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胆小鬼（GB）》彼冥

1、猫和小鬼

　　这年头去世的人多，火化都要排队

　　火葬场里，褚玦方向盘转了几百回，才在密密麻麻的车群中找到个位置，前面十多个人，让她从四点等到晚上九点，驾驶座上的人手指弹了弹烟灰，呼出一口云雾，她很少抽烟，只是此时有些闷

　　今天是褚玦大爷爷火化的日子，大爷爷孤身一辈子无儿无女，但从小大爷爷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她

　　褚玦一直觉得大爷爷就是个老顽童，但不可否认，大爷爷是她在众多糟心亲戚里，为数不多真心亲近的长辈

　　深秋的夜风吹着树枝呼呼响动，枝上光秃一片，无叶可落，一只通体漆黑毛色光亮的猫在车周围兜转，褚玦低头看了眼手表，弯腰走出车门，黑猫叫了几声，放弃绕车，踩着柔软的肉垫跟在褚玦身后

　　进了等待室，房间四面空空，只能看到一个裹尸袋被孤零零放置在冰冷的金属台上，完全想不到这个老人在前不久还挂着帆布帮别人算命，可能是为了年底的业绩，城管追了他半条街，墨镜都被追掉了，事后在褚玦面前吹胡子瞪眼

　　褚玦微不可查地往前仰了仰上身，又卸了力气，目送大爷爷进了火化炉

　　“喵呜”
　　身后的黑猫叫了一声，褚玦倚坐在门口椅子上陷入回忆

　　“怎么烧出俩珠子，烧之前检查过就没查出来，这玩意什么材质居然烧不化”

　　墙外传来声音，一个工作人员嘀咕着端了骨灰盘走进来，见褚玦坐在门口，他噤了声，放下盘子去拿工具，褚玦看了一眼骨灰盘，果然在里面看到两颗珠子，一黑一白，隐约笼罩着一层光晕，摇摇头，再看还是有

　　正在她对珠子愣神时，眼前闪过一抹黑，跟在身后那只猫突然朝骨灰冲了过去，褚玦心下一惊，快步到骨灰盘前要抓住它，黑猫四脚飞舞，一阵喵喵乱叫，两颗珠子被它打飞了过来，珠子在褚玦眼前越来越大，在她闭眼时突然感觉双眼发热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有些疑惑地睁眼，眼前的黑猫没有再捣乱，而是站在骨灰盘里一双猫眼看着褚玦，口吐人言

　　“咋样，妮儿”

　　褚玦把黑猫拎出骨灰盘，面上不显，心里却翻起惊天骇浪
　　“还是听不见我说话？诶，放我下来啊妮儿”
　　这声音上了年纪，且十分耳熟，是大爷爷，不愧是他，自己骨灰都扬

　　处理好后事，褚玦准备开车回家，那只黑猫一直跟着她跳上了车
　　“妮儿，不对啊，你不可能还听不见啊”

　　褚玦冷静握着方向盘，头都没转一下
　　“那么多人，我跟一只猫说话，你是想让别人觉得我疯了吗大爷爷”

　　大爷爷生前是个老神棍，褚玦是这样觉得的，在她十三岁时，大爷爷就拉着她的手，一脸兴奋地说她根骨清奇，是通鬼神的好料子，让她父母一定要答应让褚玦拜他为师

　　不过褚玦父母都是无神论者，褚玦也是，她爸妈满脸尴尬地笑，出于尊敬老人，没说什么过激的话

　　……

　　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自己，通灵了？
　　大爷爷在车上解释到家，褚玦才知道个七七八八

　　大爷爷是个盗墓的，一天阴差阳错进了个老天师的墓穴，发现这对阴阳珠和天师功法，自学成才，通俗的话来说，他是个散修

　　褚玦这样适合当天师的体质，他只在那本厚厚的书上看见过，天生道体，邪煞克星

　　短短半个小时，褚玦的世界观尽数崩塌重建

　　在车库停好车，褚玦准备出去买些生活用品，十字路口，一个断了截身子的人在血泊里爬行，而她的下半身，在数米开外

　　见鬼了…

　　旁边的黑猫人性化地挥了挥手“妮儿，你帮她了了心愿，送她投胎呀，不然这路口的车祸会越来越多，买糯米香烛，大爷爷教你画符”

　　褚玦两眼目视前方，当没看见，她爬到一半又恢复到原来的地方，顿了顿继续爬

　　在买完生活用品和糯米后，她去不远的丧葬店买了香烛，大晚上的驱车去大爷爷的住处取他的家伙事，符纸朱砂毛笔各种各样的，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那位下身消失的女士还在爬，有些凄惨，褚玦依着书里的记载摆好东西，大爷爷在旁边看着
　　“对，对对，妮儿我就说你是书里记载的天才！光这阵仗爷爷我就学了好几个月”
　　“别说话”突然想起这只猫是自己的长辈，又加了几个字“影响操作”

　　接下来一阵安静，空旷的十字路口，夜风吹过，有些凉，月亮也隐匿在云层中，碗中水色微荡，清澈水碗中央，直直立着一双竹筷

　　褚玦摈弃毛笔，手沾朱砂，一旁的黑猫激动的注视着这一幕，朱砂在符纸上走龙蛇，顺利无阻画到尾部，一笔呵——

　　“呜哇！鬼啊”褚玦手上一滞，面无表情转头看向声源

　　一个十八九岁，长相清秀的男孩跪坐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看着那个爬行的女人，而他自己身体透明，一看也不是人

　　“闭嘴，小鬼”丢掉写到一半被打断的符，褚玦心里有丝火气

　　她从小面部表情就少，语气还冷，在烛火的映照下很是阴森，男孩身子一抖，感觉眼前的人比旁边那个血肉模糊的残躯更危险

　　“唔”他捂住自己止不住颤动的小嘴，对着褚玦直点头

　　褚玦回过身又画了一张，这次一回成功，将这位女士的下半身接回来后，符咒自燃
　　死后还滞留人间的魂魄，不是因果就是执念，执念一了，她消散在原地，这女人生前是个体面人

　　褚玦转头看向男孩“你有意识，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不记得了，我刚醒就就看见你…们了”他小心翼翼地移开眼，看见鲜血淋漓的地面变干净了，他松了口气，嫣红的嘴唇微嘟，眉头皱出疑惑的弧度

　　褚玦心里有些疑惑，唇是红的…脸色也没异样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啊？”
　　他有点没反应过来，想起褚玦刚刚那一手，他试着伸出手掌拍拍，没有声响，又低头瞪着自己的身体，全身发抖“我…死了？”

　　褚玦没有回答，因为她发现男孩和她之间，隐约有一根金色的线相连，从自己的中指到他小指，这人没能投胎，是因为和她有因果，褚玦走了几步转头叫他跟上，才发现他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在车上小鬼对着太爷爷一脸的好奇，太爷爷也喜欢和小辈聊天，一路上车里俩人聊得热火朝天，提神醒脑

　　到了家，褚玦在大爷爷各类书籍里翻了半个多小时，太爷爷急得抓耳挠腮，奈何他的猫爪都舞出花了，还是翻不了书，小鬼只能触碰到褚玦，也翻不了书，只能坐在旁边看她，看了没多久，又和太爷爷聊上了

　　“我这个孙女儿啊，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少，不可爱”
　　“爷爷，我觉得很好啊，我想说的话多了，不说出来心里好难受”
　　“小孩子还是这样才可爱嘛，她像个木头”
　　褚玦：“……”

　　一个小时后，褚玦终于找到记载，原来这黄线是根因果线，中指为恩主，小指为欠下因果的人，这样看来她是小鬼的恩人，但她翻遍脑子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小鬼

　　大爷爷已经在沙发上蜷着睡着了，褚玦洗漱回了房间，点上香薰烛准备睡觉，淡淡的草木香飘散在房里，中和了房间里黑白灰带来的疏离感

　　一股冷意袭来，床边站着一个扭捏的男孩，如果他不是鬼，可能已经红了脸
　　“姐姐，我害怕，我可以跟你睡吗”

　　哪儿是他欠我因果，更像是我上辈子欠他的，但看着他一脸可怜的样子，褚玦沉默了一瞬，应了

　　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别鬼睡觉，小鬼长得很像出门就要被调戏的黄花闺男，褚玦丝毫没有和鬼睡觉的自觉，甚至小鬼像是更害怕她一些

　　经历这些事她没觉得什么，她天生就有点缺乏情绪，这觉睡得还算稳

　　半夜，没有月光，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褚玦眉头微皱，睁开眼，转头默默地看着房间角落，原本应该看不见的，现在却能隐约看到那里有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姿势怪异

　　应该是那两个珠子的作用

　　褚玦控制好呼吸，尽量不打草惊蛇，双眼一直盯着那处，手快速按下床头灯

　　那只清秀的小鬼坐在墙角，缩着膝盖，手上捧着一根啃得稀烂的香薰蜡烛，小巧的鼻头上还沾了些淡青色的蜡

　　“……”
　　“你喜欢？”

　　男孩呆住，随即小鸡啄米般点头

　　“啃完睡觉”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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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一亮，褚玦想看看因果线多长，让小鬼从窗户跳出去

　　男孩不敢说话，飘到窗边，抿着下唇看向高楼下车水马龙的路，路上匆忙行走的行人像蚂蚁一般小，瞬间吓出哭腔，颤声回头喊道“姐…姐姐”

　　褚玦心道，胆小鬼

　　最后他还是坐电梯到了超市，大概五百米，就再也走不动了，又跑回楼里坐电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