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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归来笑拈梅花嗅 ...

  •   年后数天,陆年的眼睛差不多已经完全恢复了,重获光明的感觉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不过又让他看到了扰人的俗世而已。
      这一日,竹筏顺薄水逆流而上,载着陆年与恋香二人往琅琊谷外头飘去。薄水清澈却不见底,望下去只黑幽幽一片,安静地惊不起半点波澜。

      陆年靠在躺椅上,手中拈着一枝梅花,身上披着一件貂皮的披风。他穿了一身糯白色的袍子,下摆绣了一枝梅花。那梅花绣得并不精巧,针脚有些乱,看得出是个初学女工的人绣的。
      恋香撑了一杆长篙,穿梭在多云尖与白马尖之间的风撩起他散在额前的发,露出男子饱满好看的额头。他回头看了琅琊谷一眼,嘴角往上扬了扬:“我是把你送回龙湫山庄吗?那里未见得还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谁说我要回那里?”陆年靠在躺椅中,仰面望着遮去了天空的高耸的陡壁,笑得云淡风轻:“我只道让你陪我出谷,却不曾说过今次便是要回雁荡山。阿宿你猜错了。”
      “哦?”恋香挑眉一笑,有些讶然:“不回雁荡山,那我们是去……”他还真猜不出来了。

      陆年缓缓站了起来,蹲到竹筏边上,将手指没入薄水之中,带着一丝暖意的水流便从他的指缝间滑过。像是感觉到温暖从指间传到身体里,陆年的笑容染上一层融融的暖意,仿若开春后洒在琅琊谷中的那片阳光。他转头对上恋香一直带着疑惑的桃花眼眸,缓声道:“京城。”
      恋香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想了想却摸不透陆年的心思:“去京城做什么?”

      “自然是面圣。”陆年伸在水中的手指倏然握紧,霎时水流自指缝间溢出,只剩下少年兀自握起的拳头。很多事大概便和握拳取水的道理一样吧?抓得越紧,反而得到的越少。不如悠闲做个取水的器皿,欲善其事,先利其器而已……
      “你会不会玩得太大啦?”恋香隐然有些担忧,他不知道陆年究竟在计划些什么,只觉得今时今日的陆年定然已经决定反击了,不仅是对兀冥宫,还是对龙湫山庄。

      陆年耸了耸肩,不以为意:“怎么?你要是不敢的话,现在回去也还来得及啊,我又没绑你陪我去。”
      恋香一听却不乐意了,丢了记轻佻的笑:“你还用激将法啊,啧啧……不过是皇宫嘛,有什么去不得的,你不要我陪,我自己还想去逛逛呢。”

      陆年坐回躺椅上,一手支颌,歪头看着往后退去直至隐匿于水雾之中的薄水。
      两人上了岸,出了空桑镇,雇了辆马车便往汴梁的方向去了。

      京城的庆安大街依旧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居香楼面窗的桌前坐着两个人。一人蓝衫白裘,狐裘披风的帽子大的足可以遮去他一半容颜,他手中捧着一本书卷,闲闲地翻了数页,那一桌子的菜摆在面前,他半晌也没有动筷子。另一人笑眯眯地品着一壶太白酒,双眸扑眨间开出无数桃花。窗外偶有经过的年轻女子,总是忍不住朝他二人偷望两眼,每每这个时候,兀自品酒的男子便抬起眸子,朝人家抛上几个媚眼,扯上一个坏坏的笑。
      “你倒还真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着白裘的人又翻了一页,目光流转在字里行间,却是抬也没抬一下:“这些姑娘都很好看,哦?”

      “是好看啊,但明显入不得你的眼咯。书中自有颜如玉嘛,这些庸脂俗粉怎么比得上你手里头的,呃……《论语》呢?”瞥了一眼那书封,恋香委实觉得想笑。
      那着蓝衫白裘的自然是陆年,他此刻捧在手中的却并不是什么《论语》,不过是套了《论语》的书封而已。“不这样,难道你要我捧着你琅琊谷的《穷奇图谱》招摇一路么?”陆年弯了弯眼眸,低声笑道:“若被人瞧见了,指不定惊动整个江湖都来抢你这宝贝了。就算你舍得,你爹娘听闻了消息也该赶回来拿你血祭这秘籍了。”

      恋香皱了皱眉,觉得那夫妇两个未必不会这么做,只好撇撇嘴表示默认。“喂,别废寝忘食呀,吃饭吃饭。”他从陆年手中将那秘籍抽了出来:“我虽然叫你学,但你也不用这么抓紧吧,求速成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陆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闻言笑了一笑:“我只是答应你看,但并没有答应说要学这上面的武功呀。阿宿,你也别光喝酒,多吃些菜,不然很伤胃的。”说着,竟然给恋香布起菜来。

      “什么!你不学?”恋香讶异了一声,才惊觉自己反应太大了些,惹得周围一片注目。
      “吃饭。”陆年淡淡道了一句。帽子遮着他的脸,恋香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唇角若有似无地往上勾了勾,便听他又接着说了句:“吃完饭,我们得去襄王府走一趟。”

      恋香皱了皱眉头,扒了两口饭,又忍不住抬头抱怨起来:“去皇宫干嘛绕道襄王府?我说你还是把你的计划跟我说清楚了吧,省的我一直用猜的。”
      “夜香公子这么聪明的人,自然猜得出来为什么。”陆年却依然忍不住揶揄他。

      “只当我没说好了。”恋香歪了歪嘴,继续吃饭。
      两人吃罢饭,从居香楼里出来,往襄王府而去。一路上,陆年只是低着头跟在恋香身后,他双手拢在袖中,手中抓着一样东西。

      面前这座王府便是襄王赵元侃的府邸,门口的守卫自然不会让陌生人入府,更别说要见王爷本人了。恋香二人此刻便被拦在了门外,与那守卫一番周旋,差点要被当成刺客乱民给抓起来。
      “喂,要不我们走后门?”恋香凑到陆年身边耳语道,目光却紧紧盯着那守卫紧张的模样,不觉有些不耐烦:“翻墙也行啊。”

      陆年悄悄抬腿踩了恋香一脚,惹得他一脸莫名其妙,这才低声笑道:“还是光明正大些好,王府的守卫不比江湖门派,轻易很难应付,更何况……还有我这么一个会托你后腿的人。”说罢,他往前走了两步,将一直握着手中的东西举到那几个侍卫面前,朗声道:“劳烦几位通传一声,就说雁荡山龙湫山庄之人求见。”
      那几个侍卫接过那令牌,不由得一惊:“镇国山庄庄主令?”待认出了手中的令牌,即刻几人便抱拳颔首:“世子大驾,属下多有冒犯,还望世子恕罪。”

      恋香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陆年带着这令牌一起掉下悬崖,并未归还于龙湫山庄,此刻他又被帽子遮了大半容颜,想来这些个侍卫见了令牌将他当成寂云痕了。
      陆年不动声色地抬了抬手,道:“无妨,还请各位大哥通传一声。”

      “诶,世子请随我进来,我这就去禀告王爷。”其中一位侍卫便站出来为他们引路。
      陆年坐在前厅,恋香站在那儿往外头看,感叹着王府究竟是王府,气派得很。

      “世子、少公子,王爷有请。”不见先前的侍卫,来传话引路的是府上的管家。
      随管家从前厅出来,绕过三道回廊,东行至王府书房,陆年与恋香二人便敲门走了进去。襄王年岁比二人都小,但却贵气天成,坐在那书案前自有一番傲然的气质。他抬头看了看二人,不解道:“本王的书房中有暖炉,寂公子却为何还不将帽子摘下?”

      恋香双臂环抱站在一旁,只等着看陆年接下来究竟打算做什么。却见那少年伸手摘了帽子,扬唇一笑:“陆年见过王爷。”
      赵元侃陡然见来人竟是陆年,眉头倏然皱起。恋香以为他会叫人,却不想这少年王爷忽然展眉一笑,从容道:“世人都传陆庄主坠崖而亡,我却一直不信,看来本王当真没有料错。二位请坐。”他起身抬臂,示意陆年与恋香坐下。

      “王爷英明。”陆年抿了抿唇,继续道:“不过眼下已经不该称我做陆庄主了,陆年今次假借龙湫山庄令牌一事,还望王爷不予计较。”
      “你这番冒险,是有事相求?”赵元侃到底是在皇室背景中成长的,思考问题自然也是其他同龄人比不得的。

      “王爷是个爽快的人,我也就直说了。”陆年平静的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他淡淡说道:“我是想求王爷带我去见皇上。”
      恋香唇角微扬,知道陆年心思细腻,一早考虑到他二人要进宫面圣岂是那么容易的事,不如先探王府,求助于襄王。只是,陆年又凭什么能够保证襄王会帮他们呢?

      果不其然,正如恋香所不解的一样,赵元侃闻言只是轻轻一笑,从案几后面缓步走了出来,直至在他二人面前来回踱了两趟步子,这才转向陆年:“本王为何要帮你?”
      他这话一说出来,陆年却笑意更甚,他抬起眸子看着赵元侃,一字一句道:“一为保大宋江山社稷,二嘛……”他看着赵元侃微微眯起的眼睛以及满脸的期待,藏在袖中的左手手指悠闲地点着右手背,这才微微压低了声音道:“助王爷将来可等帝位。”

      赵元侃猛然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年,复又紧张地瞧了瞧门窗,确定都关得牢实,才回过头盯着陆年,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虽然是在本王府中,也该当心隔墙有耳。陆年,你怎敢说出这等狂言!”他虽心动了,但更怕惹祸上身,被陆年一句话拖入万劫不复之地。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且不说太子尚且在位,就是正值盛年的皇帝赵炅也会因他有觊觎帝位之心而提防着他,更勿说担心他篡位而给他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来,即便他是赵炅的亲生儿子。这便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手足血肉在权势地位的面前,不堪一击。
      “我说已说了,只这一遍。”陆年却浑然不在意,笑得从容:“王爷好好考虑一番,若觉得可行,便应了陆年的请求吧。若是觉得荒唐,我也无话可说。”

      赵元侃一阵思量,终于动摇了,虽没有说清楚,究竟是为了保江山,还是为了谋皇位,亦或者两者兼有。
      三人在王府书房中商议了几个时辰,陆年与恋香从王府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天色尚明,只星星点点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恭送世子。”那王府门口的侍卫不明真相,见着陆年带了帽子出来,仍旧称他一声世子。数名侍卫声音倒是宏亮,这一声招呼不高不低,正巧被朝着王府这边走来的素和昭听在了耳里。
      素和昭身为枢密使,本不该与各皇子走得过近,以免有朋党之嫌,然年前大别山擒获了一众谋逆之人,人虽交由大理寺审讯,但此事正是吩咐下来交予他和襄王一起调查。他负手与恋香擦肩而过,目光落在那蓝衣白裘之人身上。

      正当陆年与他错身不过一步之时,素和昭却忽然开口唤住了他:“寂公子?”
      陆年与恋香同时顿住了脚步,却都没转身,只站在那里。恋香眉心微蹙,已然暗运了内力,随时准备以轻功带了陆年离开。他不清楚若是素和昭知道了陆年还活着,当作何反应。

      陆年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微微侧过身子,抬手撩开一半的披风帽子,似笑非笑地打着招呼:“素和大人认错人了。”
      “是你?”

      “是我。”
      这二人一问一答倒有些默契似的,恋香在一旁听了,微微松了口气。他想陆年既然不避讳,那大概也不用他瞎操什么心了。

      “素和大人,好些日子没见了,府上可好?”陆年依然淡淡地寒暄着。
      素和昭自是知道他口中所指并不是自己的官邸,不过是在问素和殇的近况而已,不免有些尴尬地应道:“他近来如何,我并不清楚。”

      “嗯……”陆年自鼻子里闷闷地应了一声,笑道:“是一直都不清楚吧。”
      素和昭闻言哑然,半晌才道:“我们都以为你……”那两个字却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死了?”陆年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笑了笑,无奈地摆摆手:“大概阎王爷觉得还不是时候收我,便把我给退了回来。”当看到素和昭一脸严肃的表情,陆年不禁叹了口气:“算了,跟你开个玩笑。大人你有事忙去,我们便不打扰了。”说罢,轻轻一揖。素和昭正想问他来襄王府上所谓何事,但直觉陆年不会告诉他,便又作罢。却这时,本已经转身的陆年又突然回过头来,眸色一片冰冷,连语气都变得凉凉的:“好心提醒你一句,若自认是个先天下之忧的人,为了大宋的子民,不妨好好查查你的父亲。”言罢,轻轻哼了一声,复又转身跟上恋香,背对着愣在那里的素和昭挥了挥手,扬声道:“别说你今日见过我。”

      素和昭目送着那二人渐渐走出了视线,雪花落在他身上,濡湿了他的衣衫。他站在那里,在心中反复掂量着陆年方才那句话,陡然间一种不好的感觉浮上心头。若非陆年无中生有,只怕自家爹爹与兀冥宫一事脱不了干系。意识到这些的时候,这位大宋年轻的枢密使眼中一片冷然严肃之色,他回头望了一眼襄王府,终究没有进去,踏雪而归。如果陆年所言不虚,那么不管那人是谁,他都会为了这江山社稷普天百姓,将那人擒拿正法。这便是卓然而冷情的素和昭,也是他年纪轻轻便能掌管大宋枢密院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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