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宙里》一轻芒

1、第 1 章

　　“怎么成绩还不出来啊。”故里心想。

　　此刻的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抓回家养起来的蚌，离开大海的他们知道了被鱼肉的命运，但要以它们为食的人们，却并不心急，耐心地赐予它们几日的光阴，待它们把身体里的沙石吐尽，再用锅中缥缈如云烟的蒸汽将它们唤醒，全不管它们心中的漫长的煎熬。

　　今天又是出分的日子，墙上的虚拟时钟又一声不响地绕了大半圈，时光施了魔法，让指针如同雁过般，毫不留痕。

　　还有十分钟，就要出上一阶段的成绩了。

　　原宙的必修学分是600分，修满即毕业，原宙教育局会根据学生的平均学积分、选修课程提供定向职业。彼时，原宙新一届的毕业生们，就要被像抓娃娃机的抓手般的体制，分配到社会金字塔的各层，开始或光芒万丈或平凡琐碎的人生。因此，哪怕是小数点后的一丝波动，也足以牵动着原宙人敏锐的神经。

　　在原宙，故里是最优秀的那一批。虽然这样说有些武断，但学积分便是原宙唯一能够衡量一个人的标准，用他来评判优秀与否，倒也说得过去。

　　最开始的时候，故里也没有将学积分过多的放在心上。但当第一次成绩公布前，故里的心像是油锅里的牛排，被火烤出滋滋的声响时，他逐渐了然成绩的重要性。幸运的是，他第一次的成绩出奇地好。

　　你知道的，不好的人可以选择千方百计逃避，可是当人一旦优秀起来，他会用尽一切保住他曾经攻城略地所得的一切，纵使艰难，纵使不快。

　　故里就是这般如履薄冰长大的，那感觉就像不懂滑冰的人穿着冰刀鞋站在赛里木湖上，隔着冰面，恍然间看到一只月白色的鱼，脊背是雪山般的圣白，背鳍是蔷薇般的玫红，四周是蓝绿色的漾着水纹背景，点缀着如萤火般的白点，像是画家沾着白色丙烯挥洒上去一般，美好地似乎茫茫宇宙都成了背景板。

　　刹那间，你想起自己还穿着冰刀鞋，想起自己不会滑冰，想起近日来天气预报说有一股暖潮，脚下的冰或许不多时会融化，心中那无法搁置的巨石给湖光山色都调低了对比度，黯淡了美好。

　　一路走来对那个冰冷的数字的关注，偷偷潜入人的内心，篡改人生的优先级，扬起一地尘埃，遮蔽了生命中那些琉璃的光彩。

　　这样的时刻在故里的生命中出现了许多次，但每一次故里的心里都像是装进了一只山雀，山雀舒展舒展羽毛，扬翅，意欲高飞，而后触壁，倒在心底绵软的一方，又爬起，重复着，循环着。而故里的心也随着这一起一落颠簸着。

　　按下按钮的那一刻，故里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3.97/13”

　　屏幕上的成绩和排名用了不同的字体，被特意加粗，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大概想不让它第一秒映入眼帘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近似于在家里哭闹着的小孩，手舞足蹈的，用哗众取宠的方式向世界宣告自己的重要性。

　　故里的眉眼像水波般漾出一抹笑意，足够优秀的成绩，隔着荧幕敬来以长笛杯为容器的香槟，昭示着人生的胜利。

　　紧张和欢喜都逐渐如潮水般退去，故里心里那条琴弦终于卸下紧绷，恢复了往日的旋律。他无所事事地在界面翻找着，注视着两年多时间努力幻化出来的那一排整整齐齐的数字，仿佛在鸟瞰人生的长城。

　　学生待修读课程中还有两门。一门是必修课，叫做“亲密关系”，这门课是这几年新办的课程。其实说来也奇怪，原宙是一个极其追求效率的星球，原宙几乎没有爱情，亦没有家庭。

　　原宙法律中明文规定，原宙人口总署会在每年的固定时间采集“生命之源”，此后会根据一系列复杂的算法，选择最优质的基因相结合，生产出数量上与经济和科技水平相适应的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