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左右之手

76、第 76 章

　　俗话说，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陈媛失业的事情暴露了。
　　首先引起夏淑芬疑心的是女儿突然悠闲下来了。以前几乎是天天值班加班，好不容易有个休息，还在给金蝉打工。忙的见不到人影。女儿现在天天早出晚归，隔几天值个班，工作突然很有规律。不像以前，即使在家休息，如果科室有事情，一收到信息就得赶去。不分白天黑夜。
　　今天这丫头又在收拾房间里的东西。夏淑芬忍不住蹑手蹑脚地在女儿房门口转悠，装作不经意地往房间里面窥伺张望。
　　他们早就搬家了。
　　老房子卖掉后，从新主人手中租了三个月。新主人挺爽快，一口答应下来。他买这个房子是因为学区，孩子明年上小学，早买下来便宜些。明年七八月住进来就行。现在能不花一分钱就能租出去收钱，多好啊。
　　夏淑芬在新房子装修时，就开始收拾打包。没有什么大件，新房子里已经置办好了新的。就是些衣服小件。夏淑芬得空就一个一个房间的东西收拾打包。每个人留一些当季要穿的衣服，隔季的或不用的东西全部打包好。等新房子一装修好还在通风时，她就和陈平借上妹妹的电动小三轮，一趟一趟地运送。等正式搬家时，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小三轮一趟就搞定。
　　她和陈平以及陈锐的房间，她早就收拾好了。女儿的房间，她只把一些能收拾的收拾了，剩下的一些东西需要女儿亲自去处理。
　　不久前的一个下午，陈媛也是这样在自己房间里整理。她在妈妈打包好的纸箱里发现了一个漂亮的盒子，这个盒子是杨东明送给她的－－杨朵拉魔盒，希望里面会装满幸福。陈媛蹲下从纸箱里拿出盒子，打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张手绘的电影票。
　　‘陈媛，我们去看电影吧。’
　　‘什么电影？’
　　‘不管，有什么看什么。期末考试累死了。’
　　‘哈哈哈，我不干。浪费时间。’
　　‘和我在一起就是一起去浪费时间去犯傻。’杨东明一头扎进她的怀中，使劲用头揉她的肚子。
　　‘哈哈哈哈﹍’她笑得气喘。
　　最后求饶。
　　‘从网上下载一部电影吧。’
　　‘好吧。也好，不用出门。’
　　杨东明接着就捣鼓起来。陈媛看他忙碌起来，就一旁继续完成自己的作业。
　　一会儿之后。
　　‘呐。’他用胳膊肘捅捅她的胳膊。
　　‘什么？’
　　‘电影票。’
　　一张手绘的电影票。
　　‘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凭票入场。’
　　他爱画画，陈媛的笔记本书上到处都有他的杰作。美名其曰，让她想他想到不能自已的时候使用，见画如见人。
　　陈媛笑到不能自已。
　　一阵心痛。
　　砰，的一声，陈媛盖上了盒子。好像要将她脑海中所有的画面都关进盒子中。下一秒，她拿起盒子冲出了家门。
　　夏淑芬惊慌失措地尾随其后，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敢开口询问。但是在她看见女儿手里的盒子时，就明白了。她收拾女儿东西的时候，她曾打开过。
　　陈媛站在垃圾桶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必须忘记，因为已经成为过去。盒子进入垃圾桶里﹍。‘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
　　今天陈媛收拾的很快。她已经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整理好了。她将房间里的纸箱拿了出来，看见在客厅里转悠的夏淑芬。
　　“妈，你下午不去小姨那里？”
　　“嗯。今天周子钰在。”夏淑芬接过女儿手中的纸箱，故意问道，“咦，媛媛，最近发现你上班怎么不忙了？”
　　“哦，嗯。”
　　女儿闪躲的眼神，更加证明了夏淑芬的猜测。
　　“是不是有事情发生啊？我觉得不对头。”
　　“妈，我辞职了。”陈媛知道瞒不住了，不如实话实说。
　　“什么时候的事啊？”夏淑芬将陈媛拉到沙发上坐下，不能在装作不知道了。
　　“前不久。”
　　夏淑芬发出了一声叹息，“唉。”
　　“妈，不过你放心，房贷我可以还。”
　　“我不放心的是你。”
　　夏淑芬疼爱地责备。陈媛只告诉妈妈，妇产科的工作太累，她选择了辞职。
　　“妈，我是不是很没用啊？什么都干不好。”
　　陈媛害怕妈妈会对她失望。
　　“我的傻丫头呀，妈心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要怪只能怪爸妈没本事，苦了我的孩子。”
　　“妈﹍，作为爸妈的孩子，我是幸运的。我得到了你们太多的爱和关心。”
　　陈媛从未说出口的话，由衷的话。
　　一种温馨幸福感不觉油然而生，夏淑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己虽然生育了他们，可却未能为他们遮风挡雨，未能为他们的成长提供舒适的环境，对于孩子的未来发展没有任何帮助。
　　“可是我老是做不好总是失败。”
　　陈媛和妈妈挤在沙发里，她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妈妈怀中抱着妈妈的腰。
　　夏淑芬的手轻抚着女儿的头发，乌黑的长发。
　　“我女儿是最优秀的。我不知道你要谁评价，才觉得自己是优秀的？反正在爸妈的眼中，你是最优秀的。”
　　“钱！”
　　哈哈哈，夏淑芬笑了。
　　“是的，没钱寸步难行。你试试没健康行不行？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呃﹍
　　“媛媛啊，我认识的人不多，你还记得我在瑜伽馆干过吗？”
　　“嗯？”
　　“瑜伽馆的楼上是教人跳古典舞的，是几个小姑娘在教。”
　　“楼上的人你也认识？”
　　“当然，人气高呗。呵呵，主要是她们的花花草草需要我抢救一下，所以就认识了。你知道她们是哪儿毕业的吗？”
　　“哪儿？”
　　“南京艺术学院舞蹈学院毕业的，据说是非常好的学校。可毕业后能进歌舞团、艺术团体的那是身材样貌、舞蹈功底非常出色非常精湛的人。普通一些的人，是很难进的。”
　　“是的。”陈媛想那比进三甲医院还难。
　　“学习舞蹈是一个漫长而又艰辛的道路，能够成为佼佼者，那是凤毛麟角。但是这几个孩子一直坚持，是因为真正发自内心的热爱。她们虽然不能站上最高的荣誉舞台，但是一点儿也不影响她们热爱舞蹈，并教授舞蹈，让更多的人去学习去热爱。”
　　“嗯。”
　　“她们除了教小孩子，还教中老年人。有好多老阿姨们在她们那儿学习跳舞，这些老阿姨们勇敢地在追逐年轻时的梦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跳到最美。另外她们还编舞，还在网上教授，开线上课教授零基础的学员们。也许国家的大舞蹈家们根本看不上眼，什么流派都不是。但那又有何妨？”
　　“嗯。”
　　“媛媛，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做吧。辞职，天不会塌，还有爸妈和陈锐。”
　　“嗯。”
　　“媛媛，你把还房贷的折子给我，我和你爸爸来还。”
　　“妈，你不信任我吗？”
　　陈媛从妈妈怀中仰起头。
　　“信任。我怕你压力大。你知道吗？自从你开始工作后，都没有开心地笑过了。”
　　是吗？陈媛回顾了这几年的自己。
　　“今天能这样和你聊天，我真高兴你辞职了。也许我是个不上进的妈妈，我和你爸爸是个不称职的家长，我们养娃的宗旨：快乐养猪，养快乐猪。”
　　哈哈哈，母女俩大笑起来。
　　陈媛一直害怕爸妈知道了会焦虑，谁知道他们反过来安慰她。一直焦虑的人原来是自己。
　　“走，晚上出去吃。”
　　“红豆酒酿加凉皮。”异口同声。
　　母女俩稍作准备，出门。
　　“媛媛啊，明年你可就三十二岁了，可以考虑个人的事了。”
　　夏淑芬开启了催恋爱模式。
　　“我们不能陪你一辈子，难道你真的要孤独到老？到老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怜哟。”
　　陈媛挽着妈妈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跳，活像个小女孩。
　　“妈，我还以为你是新潮妈妈呐。”
　　“别给我戴高帽啊。老式的。我说，你小姨夫认识一个﹍”
　　“妈，那家凉皮店还在那里吗？开多少年了？”
　　“你别打岔。你现在有时间，我和你小姨夫商量一下，相亲﹍”
　　“我滴妈耶。”
　　“要懂生活，你一直绷得太紧了。自己给自己太多的压力，多漂亮的我的女儿，开心地去玩吧，去参加同学朋友的聚会，去玩。”
　　“知道了﹍”尾音拖得长长的。
　　“换了工作换个心情换个方式去生活，你会发现生活的不同和乐趣以及意义。”
　　“我妈一直都这么睿智吗？还是我眼拙？”
　　夏淑芬笑着拍打了女儿一下。

　　王芸办理妥退休手续后，把需要的东西收拾了一个大行李箱，然后去投奔女儿来了。最后这几年的工作她可没少受罪。按照一般的医生快到退休年龄，基本上多是在门诊上个五天半或是六天的白班，等着退休。还有的主任会被返聘，一般是在门诊。王芸没有一般人的一般，只有史无前例的‘特殊待遇’。科室给王芸居然排起了值夜班，王芸去主任那里抗议。主任躲着她，她就去院里找院长，当然连院长也都躲着她。主任最后躲不过，无可奈何地给出了理由：是科室缺人，没办法。真实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王芸心一横，退休，提前退休。同样，没有一个领导出面审批。
　　和有权有势的人为伍，会有各种利益；和有权有势的人为敌，会有各种报复。王芸不想和任何人为敌，但是由不得她。
　　值夜班可不是闹着玩的啊，那是在随时会发生意外和突发状况中上班十多个小时。虽然可以休息，但神经衰弱的王芸几乎片刻也无法合眼。王芸的身体不敌年轻人，一个夜班下来，还没缓过劲来，下一个班又来了。
　　叫苦是没用的，反而会让某人更加猖狂。能做的就是扛。想看我笑话，没门。去运动，健身房、慢跑、瑜伽等，调整生活方式，去适应黑白颠倒的生活。最重要的是调整心态，呵呵，我是你的眼中钉，好吧，我会好好的在那儿扎到最后一班岗。
　　在她得知女儿的唯美医美创业中的困难时，她真想去帮忙。可脱不开身。
　　在退休手续办好后，她即刻动身来到了长源。
　　蔡娟高兴了，多了一个帮手多了一个闺蜜。两个人一起买菜做饭，下午去照看毛孩子们，形影不离。王芸不像是来投奔女儿的，像是来投奔妹妹一样。王芸知道张家栋，蔡娟早就把张家栋的底都交代给了王芸。王芸非常满意这个孩子，可女儿有些别扭。
　　一天，蔡娟去了任晓月那里。王芸乘着晚饭时间单独和女儿聊了聊。
　　“丫丫，诊所开业到现在一年多了，怎么样啊？”
　　“妈，放心，走上快车道了。我还有些想法，正在酝酿中。”
　　“嗯。”
　　“我还想扩大发展，有些微创医美项目非常有市场，但我现在只能开展一些一级项目。”
　　“嗯。”
　　“隔壁二楼在出租，我准备﹍”
　　“嗯。有时间该考虑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你明年可就三十二了。”王芸漫不经心地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呃﹍
　　金蝉蔫了。刚才聊事业的劲头没了。
　　“我不想结婚。”她瓮声瓮气地说道。
　　“我知道，是我的责任，我没能让你感受到家的温暖。”
　　“那你还催婚？”
　　“不是，不是催婚，不是因噎废食，天下的人不是全部一个样。”
　　“我怎么知道哪个人是哪样？”
　　“是的，人不去相处怎么会知道？我知道的是，有开始的勇气，也有结束的勇气。”
　　金蝉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