债人可能很危险,但按照他们一贯的脾性,怎么可能会对儿子付出多余的关心呢?
      许洛辉漠然地凝视窗外,深吸了一口气。
      暮色原本流露出的温柔感消失了。他缓缓地伸出手,企图攥住最后一抹温存的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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