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何萋萋》徒往

24、第 24 章

　　刘清临的家。
　　他站在一边，示意我，“密码没换过。”
　　这个场景有点诡异，因为一般是主人开门，客人站在一边，他让我开门，显然不符合道理。
　　我没动。
　　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小何！”
　　我礼貌地微笑低头打招呼，“沈奶奶，好久不见。”
　　老人愣了一下，看了刘清临一眼，立刻握住我的手，笑道：“难道连小何也嫌我老了？”
　　“不不，我只是——”
　　话说到一半，我已经被拉着进了房子，“只是觉得以前叫您阿姨，很不懂事。”
　　“谁说的，我就喜欢你叫我阿姨，听着还觉得自己年轻好几岁呢。”老人拉住我坐在沙发上，“还是叫我沈阿姨，好不好？”
　　“呃……好的，沈阿姨。”
　　刘清临跟着我们进来，正要在沙发上坐下，沈阿姨看了他一眼，表情不太高兴。
　　“你站着。”
　　刘清临尴尬而不敢反驳的表情，很少见也很搞笑，我没忍住，笑了一声。
　　沈阿姨上上下下看我，“这么多年不见，小何也长大了，越来越好看了。”
　　我低头，确信自己正穿着开城大卖场土到掉渣的衣服，头发长不长短不短，没好好收拾过，虽然因为受伤住院，瘦了一大圈，体型上可能和从前差不多，但绝对没有越来越好看的可能。
　　“傻孩子，好看是从里面透出来的，可不是看衣服。”沈阿姨把桌上的热茶递到我手里，“我有段时间，身体特别不好，每天都坐轮椅，在这房子里推进推出的，发现一个坎儿都没有，才知道你的细心，一直想当面谢谢你的。”
　　当年我装修的时候，考虑过沈阿姨年纪大了以后，会被接来养老的可能，所以整栋房子都是适老化的，没有任何门槛，房内也装了电梯，沈阿姨的房间在一楼，采光最好，能从房间直接通到室外花园，为了保证睡眠质量，隔音也做了特殊处理，起夜的话，房中的扶手会自动亮起，一路指向卫生间。
　　我简单环视了一圈，凡是能看到的地方，都和当年一模一样，居然没一点变化。
　　“没什么，阿姨，你喜欢就好。”我看了一眼刘清临，“要不，还是让他坐下吧？他开了一天车，也很累了。”
　　沈阿姨也看了他一眼，那个表情就是明显的不满意，“既然小何这么说了，那你就坐下吧，好好反省。”
　　“是。”
　　沈阿姨继续怜爱地看我，“听清临说，你以前吃了很多苦，最近还受伤了，来到这里，就当是自己家一样，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
　　“啊，我、我没什么需要的，谢谢阿姨。”
　　如果是以前，和沈阿姨聊天，是我最得心应手的事情，她喜欢我的热闹，那时候我也很爱说笑，但是我现在尴尬、惶恐、坐立不安，时刻都要警惕自己的暴脾气，防止突然呛出什么不礼貌的话。
　　沈阿姨更加苍老了，病容颓颓，气色已经大不如前，不过性格倒是比以前热情多了，简直是热情如火，让人无法招架。我知道她想撮合我跟刘清临，虽然我对此毫无想法，但也不忍心戳破她的幻想。
　　想到她特意穿了新衣服，等到这么晚来迎接我，就觉得很过意不去。
　　而我又不能像从前那样，说一些让她高兴的话。
　　沈阿姨看着我，看了很久，忽然，她红着眼睛把我抱在怀里。
　　“小何，你真的是个好孩子。”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但是这个怀抱安定温柔，而且因为苍老，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孩子，一个被庇护着风雨的孩子。
　　所以，我闭上眼睛，享受沉默。
　　已经快到十点，对于老年人来说，时间很晚了，沈阿姨放开我以后，我故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装作很困的样子。
　　“小何困了？快去睡吧，三楼的房间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
　　三楼的房间……
　　“好，谢谢沈阿姨。”
　　目送沈阿姨在护工的陪伴下回到房间，我和刘清临上楼。
　　“能明天就让我上班吗？”
　　刘清临侧目，“你的伤——”
　　“不要紧，一点都不要紧，我保证不剧烈运动，保证按时上药，求求你别把我一个人放家里面对你妈妈，我投降。”
　　“好。”刘清临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更擅长应付她。”
　　“开什么玩笑，就我现在这破性格，能好好说话就不错了。”
　　刘清临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没有啊，现在的性格也很招人喜欢。”
　　我盯住他，“我觉得你总是带着很厚的滤镜看我。”
　　刘清临想了想，点头，“对，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请你停止这种自我欺骗自我幻想自我催眠。”
　　刘清临弯着唇角，不回答，“明早七点半见，萋萋。”
　　他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没有送我的意思，因为他确信我知道自己的房间在哪里。
　　当年装修的时候，我曾给他阐述过三楼的布局构想。
　　三楼有两间套房，中间用巨大的衣帽间进行连通，一边是男主人挑衣服的地方，一边是女主人挑衣服的地方，刘清临对这个设计表示过不理解，“为什么要一起换衣服？”
　　“早上起来，拉开窗帘，爱人就在身边，然后一起换衣服上班，不会觉得人生很美好吗？”
　　“会吗？”
　　我想象了一下，想象的画面是我和他，很笃定地点头，“会。”
　　刘清临点头，“那就这样吧。”
　　“一楼是公共区域，外加一个老人房，三楼全部留给主人居住，考虑到作息可能不一致的问题，三楼有单独的厨房和餐厅，对了，二楼的客卧，在以后也可以改成儿童房，多功能区可以根据孩子的兴趣和需求灵活调整……”
　　刘清临笑着摇了摇头，“萋萋，你想得太远了，好像把一辈子都想完了。”
　　“对啊，就是把一辈子都想完了。”我看着他，意有所指，“你没有想过吗？”
　　他没有回答我，岔开了话，“三楼既然都留给主人，为什么有两间？”
　　“男主人一间，女主人一间啊。”
　　“分开住？”
　　“万一吵架了呢？”
　　“可以搬到二楼。”
　　“你真的很没有生活情趣哎，当然要在三楼，活动空间这么重叠，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容易就和好如初的。哦对了，三楼还有男女主人的兴趣爱好区域，你的那部分给你弄好了，喝喝茶看看书，很符合你老年人的生活气质，女主人的区域我暂时空着，等以后有人了再装吧。”
　　“如果是你的话，”刘清临的表情云淡风轻，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会做成什么样子？”
　　我心头一跳，但也只好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回答道：“影音室吧，还有游戏机和电脑。”
　　不过，至少在我离职的时候，那块区域一直都空着。
　　我打开门，一切陈设如旧，还是记忆里的样子，不过，原本空荡的梳妆台，居然摆满了化妆品和首饰，一眼望去，造价非常昂贵。以前我很爱美，工资所限，买的都是比较平价的化妆品和护肤品——还有香水，那时候出门如果不涂香水，我会觉得总有点不完美。
　　打开首饰盒，精美漂亮，各有风情，但第一眼看见的，是那套玫瑰耳钉和夜莺项链。
　　刘清临居然留了这么多年。
　　化妆品柜里有很多口红，但只要一看色号，就知道肯定是刘清临挑的，毫无审美，直男的气息扑面而来，枉他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
　　一整架的香水，香型大多是我从前喜欢的那类，味道浓烈，馥郁扑鼻。
　　不过根据我在网上查到的经验，孕妇还是离香水远一点比较好。
　　推开卧室左边的门，我看到一间影音室。
　　装修似乎已经有年头了。
　　走到衣帽间，男主人的部分简约整齐，刘清临还是一如既往不喜欢买新衣服，我当年对他这种态度很不满意，作为公众人物，他已经有点朴素得过分了，所以后来的好多衣服，都是我给他挑的，现在依然静静挂在他的衣橱里。
　　女主人这边就显得夸张很多，衣服包包鞋子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是我的尺码。风格上，确实是我从前会喜欢的，刘清临以前笑话我，说每天看见我的时候，就像在看一只开屏的小孔雀。
　　参观完一圈，我发现刘清临其实很了解我，或者说，很了解从前的我，每个细节每个布置，要是换从前的我看到，估计会乐疯。在我的认知里，以前是我喜欢他多一点，一厢情愿多一点，但是现在看来，其实他当年也挺喜欢我的，不然不会默默记住我这么多的生活习惯和品味爱好。
　　可惜，他当年什么都不肯说。
　　洗漱完上床，手机收到了消息提示。
　　“萋萋，晚安（^▽^）”
　　以后一定要把他这种加颜文字的幼稚行为改过来。
　　我没回复，放下手机，闭眼睡觉。
　　很难得，睡到六点才醒。
　　毕竟是去腾华，还是应该把自己收拾得好看一点的，我推门进衣帽间，刘清临已经在选外套了，他看见我，笑得很动人，“早上好，萋萋。”
　　“早。”
　　我打了个招呼，开始挑他买的那些衣服。
　　刘清临于是停下，就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看我挑衣服，从他的眼神里，我感觉到他对我设计的赞叹，似乎终于发现连通衣帽间是个天才的想法，顺便，人生很美好。
　　“我先去做饭，等你。”
　　“溏心煎蛋，谢谢。”
　　选完最后一件外套，我砰地关上门。
　　坐在化妆镜前，久违地开始化妆，头发不长不短，我只好扎成了丸子头，花了不少时间，终于拎包出门。餐厅是大玻璃窗，室外的阳台花园投入一片绿意，太阳刚升起，远眺能望见朝霞。
　　刘清临已经在等我，看见我的瞬间，立刻移不开眼睛了。
　　玻璃窗上映出我的影子。
　　绒白的外套，黑色的长衬衣和短裤，衬出我清瘦的身型，一双过膝的黑色长靴，更显得双腿修长，身上除了黑白，几乎没有别的颜色，除了一双耳钉，什么首饰都没有，凌厉单调，与我从前的风格大相径庭。
　　以前，我偏爱各种少女气的妆容，现在则成熟很多，毕竟年龄也摆在这里。
　　“萋萋，你真的很漂亮。”
　　废话。
　　我坐下吃饭，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气。
　　“刘清临，从明天起不许在我面前用香水，我不喜欢。”
　　他有点诧异，但还是点头，“好。”
　　刘清临已经太久没去公司了，所以他出现的时候，众人都免不了多看几眼，然后，就看见了走在他身边，表情冷淡的我。
　　有的人认识我，有的人不认识。
　　“刘总好。”
　　“刘总好。”
　　“刘总早。”
　　刘清临一路走一路颔首回应，“早。”
　　“刘总好，萋萋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