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左右之手

68、第 68 章

　　时光清浅，波澜不惊。
　　陈媛结束轮转被分配到妇产科。金眼科、银外科、开着宝马口腔科，这些科室她是进不去的。普普通通大内科，学历至少也得是硕士起步。要不有关系也行。如果‘裸奔’又是女医生就只能是累死累活妇产科或是吵吵闹闹小儿科。还有死都不去的急诊科，走投无路传染科。金蝉却意外地进到了第一人民医院的普外科。
　　陈媛正式进入了妇产科。查房写病历下医嘱，跟室主任主治医生参加妇科以及产科的手术，以及手术后的处理等日常。工作繁冗没完没了，沉闷。
　　刚参加工作需要学习的东西多，她态度端正认真负责，人勤快，虚心和学长老师们请教。和同事之间相处融洽。
　　陈媛同组的老师－－方梅梅，是高陈媛六届的学姐。陈媛非常尊敬这位学姐，在工作中，这位学姐医术精益求精，经验丰富，认真仔细地传授陈媛各项医术要领。这对于新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书本学得再怎么扎实，到了临床就知道距离。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小儿静脉针。大家都是一起学习一起从零开始的，为什么工作几年后，有人可以一针见血？有人是‘李十针’？就是各人实践经验以及各人的悟性等方面的差异。
　　方梅梅传授自己的实践经验，新人可以少走弯路免去自己慢慢摸索，能尽快独立适应临床工作。面对患者复杂的病情，能独立判断处理。这些经验让陈媛受益匪浅。
　　方梅梅的孩子才周岁。陈媛到妇产科和她分在一组时，方梅梅刚休完产假回来后不久。陈媛一开始还担心这位学姐会不会没时间没精力，然而事实证明这担心是多余的。方梅梅也喜欢陈媛，人简单不滑头，勤快话不多。于是两个人的关系愈发的好。方梅梅会在休息天约陈媛出去玩。
　　随着关系的日渐加深，陈媛了解到了很多学姐的信息。方梅梅的老公是个生意人，据说年入百万。老公当初追她可花了不少心思，因为老公一家人除了钱多还是钱多，唯有读书不行。于是就想找个有文化的媳妇，好把他家的下一代的智商均一下拉高些。婚后，老公一家人对她是百依百顺宠爱有加。她生了儿子后，家庭地位更是扶摇直上。做月子是在专门的医院待了一个月，费用达到十多万。专人伺候产妇专人伺候新生儿。她从孩子出生到满月未下过一滴冷水。婆婆说，做月子可不能落下病根。
　　方梅梅生孩子做月子，是真的成天坐着，要不躺着。发发朋友圈，晒晒幸福。晒多了的结果就是‘黑’。她不在乎。
　　出了月子，方梅梅也不用管孩子。家里雇了两个保姆，一个做家务一个伺候孩子。外加还有公婆。孩子六个月一断奶，她就彻底解放了，她在家就是一个甩手掌柜。她有大把时间去了美容院健身房，身体迅速恢复到产前的好状态。
　　以至于陈媛第一次见到方梅梅，以为她未婚。相对于被结婚生孩带孩子缠成黄脸婆的人来说，方梅梅就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方梅梅逢到休息天就是个闲人。原先的闺蜜和大学同学，都在外地的在外地，散的散了。现在陈媛是个好伴，单身，妥妥地一个‘街溜子’搭档。
　　方梅梅约陈媛一起去到女孩子喜欢的美容院或是去美发美甲。当医生护士是没办法留长指甲的，但是可以去手部护理。消毒水对手的皮肤是有伤害的，当然得保养。
　　方梅梅一次什么护肤就千儿八百的，衣服首饰包包更贵，还有化妆品﹍。陈媛和方梅梅一起逛商场，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
　　陈媛非常乐意交方梅梅这个朋友，人直爽又漂亮。唯一头疼的是一起出去玩时，方梅梅消费太高，买东西从不看价格，只关心喜不喜欢。逛街后去的餐厅也是高档餐厅，每次吃完都是她付账。虽然陈媛也会去争抢着付账，方梅梅都会阻拦下来。说，就当你陪我吃的，再说你也吃不了几口，都是我吃的。客气话这么说，可不能老是学姐付账啊，可付账一次就让陈媛吃不消。她们有次去了一家牛肉店，一次消费就一千多。陈媛暗地里咂舌，这么贵，也没吃出啥来呀。
　　陈媛一起去了几次后，就开始感到压力日增。主要是经济上的。正式工作后，虽然工资有增加，但就是个工薪。怎么才能有积蓄？只能是省呗。什么化妆品什么头发皮肤护理，陈媛大多时候都是素颜，衣服包包网购解决﹍反正白大褂口罩一遮，啥都看不见。陈媛的自我安慰大法。
　　但毕竟是青春时期的女孩子啊，要说陈媛不喜欢这些，那是自欺欺人。女孩爱美是天性。当方梅梅跟她介绍美妆和服饰香水搭配等，陈媛对这位知性优雅的学姐是无限崇拜。羡慕学姐事业、婚姻、家庭全部拥有并美满。
　　陈媛另外一个好友是新生儿室的苏静，关系尤其不错。她刚到妇产科不久，就喜欢上这位大姐姐。
　　苏静今年四十上下，是名老护士。人瘦弱，面色褐黄，嘴唇苍白营养不良，因为肿瘤切除了部分结肠。所以科室为照顾她身体，将她安排在新生儿室，只上白班。因为现在是母婴同室，所以她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上午给新生儿洗澡，下午再去查看新生儿的吃喝拉撒睡。
　　上午给新生儿洗澡时，先要去母亲那里抱新生儿，她左手夹一个右手夹一个，洗干净再夹着送回孩子妈妈身边。也有性急的，直接送到洗澡室门口。面带享受地透过新生儿洗浴室的大玻璃窗，亲眼目睹自己孩子洗澡时的样子，洗干净之后，搂怀里又是香又是亲的，热热闹闹地回病房里。有时候，洗澡房大玻璃窗外扒满了初为人父人母以及刚升级为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有次，苏静刚给一个宝宝打开襁褓脱去外衣，这个宝宝就尿了，滋了苏静一身尿。哇塞，玻璃窗外的家长们欢呼了起来，那是好比看见孩子救国了。把妇产科的医生护士们全都吓出来了。
　　下午苏静就挨个病房查看新生儿的吃喝拉撒睡。教新手妈妈如何喂奶，如何防止新生儿溢奶以及防窒息…
　　整个妇产科陈媛最喜欢的应该就是苏静的工作。看到一个个新生的小生命，感受到的是那种朝气是生命的蓬勃。当然有最喜欢的就有最不喜欢的。最讨厌的就是产房门口，那是一面照妖镜，让你不忍直视人性。嫁的是人是鬼，产房门口走一遭就知道了。
　　今天是陈媛到妇产科满两年的日子。
　　快下班的她呆呆地瞪着桌子上的手机，出着神。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小陈医生，怎么下班到现在也不走啊？”
　　是新生儿室的苏静。
　　“这就走。”
　　陈媛扭过头去，苏静一手夹着一个娃娃从医生办公室门前路过。她想了一下，起身跟了过去。
　　“值中班，怎么还不走啊？”苏静发现陈媛跟在她身后。
　　“爱岗敬业呗。”
　　陈媛看着忙碌的苏静，问道，“怎么下午还有洗澡的？”
　　“嗯，是3床的。”
　　“哦。”
　　陈媛知道3 床的情况。
　　一阵忙碌后，苏静又一手夹一个洗干净的新生儿，走进了607病房。陈媛没有进病房而是倚在护士站吧台，从这里可以看见607室。
　　“哎哟，宝贝又回到妈妈身边咯。”
　　说话间，苏静把孩子们放到3号床妈妈的身边。原来是孩子们拉粑粑了，弄脏了衣服。苏静发现后，又为她们洗干净并换好了衣服送了回来。
　　3号床是个年轻漂亮的妈妈，才22岁。是市近郊的人。入院时已经有分娩迹象，此前未做过任何产前检查。护士进行检查时发现胎儿体位不清，即刻B超检查，发现是双胞胎。当时家属们都异常兴奋，尤其是婆婆。翘首企盼着两个大胖小子。可等到孩子们出生后，是女孩而且是两个女孩，婆婆的脸瞬间耷拉下去，当场离开。老公现在也是不见踪影。
　　年轻的妈妈可能是外地嫁到市近郊的，自己娘家不是本地人，所以在婆婆公公以及老公消失后，这位年轻的妈妈独自待在病房中，无人照顾。苏静以为3床因照顾不周会发生奶水不足况且又是两个宝宝，因此特别关注3床。哪曾想，3床奶水特别好，反而是双胞胎体格小食量小，发生了涨奶。苏静本来是来给3床疏通奶水，她顺带查看了一下两个孩子，却闻到异味。于是再把娃娃们洗干净后，又重新送到妈妈身边。
　　“来，开饭饭咯。”
　　苏静先手把手教3床如何哺乳，一个一个来。等孩子们吃饱后，再检查3床的涨奶情况。
　　年轻的妈妈望着怀里的孩子，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她和孩子们的将来该怎么办？她现在吃的都是同病房的妈妈们匀出来的食物。她是破腹产，不能随便下床。她已经闻到异味，知道孩子们拉粑粑了，她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想坐起来，可是肚子上的刀口像是一根硬筷子似的，顶着她不能动弹。她又不好意思麻烦病友。孩子们因为不舒服就使劲挣扎扭动，所以搞得衣服上全部都是粑粑。正在焦急中，苏护士来了。
　　“双子妈妈，今天小双长了二两。今天早上洗澡时，特意称了一下。”苏静在检查3床的涨奶的情况，“这边还有一个硬块。”说完，苏静用一个消毒的盛放母乳的盒子，接挤出的奶水。
　　这个母乳可以供给母乳暂时不足的新生儿。同病房的新生儿都喝过双子妈妈的乳汁。新生儿是不建议喝奶粉的，一是奶粉的营养价值远远低于母乳，二是吃奶瓶不费力气，一旦新生儿吃惯奶瓶就不愿再去吸吮母乳。俗话说拿出吃奶的劲，就是指费力气。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谁还愿意去费力气呢？当然，也不能让孩子们饿着，可以用小勺喂。
　　年轻的父母总担心新生儿饿着，总是偷藏着奶瓶急吼吼地喂孩子奶粉。恨不得，一次来个半瓶。新生儿的食量小，母亲的母乳分泌量也小；随着孩子的食量增大吸吮的次数增多，母亲的母乳分泌量也会相应的随之增大，这是一个过程。尽管苏静耐心说服，但收效甚微。
　　陈媛最佩服苏静的是，没人听，她照旧耐心宣传。
　　“双子妈妈，行了。先休息吧，不要想太多，明天的愁明天再说。”
　　3床的年轻妈妈感激地扫了苏静一眼，又低下头去。
　　苏静转到1床、2床边查看了孩子和产妇后，就出了病房。陈媛也跟了过去。
　　“苏静姐，你是大人孩子都管啊。”
　　“唉，女人难啊，这个年轻的妈妈更难。”苏静发出一声长叹，“唉，鬼门关口走了一遭，回来却面对的是这样的家人丈夫。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怎么办啊。3床的妈妈这么年轻才二十二岁，正是花样年华，正欲绽放却凋零，将来是举步维艰啊。什么坚强？什么为母则刚？都是忽悠，抚养孩子会有多少艰难多少泪水啊。”
　　苏静把手中的盒子贴好标签放入冰箱里，冷藏保存。如果有新生儿饿肚子的时候，取出加热至37摄氏度后就能喝。这个工作量也不小，新鲜母乳一般只能保存24小时。苏静再忙都会准备好，而且会备上至少四份。她担心她不在的时候娃娃们会饿着。
　　“女孩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独立，必须掌握自己的主动权。什么天长地久海誓山盟，会在顷刻间崩塌。更不能拿生育做赌注。”苏静凝视着新生儿室的窗外，慎重地说道。
　　陈媛若有所思地点头。
　　“行啦，小陈医生，快下班去玩吧。在这里听我发牢骚。”
　　“苏姐，我最爱你的哲理牢骚。”
　　苏静乐了。
　　陈媛特别尊敬为人正直的苏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