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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刘清临病倒的第一天,吐得一塌糊涂,情况陷入了恶性循环。
      吃不进去东西,身体没有抵抗力,胃部也不能承受药物所带来的折磨,所以退烧很困难,而如果继续烧下去,呕吐的反应还会继续。
      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等药物稍微起效、他的温度稍微下降的时候,强迫他吃一点东西,虽然知道大部分都会被吐出来,但也只能如此反复。他折腾了一夜,我也跟着他折腾了一夜。
      第二天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我无计可施,除了给他吃东西吃药,只能再次用回物理降温的老办法。脱衣服上床,抱住他,刘清临立刻动手推我,但他已经烧到四十度,不可能推得动我了。
      他掩唇阵阵咳嗽,明显被我气到了,“萋萋……”
      “闭嘴睡觉,在我倒下之前,你必须给我爬起来。”
      房间的温度很热,被窝里也塞了一只热水袋,刘清临的身上更是滚烫,但他冷得发抖,一直不出汗,我作为一个正常人,觉得自己被放进了蒸笼。
      他可能是病昏迷的,我一定是热昏迷的。
      就这样互相昏迷了不知道多久,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我伸手摸了摸刘清临的额头,温度有所下降,脸色也不那么红了。
      我起身去倒水。
      “刘清临,起来喝水。”
      他被我叫醒,坐起身,我立刻把衣服罩在他身上,刚出了一场汗,万一着凉就是前功尽弃。
      喝完水,他看我,“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感觉头重脚轻眼冒金星。
      但我知道纯粹是累的。
      “没什么感觉,体温也很正常。”
      刘清临微微垂眸,“抱歉,萋萋,我总是在给你添麻烦。”
      “不用客气,刘清临,”我咬牙切齿地笑,“我习惯给你解决麻烦。”
      “我以为这个时候你就不会凶我了。”
      “我凶你?哈,找人评评理好吗,我这个语气叫凶你吗?我已经很忍耐很温柔了,你是不是没见过我骂人啊?刘清临,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闭眼,倚在床边,表情很虚弱,“不要那么大声,萋萋,头疼。”
      头疼应该是真的,示弱绝对是装的。
      现在的刘清临总会在一些奇奇怪怪的时刻,突然回归演员的老本行,要么幼稚,要么示弱,以至于我反复怀疑他的年龄在倒着长。他演反派、演亡命徒、演□□,都是一个眼神过去就让人不寒而栗,甚至被怀疑是不是真的干过这行,我现在很想让那些怀疑的人来看看,看看这个男人真实的嘴脸。
      我伸手慢慢揉着他的额角,“别演了,能不能吃点东西,你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做了什么好吃的?”
      “好吃不好吃,也都被你吐完了。”
      “对不起,萋萋。”刘清临握住我的手,“你做的饭很好吃,我很珍惜,可是我——”
      “可以了,打住,我就随口一说,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吃完饭,刘清临的表情说明,他的胃正在对食物提出抗议,但整体状况还算平稳,我在网上查资料,大多数人都是三到四天退烧,至于后续有什么症状,就看各人体质了。
      到了晚上,刘清临坚持让我出去睡觉。
      我不同意,他也固执。
      “不行,你昨天吐了一晚上,我凭什么相信你今天安全?”
      “萋萋,就算你做好了被传染的打算,也不能这样乱来。”
      “不行就是不行。”
      “我如果有事,立刻给你打电话,可以吗?”
      我想了想,“不行。”
      刘清临拿我没有办法,“萋萋,你已经熬了快两天了,如果不好好休息,我会内疚的。”
      “你内疚你的,关我什么事?”
      “我会想住更久。”
      我站起身,“很好,你赢了刘清临,我被你气到了。”
      照顾病人确实是体力活,我躺下的一瞬间,才感到自己困得不行了。
      睡梦沉沉,往事连篇。
      梦到小时候,妈妈指着床边的位置告诉我,父亲就是倒在这里的,梦到学生时代,校方组织了各类急救常识小课堂,但没人认真听,除了我,梦到妈妈喝中药反胃,我在她旁边睁眼苦等到天亮。
      半夜,被手机铃声吵醒。
      因为太累了,我醒得很慢,来电显示是个没有存的号码,看着有点眼熟。
      清醒以后,我吓得一跃而起,拔腿就往房间冲。
      地上一片狼藉,刘清临的半边身子都在床外,头深深垂着,一只手还搭在床边的手机上,我赶紧将他翻过来,但他已经没有意识了,身体软得无处着力,因为我的动作,他的脖颈一下后仰过去,我这才看清他因为窒息而青紫的脸色。
      “刘清临!”
      我立刻环抱住他的腰,让他上身前倾,左手握拳,右手握住左手,脐上两指处,迅速向后上方重击。
      “咳……咳咳……”
      刘清临俯身,胃部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他一面呛咳,一面剧烈地喘气,我粗暴地把他扔回床上,“这就是你说的,让我好好休息?!”
      他还没缓过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已经伸手想拉住我。
      我甩开他,蹲下身,轻车熟路地清理地板。
      “萋……咳咳……萋萋……”
      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听不理,刘清临撑起身,像是要下床,我立刻把他推在床板上,“刘清临,我警告你——”
      他已经揽过我的腰,把我按进他怀中,“别哭了,萋萋。”
      “跟你没关系。”
      “我知道。”他说,“我让你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在这件事上我没法冷静,这一晚我失态至极,被他这样说出来,更是难以自持,抓着他的衣服一直哭,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因为单纯的害怕而哭泣,这是小女孩才会干的事情。
      刘清临病着,但什么也没说,我惊魂未定,死死抱着他,他一手覆上我的背,一手慢慢摩挲我的头发,发烧了两天,声音都哑了,“别怕,萋萋。”
      我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还是在他怀里,刘清临依然没动,半坐着倚在床边,一个很难受的姿势。他的手始终抱着我,所以我起身的时候,他也醒了。
      我把体温计递给他,冷冷地开口:“既然醒了,就量一□□温。”
      他看了我一会儿,也没再提昨晚的事,“好。”
      三十八度,有所好转。
      趁着做早饭的时间,我继续看网上的消息,首都的感染病例和感染速度都在急剧飙升,死亡的人数同样隐秘增长,尤其是老年人。
      把早饭端回房间,刘清临刚刚结束和母亲的通话。
      我问:“那边没事吧?”
      “目前没事,她不出门。”
      这倒是实话,有次休息日我去菜场买菜,和卖猪肉的摊主砍价算账的时候,听到身边一声笑语:“小何?”
      “沈阿姨,”我很惊喜,“你也来买肉?”
      一番寒暄,沈阿姨盛情邀请我去她家吃饭。
      她住一楼,有个小院子,没有种花草,种的全是蔬菜水果,一年四季什么种类都有,我惊叹地绕圈,“阿姨,你这完全是自给自足啊,如果不吃肉,感觉都不用出门了!”
      沈阿姨笑眯眯的,“看你刚才砍价的样子,是个熟客了?”
      “对啊,今天想做肉圆汤的,他家虽然贵了点,但真的很好吃。”
      “现在的年轻人啊,会买菜做饭的可不多了。你喜欢吃什么,我去做。”
      “我不挑食。”我跟着进了厨房,笑道:“沈阿姨,今天本来就是我唐突造访,让我给您打个下手,抵饭钱吧!”
      “好啊。”沈阿姨笑着点头,“以前清临来的时候,就知道往屋里一坐,那么大人了,连饭都不会做。”
      我附和,“就是,真不应该。”
      吃饭的时候,沈阿姨好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家里还是应该有年轻人,说说笑笑的才热闹。”
      “刘清临不常来吗?”
      “来,但他那个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的确,刘清临和“说说笑笑”这四个字可以说毫无关联,估计就是沈阿姨问什么,他回什么,稳定冷静,字字珠玑。
      我忍不住笑,“嗯,是挺闷的,”
      “他年轻的时候,我和他爸不喜欢韩安南,也是觉得那姑娘心冷,不会体贴人,后来我们一想,清临不也是那样?”
      我赶紧为他辩解一两句:“也不是,阿姨,他很细心的,也很温柔。”
      “人哪,总是要先有想照顾的人,才能学着怎么照顾人。”
      “就是啊,阿姨,所以您真的不考虑搬到刘清临那里吗,我最近正在给他重新装修,特意给您留了阳光最好的房间,院子里的这些东西,也可以搬到他的院子里去。”
      沈阿姨看着我笑,“是他嘱咐你留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他已经全权委托给我了,所有的安排也都看过,我的想法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行啦,别替他掩饰了,我还不了解他吗?他就是个没想法的人,无论你提什么方案,结果都一样。”
      我郁闷地叹气,“好吧,不瞒您说,他真的毫无想法,完全是按照我的想法来的,感觉像在装修自己的房子一样。”
      “是吗,那装好以后,我可要去看看。”
      最终,沈阿姨到底有没有去看过,就不得而知了,那时候我已经回了开城。
      下午的时候,刘清临的体温已经保持在了稳定低烧的状态,但是出现了新的症状。一开始他撑着没说,只是从躺着休息的状态变成坐卧位,用手机跟何晏简单交代公司的事宜,我注意到他开始抬手捂住胸口。
      “刘清临,”我盯着他,“你有呼吸困难的症状吗?”
      他承认,“有一点。”
      “我不问你就不说是吧?”
      “不严重,说了怕你担心。”
      “想多了,就是怕你在我这出事,很麻烦。”
      “那我更内疚了。”刘清临说,“你不喜欢我,却这么照顾我。”
      “哦,那你内疚吧。”
      傍晚,症状加重了,刘清临靠在床边,嘴唇发白,完全无法顺畅地呼吸。我观察了一会儿情况,得出结论:“必须去医院了,查一下血氧浓度,再拍个片,看看肺部有没有病变。”
      刘清临点头,“好。”
      “你自己穿衣服,还是我帮你?”
      “我自己来。”
      房间的角落堆着好几个大箱子,刘清临曾问过我是什么,但我拒绝回答。
      我被迫打开第一个箱子,全是我以前工作留下的东西,各类文件、表格、剧本、合照,塞得满满当当。我直接把东西全倒出来,刘清临捡起脚边的剧本,打开,看见我密密麻麻的批注,每个角色我都做了很多比较分析,最终挑出几个我认为最适合的角色让他去试镜。
      满地杂物,我终于翻到我的驾照,看了一眼有效期,快过期了,但幸好还没过期。
      我站起身,“走,我开车。”
      抵达医院,我再次确认刘清临的情况,“还好吗?”
      “我没事,萋萋,把口罩戴好。”
      这个时间只有急诊,我走进去,第一次意识到开城其实有这么多人。
      铺天盖地的喧闹,此起彼伏的咳嗽,人多得无处下脚,放眼望去,十个人里九个都是老人,状况显然严重得多,都是被家人推进来或者抬进来的。这场席卷全国的大疫,好像把这里的人都变成了一副面孔。
      经过一番疯狂无序的拥挤,我领着刘清临排队做检查,“希望你没事,开城的医疗水平,我还真不敢保证。”
      身后传来焦急响亮的声音。
      “让一让!都让一让!”
      我回头,是赵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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