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的香味》尉迟衣澜

2、第 2 章

　　吃过晚饭，曲玉枝回到院子就将床褥和地上清扫。

　　黎四棠：“你打算今天就走？”

　　“是。”

　　“你打算去哪？”黎四棠看着她整理东西，丝毫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就在一旁靠着跟她说话。

　　“去江南转转，应该会先去周庄。”

　　整理完东西，曲玉枝将院子重新落了锁。

　　关上门板的那一刻，她看了眼院中还在绽放的桂花和摇曳着的树，压下心头的一丝异样。

　　从离开千剑宗的那一刻她就感觉有点奇怪，像是心里有一条线在她离开的那一刻就断了一般。

　　这种感觉说不上难受，就是有点......怅然若失。

　　曲玉枝愣了一会，目光才逐渐清明，问一边的黎四棠：“上神有想去的地方吗？”

　　去周庄也是因为她以前听师父提起过，他曾是周庄人，也向她描述过周庄的江南景色，现在的曲玉枝也只想得到去那里。

　　反正左右她也不知道要去哪，不如问问黎四棠的意见。

　　“同里。”

　　曲玉枝笑了笑：“巧了，周庄和同里都在平江，倒是挺顺路的。”

　　“坐船沿着河道应该也要个十天半个月才到，可惜春天已经过去了，不然还能沿途看看美景。”

　　黎四棠有些不明白：“为何要坐船，你们宗门没有教瞬行术吗？”

　　曲玉枝赞同的点了点头：“这倒是，但是瞬行术会不会过于费灵力了点，百蝶镇和平江可不近。”

　　她叹了口气：“要是有灵兽的话就好了，省时省力还省灵气。”

　　黎四棠看向她：“你不是剑修吗？怎么会没有灵兽。”

　　曲玉枝摇头：“我还真不是剑修，虽然我们千剑宗就是剑道出名，但是我不学剑的。”

　　曲玉枝思索了一下：“我吧，顶多算个药修。”

　　黎四棠点头，手中聚起灵气，一把黑剑便悬空出现。

　　剑柄缠着金丝，剑身宽厚，柄上刻着肆意的两个字。

　　落枫。

　　黎四棠还未飞升时是位剑修。

　　当初的一剑劈山河引得万剑共鸣，至今还被修仙界的修士们津津乐道。

　　那一剑，也是黎四棠飞升的契机。

　　而传说中，落枫剑中的灵兽是——上古四大凶兽，梼杌。

　　曲玉枝想起古书中对梼杌的记载，不禁寒毛一竖。

　　虎足，猪口牙。

　　这个长相，平时黎四棠见了不会吃不下饭吗？

　　黎四棠接过落枫，手中起了个手式，刹那间，四周狂风大作，他身上白金色的衣袍随着头发飘起。

　　剑眉星眸，让人忍不住想象起当年一代剑仙的风采。

　　曲玉枝心中暗赞。

　　不愧是翎光上神，真是好生潇洒英俊。

　　黎四棠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金色的裂缝，从裂缝里蹦出来了一只......

　　小猫？！

　　曲玉枝心中微微吃惊，确定这就是传说中的梼杌吗？

　　虽说这灵兽的体格和长相随猫，但是这一身的花纹和头顶细黑有些扭曲的“王”字，还是能够印证这是梼杌的。

　　长得真是......怪可爱的。

　　曲玉枝忍者笑问黎四棠：“上神，这就是梼杌？”

　　还没等黎四棠点头，曲玉枝就忍不住了：“怎么长这样哈哈！”

　　黎四棠面无表情看着她：“你想看它原本的长相？”

　　曲玉枝：“别别别，这样挺好的，还能抱在怀里哈哈。”

　　黎四棠半天没动，就这么看着她。

　　干嘛呀这是？

　　曲玉枝心里疑惑，想起了刚刚自己说过的话。

　　这是......要自己抱的意思吗？

　　她蹲下身子，没等她抱，那只小猫就自己跳到她怀里了，还蹭了蹭她的手。

　　“走吧。”黎四棠的声音响起。

　　他施个瞬行术，两个人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周庄。

　　“厉害啊上神，这才一下子就到了。”

　　就是这选的落脚点不太好，曲玉枝一入眼就是偌大的周庄官府。

　　“李大人，请为草民作主啊！”

　　官府门口正跪着一个背影佝偻的老叟，正哭得惨兮兮的，满眼泪水。

　　而两人的落脚点，不偏不倚就在这个人的正前方。

　　黎四棠、曲玉枝：......

　　那个老叟见这面前突然出现的两人，一时停止了哭泣，上下嘴皮子不住的发抖。

　　“哎呀，神仙啊！”

　　曲玉枝听到“神仙”二字，心头猛然一跳，猛的看向了黎四棠。

　　黎四棠：“......”

　　曲玉枝：“那个，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黎四棠打断：“闭嘴。”

　　他和冷面修罗似的对老叟说：“我们不是神仙。”

　　老叟脸上还挂满了泪痕：“那你们是......”

　　黎四棠：“散修罢了。”

　　老叟眼前一亮：“这么说，两位仙者岂不是会仙术？”

　　于是还没等他们回答老叟又是一拜：“求两位大人救救我儿子一命。”

　　曲玉枝问：“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是老叟的儿子前几日在这周庄的赌坊中作乐，不幸冲撞了镇中富户马员外的儿子，被打了个半死不活。

　　这马员外的儿子本事不强，但是他爹豪横，雇了两个修士在他身边，当日也是这两人下的手。

　　恐怕是出手时用的宗门仙术，非寻常医者可治，便只能来求官府相助。

　　曲玉枝皱眉：“欺人太甚，修士不随意中伤凡人是修仙界的规矩，这两人也太肆意妄为了些。”

　　黎四棠看了她一眼：“现如今的修士还算守规矩，若是几百年前的修仙界，弱肉强食，根本不会有人会理会这种规则。”

　　曲玉枝点头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确实是强者为尊的。

　　黎四棠对老叟说：“带我们去看看你儿子。”

　　老叟忙抹了抹眼泪，给他们带路。

　　老叟住的地方是一间小得可怜的房子，房子比周围其他房子旧得不少，墙上的漆掉了不少，看出老叟一家的家境不怎样，难怪被马员外一家欺负也不敢上门去讨个公道。

　　看着老叟那个躺在床上的儿子最多才十岁出头，曲玉枝有些头疼：“这孩子这么小怎么就染上赌钱了？”这简直是胡闹。

　　老叟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哎，都怪我，他娘过世得早，这孩子从小便被我惯着，本来他乖得很，我没什么本事，就只能靠搬米为生，没想到忽略了这孩子，等到我发现时，他已经和赌坊不知道什么人学了这一身赌瘾，每晚都要去趟赌坊，劝也劝不住。”

　　曲玉枝看着躺在榻上的老叟儿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感。

　　有点像......魔气。

　　她拽了拽黎四棠的衣角，小声说：“上神，你觉不觉得那个孩子有点奇怪？”

　　黎四棠神色不动，只是回答的声音低沉冷冽了些，言语之间夹杂着一丝嫌弃：“是嗜兽。”

　　曲玉枝恍然大悟。

　　嗜兽是一种以人的欲念为生的魔，本事不大，但是只要寄宿在宿主的身体内，就可以引诱宿主产生欲念，然后靠着这些吸收这些欲念使自己魔力提升从而使宿主产生更强的欲念。

　　如此以往，欲念越强，人的心态更加的疯魔。

　　若是长时间被嗜兽寄宿却没人发现，修士则容易走火入魔，若是凡人，只怕是要爆体而亡。

　　曲玉枝皱眉：“他身上的嗜兽已经没了，按理说，嗜兽不会莫名消失，只会转移。”

　　老叟身上没有嗜兽的气息，那么嗜兽极有可能转移到当日马员外的儿子身上了。

　　黎四棠：“嗜兽的事情等先给他治完病再说。”

　　曲玉枝走上前，用灵力探查那个孩子的身体状况。

　　千剑宗虽是剑宗，却也有修习医术的弟子长老，曲玉枝不练剑，却将除了剑之外的其他东西都浅浅的涉猎了些。

　　而千剑宗的医药谷拿手法术便是六瓣青莲。

　　一盏青色的莲花在曲玉枝手中铺开，莲瓣泛着冷气，莲心处却有着一盏明亮的烛光，随着灵力的运转，莲花也跟着转动，将有治疗功能的灵力传入老叟儿子的体内。

　　只见老叟的儿子脸色从泛着青紫逐渐红润，老叟才松了口气，面上感激涕零朝曲玉枝和黎四棠跪了下去，不断重复：“多谢仙人大恩！”

　　曲玉枝收回青莲，身形微微往一旁挪了挪，便成了老叟拜向了黎四棠的位置。

　　黎四棠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他忍着提剑离开的冲动：“你儿子不日便能醒来，他年纪尚小，别让他再走上这种歪路了。”

　　离开了老叟家中，必然是要到马员外的儿子那确认嗜兽的事情了。

　　嗜兽本来属魔界，却因为要依靠人为生，常年游走在修仙界和人界。

　　曲玉枝有点奇怪：“本地的修仙门派不管吗？”

　　以前她在千剑宗时，虽然不怎么出宗门，但是她身为宗主之女，对千剑宗一年派去民间的修士和镇压的邪魔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嗜兽这种魔物，品阶低，却历来是千剑宗放在首位的魔物，它对百姓和修士的影响太大了，宗门内也有专门感应的符咒，每年都会派弟子外出巡逻。

　　赌坊、青楼、人群喧闹的地方最是符合嗜兽的胃口，附近不可能没有人巡逻才对。

　　按理说老叟的儿子成日混迹赌坊，除非宗门没有派出弟子，否则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而且嗜兽转移宿主的时间非一两日就能完成的，转移过程中魔气逸散得厉害，只要附近有修士那一定能够发现才对。

　　那一日那两个在马员外儿子身边的修士必然不可能没有发觉，那么只能是他们两乃至本地的宗门都有古怪了。

　　黎四棠：“平江，应当是楼明乐所属无涯山的地盘。”

　　曲玉枝重点不在无涯山，而在于那位管理上仙的名字：“什么楼明乐？”

　　黎四棠摩挲着剑柄，见她垂眸思索：“怎么了？”

　　曲玉枝应：“和我师父名字还蛮像的，我师父就叫明乐来着。明镜高悬的明，乐道安贫的乐。”

　　黎四棠：“巧了，楼明乐也是这两个字。”

　　曲玉枝反倒更奇怪了：“那为何我从小到大都没听过这位上仙？”她拜的神仙还不少，听过的神仙也至少会留个印象，但楼明乐这个名字她是真的听都没听过。

　　黎四棠像是想起了什么，有点烦躁，顺带着声线更冷：“他曾经和萧世楠是至交......”

　　曲玉枝惊讶：“这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黎四棠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冷笑：“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是啊，我肯定不如上神你见多识广嘛！”曲玉枝哈哈笑了笑，挠了挠头。

　　黎四棠走向当日老叟儿子去的赌坊，不再理会她。

　　在曲玉枝看不见的地方，黎四棠垂眸想着刚刚的一番话，其实只要曲玉枝再仔细一点就会想起来之前他说他失忆了，本不该说得出那么多的。

　　可惜这个人对别人说过的话从来都是记不住的。

　　嗜兽是在赌坊出现的，若马员外的儿子是嗜兽的下一个宿主，那应当会再次出现在赌坊。

　　周庄属江南地带，即使是炎炎夏日夜空气也是清凉湿润的，没有酷暑，街巷偶尔会热闹些，但却不似眼前的赌坊那般吵闹。

　　赌坊大门敞开，里面传来喧闹的响声，赌徒们的狂笑与筛子晃动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

　　曲玉枝从小到大就没来过这种地方，眼前这景象震惊得她手脚冰凉苍白，站在门口就不动了。

　　千剑宗的弟子清心寡欲，这种地方师兄们从小就教导她不能来，而且这样鱼龙混杂喧闹的地方她真的一步都不想迈进去。

　　她转向黎四棠，强颜欢笑：“上神，你去打听马员外的儿子吧，我在这里就好，反正我也不会剑术，遇到嗜兽也没辙。”

　　黎四棠盯着她一瞬，提剑迈步走进了赌坊，曲玉枝就在赌坊附近的酒肆坐下了，目光一瞬不移的盯着赌坊的大门。

　　直到酒肆的小二叫了她。

　　“客官，您要吃点什么吗？”小二肩膀上搭着条汗巾，弯着腰问她。

　　曲玉枝才有些不好意思，想起自己没点菜就坐在这占着位确实不太好。

　　“有什么招牌菜吗？”

　　小二连忙回答：“有的有的，咱们这的清蒸鲥鱼可是一绝啊，这整条街鲥鱼做的最好的就是我们这了。”

　　曲玉枝：“那就来份清蒸鲥鱼，来一笼生煎，顺便上些小吃，米饭就不要了，再添两副碗筷。”

　　小二：“客官要喝酒吗？”

　　曲玉枝想都没想就随口道：“两瓶糯米酒。”随后从钱袋里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

　　小二笑着：“好咧。”转身准备去吩咐厨子做菜。

　　“等等，问你个事儿。”曲玉枝叫住了他。

　　“你可知马员外的儿子马公子可是经常来这赌坊？”

　　小二挠头思索：“以前倒是经常来，不过啊......”他压低了声音：“听说马公子这赌瘾重得，几乎每天不分昼夜的赖在这赌坊，就几天前吧，马员外一气之下派人把他拖走了，据说这马公子从那天之后就不爱赌了，却得了去青楼嫖名妓的新爱好，这事全周庄都传的沸沸扬扬呢！”

　　说完他有啧啧两声：“可惜啊，这马家几代人留下来的家业，怕是要被这马公子败了个干净。”

　　曲玉枝听着，心中越发确定这马公子就是嗜兽的下一任宿主。

　　只是听小二这话，此时马公子应当不在赌坊，黎四棠进去这一趟估计是要空手而归了。

　　果然，一会儿曲玉枝就看见面带冰霜的黎四棠走出了赌坊，他手搭在剑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成了杀人的修罗。

　　看来是在赌坊里受了不少罪。

　　能理解，毕竟黎四棠还未升仙时也算是一朵高岭之花了，其所属的宗门昶离宗门风清正，教导出来的弟子都是正人君子，向来如美玉般无暇，黎四棠估计和她一样连赌坊大门都没进过。

　　曲玉枝忙忍笑着走过去走到他面前：“上神啊，那个......马公子没在赌坊是吧？”

　　黎四棠见她眉眼弯弯明知故问，看都不看一眼，便坐到椅子上，手中持着酒瓶将糯米酒灌入喉咙。

　　曲玉枝欲言又止，那瓶酒是她刚喝过的啊......

　　不过她也知道这话要是说给黎四棠听会有多尴尬，索性装作不知道，闭口不谈。

　　曲玉枝试探性的问：“我问了，马公子应该在青楼，咱们明早再去看看？”

　　黎四棠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呵”的冷笑一声，就继续仰头喝酒了。

　　曲玉枝想起自己最后一句说了什么，恨不得一掌把自己拍倒，内心问自己莫不是喝酒喝醉了不成，哪有人白天逛青楼的？

　　于是她默默的坐在了黎四棠的对面，拿着另一壶酒喝。

　　现在其实算不上很晚，赌坊里的人声依旧隐隐约约的传出来，但是酒肆的生意还不到最火爆的时间点，有些空旷，黎四棠沉默不言，而曲玉枝已经趴在桌子上，带着些醉意了。

　　模模糊糊间，她好像听见黎四棠说了句：“......其实这家店有青梅酒的。”

　　曲玉枝嘟囔，声音微弱：“你说什么？”

　　黎四棠站起身，定眼看着她：“......我没说话。”

　　“哦......”曲玉枝昏昏欲睡，声音渐渐变弱，一会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黎四棠走向门口，看赌坊里依旧热闹。

　　回忆中那个人提着一壶糯米酒笑着对他说：“你喜欢糯米酒，我喜欢青梅酒，那我这壶给你，你手里的青梅酒给我好不好？”

　　夜空弦月如勾，下着细密的雨丝，偶有几滴雨水从屋檐处滑落，他伸出手，接住了落下的雨滴，接住了回忆中那细细密密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